第八章
“哪儿不好？” 唐锋点了最后一个号，名字分外眼熟，他心想着没有那么巧，但缘分来了挡也挡不住，不过眼前的陆宛倒和昨天的不一样，随便扎了个马尾，背了个帆布包，穿着卫衣牛仔裤，再配上板鞋，倒像是个大学的学生。但他只是像打量病人一样看了她一眼，就接过就诊卡放到了感应器上，问陆宛。 “嗯……膝盖疼，一个月了，上下楼弯曲会有点疼痛，但是休了个国庆假期有点好了，但可能是……” 陆宛突然停顿，磕了一下，接着说，“可能是这周有些奔波，今天上了课站一下午又开始疼。” “吴慕，病人主诉膝盖疼痛，有哪几种可能，应做什么诊断？” 唐锋不着急敲病例，反而问旁边坐着的实习生。 “唐……唐老师，嗯……应当询问病患更细节的症状，疼痛是否伴有红肿、发热或无力，可对病患患处进行具体查看。” “好，你来做。” 唐锋站起身，示意陆宛到诊疗床上平躺，又提醒吴慕戴上橡胶手套，但陆宛穿的是牛仔裤，她看着两位男士尴尬得不知该说什么，但她确实尝试把裤子从下往上挽起，失败了。 “你把裤子褪到底，然后用这张新的一次性床单盖住。” 唐锋像是早就有了这想法只是不提前说，吴慕觉得这是在考自己如何对待异性病患，而陆宛却觉得这是在给她难堪，而且是不理会她，反而去考实习生，现在又把她当教学工具了，她越想越生气，可大脑控制着双手已经把裤子脱了，又用床单盖住了关键部位。 “好了。” 陆宛刚一开口，合上的帘子就被拉开，但只有唐锋一个人。 “我让他去帮你去约核磁共振了，在另一个楼，你少走点。” “哦，谢谢。”陆宛觉得刚才在脑子里骂唐锋有点骂早了，但紧接着，唐锋的手就摸上了他的膝盖，还没有戴橡胶手套。 “放心，之前都戴手套了。” “哦。”陆宛觉得唐锋一定是有读心术，并且用这个妖术来调戏她，但他只是没有戴手套而已，并没有影响他认真细致地检查她的膝盖。 “确实是近期持续性疼痛，不是这两天疼痛么？” “嗯？不是，不是，不是……那个，这个疼挺久的了，我觉得可能是站多了，我也不知道，但是……” 陆宛知道唐锋隐晦的意思，为了确定她不是羞于启齿而向医生撒谎，这是为她好，但她还是尴尬地有些语无伦次。虽然他们确实有一些激烈的性爱，但那会甚至是周末她都没有疼痛，就是今天上课又有点疼，她甚至觉得这是上班综合症。 “我怀疑是滑囊炎，也可能是关节问题，所以要做一个核磁共振确认一下，我一会给核磁室打个电话给你加塞一下，不然你得排到下周了，但具体是什么时间，我给你打电话？就诊卡里的信息是你在用的电话么？” 奔走在医院楼宇之间的吴慕可能怎么都想不到，跟了两周门诊，惜字如金的唐锋居然会说这么多话，毕竟严谨公正的唐锋从来不会说“怀疑”“可能”“加塞”。但吴慕是不会再有幸亲耳听到的，因为等他气喘吁吁跑回来，唐锋和陆宛都在正襟危坐，不过唐锋是在敲病例，而陆宛在发呆。 “约的是下周四下午叁点，已经是最早了。” “谢谢。” 陆宛接过预约条，觉得有点对不起这个年轻小孩，不过她也突然发现，有个认识的医生是真的好啊，走后门的感觉居然是那么爽，虽然不知道唐锋能给她排到几号，但再远也是这周，她越想越觉得，唐锋这个人她得抓住，既争取炮友，也争取朋友。 但不可能发展成为恋人关系。