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六十章 万里独行（二）

    生活处处都在上演“吃人”二字，只是各自的吃相不同罢了，这群挣扎在末世中的幸存者，倒是比谁都纯粹。

    “大家一起上！杀了他！”

    一家十三口同时朝燕云霆扑了上来，其狰狞疯狂的模样，丝毫也不差毒人。

    人与畜生最大的区别便在于人有人性，人一旦失去了人性，甚至于禽兽不如。

    失去人性的人，根本不值得可怜。

    燕云霆没有手下留情，一剑大杀四方，削断了十二人的脑袋，独留下先前所救的那个叫做“周梅”的女人。

    周梅一屁股瘫坐在地上，吓得支吾求饶：“别……别杀我……”

    剑在滴血。

    燕云霆冷声道：“给我一个不杀你的理由。”

    周梅犹豫了片刻，一把敞开自己的衣袍，没有任何修饰，也没有任何遮掩，曼妙的身体暴露无遗，她故作魅惑姿态，跪着来到燕云霆脚下，伸手便想来脱燕云霆的裤子：“我可以服侍——”

    “唰！”

    燕云霆当机立断，一剑削断了周梅脑袋。

    顿时，他心里直泛恶心，更有一种说不出的遗憾，他行走江湖十几年，今日是第一次杀女人。

    女人在林中利用了懦弱吸引猎物，现在又利用身体取悦猎物，若是放她一条生路，必定还会死性不改。

    “唉……”

    若不是为了生存，谁又愿意失去人性？

    燕云霆轻叹了口气，刚走出屋门，一只铁锹便迎面砸了过来，他眉头一紧，飞速侧身闪过，下一刻抬起照胆，抵在了那青年汉子的喉咙上。

    青年汉子不敢再动。

    “我可以不杀你，但有一个条件……你这么喜欢挖坑，那就麻烦你帮他们入土为安，好不好？”燕云霆以命令的口吻问道。

    青年汉子小心翼翼地点了点头。

    燕云霆收剑走下屋檐，来到院后打算牵走踏雪继续上路。

    “咚咚咚……”一间土屋中突然传来了阵阵异响。

    燕云霆不忍好奇来到土屋前，一剑劈开了上面的枷锁，轻轻推开木门——夜光透入门户，一具具被铁链铐着手足的毒人，它们被拔掉了牙齿，折断了下颚，切除了手爪，像狗一样被掉在大梁上，足有十七八具之多。

    看到眼前的景象，燕云霆不禁又思考了起来，末世之中，最可怕的究竟是毒人，还是丧失了人格的“人”？

    “唰！”

    燕云霆一剑削断了屋中毒人的脑袋，牵着踏雪往村子外走去，待走到那具被插在木桩上已风干了的尸体前时，一股来自于心底的恐惧油然而生——

    破败的土屋，墙外的坟冢，以及站在屋门口的丑陋汉子……这天地间的一切，都令他毛骨悚然！

    他急忙骑上踏雪，飞速逃离了这个恐怖村庄。

    ……

    ……

    八百里路云和月，千里风霜冰与雪。

    就这样，燕云霆一人一马，行走在冰天雪地之中，时至今日，他多少能理解无戒口中“苦行”二字的含义了。

    人天生双脚，便是为了走路，一步一个脚印，一步一个思想，一步一个境界。

    远离了喧嚣，与风雪作伴，燕云霆突然心如止水，似乎连那一直困扰着自己的魔念也知难而退了。

    说起无戒……燕云霆缓缓抬头，翻过了眼前的这座矮山，便从京州跨越到了冀州。

    无戒，白荣，素莲，他们在空海寺过得如何？

    冀州比京州还要冷，就连雪也是如粉如沙且独立的，寒风凛冽似刀，卷起漫天雪尘，吹拂在脸上割得肉疼，呼吸入口中呛得肺疼。

    燕云霆有深切的预感，他想要的答案就在冀州。

    “黄风岗”是这条山岗的名字。

    矮山不算高，不过三十余丈，山麓却十分宽阔，尽管是寒冬季节，草木茂盛依旧。

    许久未经人走，山道已是杂草丛生，被大雪覆盖的森林，就仿佛是一座迷宫，没有多余的色彩可做路标，万籁俱寂，无边无际。

    燕云霆刚来到森林边缘，一具被冻僵了的无头毒尸出现在了马蹄前，他下马检查了一番尸体，断首之处十分平整，应该是被刀剑所斩，又从其腐烂的程度来看，死亡时间不会超过十天。

    这座山岗中，很可能有幸存者。

    即便末世再残酷，总有幸运的，聪明的，不甘命运的人会挣扎着活下去，他们与庇佑在封界里的人不同，他们更懂得末世生存法则，为了生存可以摈弃文明，甚至于人性。

    不论末世会持续多久，人间疮痍已是事实，哪怕军队收复了所有城池，文明重建也将很难。

    燕云霆决然地走进了森林，他要亲身去感受一番普通人到底是如何在末世中生存的。

    大约深入了十丈，又一具无头毒尸出现，与第一次发现的毒尸一模一样，切口整齐，一刀断首……看来，这批幸存者中，还有些练家子。

    燕云霆可不想再被当做猎物了，于是放慢了速度，警惕着四周的风吹草动。

    越深入树林，积雪与枯叶便越厚，马脚几乎都没过了半截，“啪！”身后突然传来一声脆响，燕云霆猛然回头，才发现是积雪压断了树枝。

    如此诡异寂静的树林，任何一种响动都能叫人心惊。

    燕云霆策马继续深入，可谁料马蹄才刚踏出一步——“嗖！”的一声，像是踩到了什么陷阱，不远处一颗被压弯了的树干猛地立了起来，一根麻绳从积雪