陆宛并没有恋爱的打算，从分手后她便拒绝了一切可能的恋爱发展，她实在是体会过了恋爱劳心费神，需要想前想后，而且稍有不慎还让自己崩溃痛苦，影响她的身心健康，所以她只想找个男人满足床上欲望，对男人下床以后怎么想并不在乎，并且她也不缺倾诉对象，更何况向男人倾诉还不如养条狗更实在。 「明天中午十二点半，去6号楼1楼做核磁。」 陆宛刚到钟楼大会议室就感受到手机一震，屏保上是唐锋的短信。不得不承认，她没有开得了口在唐锋和她说打电话的时候说一句不如加个微信，东亚人回到东亚就会羞涩，始终想要男人先主动一点，但她又想，如果唐锋太主动，她会不会又觉得这男人好恶心。 「谢谢，非常感谢。」陆宛把唐锋的手机号存了下来，官方命名附医唐医生，然后回了短信。 「给你约一下复诊，后天什么时候有时间？」 「可能没有时间，周四上午行么？」 「可以，周四上午8点05。」 「好的，谢谢，麻烦您了。」 陆宛等了片刻，没等到唐锋再回，便复制了号码搜索微信，但如预料一样，根本搜不到他的微信。 “你不是近几年不打算恋爱结婚么？” 唐锋手上踌躇，最后选择什么都不回，把手机屏幕摁灭时，听到了师兄的问话，他抬头夹了一口菜，不着急回答，细嚼慢咽又吃了口米饭，才对着师兄也是核磁室副主任周徐“嗯”了一声，要不是周徐知道他这个师弟的脾气，必然会觉得唐锋在敷衍他。 “那你好不容易开口求我，是你家什么抹不开面的亲戚？” “认识的朋友。”唐锋想的借口在脑子里囫囵了一遍，最后还是说了实话，不过因此脑袋不清不醒地惯性倒了酒，抿了一口才想起来自己开了车。 “唐锋，你知道这届大五都怎么说你么？”周徐自顾自和唐锋碰了杯，“说你长得不错，医术不错，人也不错，就是看起来生人勿近。” “嗯，只有你，33了也能和他们打成一片，这回又看上哪个小女孩了？”唐锋拆起周徐的台还是不留情面，谁让周徐谈了六个女朋友都是大五实习的学生。 “我的意思是，人家都使唤实习生，只有你在认真当老师，但是今天你使唤人家来我们这儿跑腿，又找我开后门，能只是认识的朋友？”周徐不免抬高了声调。 “没有，就是刚认识的朋友。”唐锋对着周徐探寻的目光，坦然自若。 “哦，懂了，是不是你妈给你安排的相亲？” “是，行了吧。“唐锋懒得解释，也不好解释，总不能说他们是睡了一觉的关系，说出来周徐可能都不相信他唐锋有一天也会在外不检点。 “你这是准备想开了还是纯敷衍？你不如顺便就发展发展呗，你也叁十了，这会不结，什么时候结？” “周徐，那你怎么不结婚呢？” 唐锋反将一军，他知道周徐换女友换得勤就是因为女方一开始认真畅想未来他就怂了，嘴上喊着不婚主义，不过还是因为他父母早年因为离异问题把他弃养了。 “婚姻是坟墓，不光是爱情的坟墓，是一切的坟墓。”周徐语重心长地说。 “嗯。” 唐锋不会对这个问题反驳，毕竟现在结一趟婚背后的资金要求太多，更何况婚姻市场连他这种单亲家庭都在歧视，而且如果结了婚还得考虑养育子女，教育投资大抵是中国人最贵的还有可能血本无归的投资，因此没道理去做这么得不偿失的买卖。 「非常感谢，我刚刚做完核磁共振」 陆宛隔天就按照短信的时间去了核磁室，这个时间刚好是医院午休，大概加塞都是趁着休息时间，所以她万分感谢吃着盒饭的医生，并且在做完以后立刻和唐锋发短信道谢。 「举手之劳」 等陆宛走出医院掏出手机准备打车，就看到了唐锋的回复，她正想不知怎么再回复的时候，一辆黑色SUV停到了她旁边，副驾驶的车窗也降了下来，她看到里面坐着熟悉的人正对她说上车，她有一丝犹豫，但排在后面的车已经在摁喇叭，她不得不打开车门上了车。 “膝盖不舒服就少走。”等陆宛关上车门就听见唐锋像是在解释让她上车的原因。 “我正准备打车。”陆宛顺口接了话，语气带着疏离。 “去哪儿？”唐锋等路口的红灯，手就搭在方向盘上，他又闻到了葡萄味的香水，甜腻腻的。 “A大，朝阳路那个校区。” 其实陆宛本意是回家的，她下午没有课，但她并不想暴露自己的地址。 “嗯。” 唐锋应了声就朝熟悉的路开，他果然猜的没错，她要去学校，这样刚好顺路，从头顺到尾。 “你不用开导航么？” 陆宛留了个心眼打开地图导航，但却偏离了推荐路线，她忍不住侧头问专心开车的唐锋。 “我们每次开研讨会都在你们校区，”唐锋看了一眼陆宛，稍稍踩了油门加速，继续补充，“选这条路是因为人少车也少。” “你是A大毕业么？”陆宛放了心，将手机放回包里，一边看外面的风景，一边随口聊聊。 “嗯。”唐锋依旧是应了一声，话题终止，车内又回归安静。 “A大的临床医学很强，你怎么想到要去德国读书？国外的医疗体系都不一样。” 唐锋本想着摁开电台，让安静的车内有点声音，没想到陆宛接着刚才的话题继续提问。 “医疗体系不同，刚好可以学其所长，欧洲人爱冒险，骨科需求也比较高，也能看到更多的病例。而且德国的医疗技术、手术材料和手术设备更加先进，读研的两年可以充分练习，这样医院引进了新的设备就会因为有人已经熟练使用，而更早更快地救治病人。” 陆宛发现唐锋只是在非专业话题上不愿多言，无论是提及学校还是提及他的专业领域，他都愿意侃侃而谈，她想起方才在核磁室，她说是唐医生的病人，年轻的医生说唐医生惜字如金，她想了想床上的唐锋和桌前的唐锋好像确实如此，但现在又有所不同。 “A附医骨科有你了不起。” “近几年医院一直是兼容并包，吸引了很多海外的精英留院，大多都是名校的博士，我只是一个硕士生，配不上这样的夸奖。” 陆宛觉得唐锋的声音很好听，但明明是天之骄子，30岁年轻的主治医师，却因为这种东亚人刻在骨子里的谦逊血统，说出这种如此妄自菲薄的话语，像极了她刚出国时候的心态。 “如果现在给你个机会，让你现在去读博，你会去么？” “沉没成本太高，不会考虑这种机会。” 唐锋没有任何考虑就回答了这个他曾经想过无数遍的问题，然后打了转向灯，车顺利过了感应杆驶入A大，保安没拦，陆宛这才发现他的车上贴着A大的出入证。 “去哪个楼？” “前面右拐，停树下就好，谢谢。” “到了。”唐锋摁开车门锁，扭头对陆宛说，他这才发现她今天穿着十分贴身的针织衫，风衣外套敞着，颈上的银色项链很衬她的皮肤。 “晚上有空么？请你吃个饭。”陆宛与灼热的视线对视，她很享受帅哥或绅士通过眼神对她身体的赞美，这让她忍不住会发出邀约。毕竟是已经年近叁十的年纪，她越发地选择先取悦自己，想到便做。于是她开口问唐锋，并且身体前倾，凑得很近。因此，她看到面无表情的唐锋，只是因为她眼神盈盈望着他，耳朵就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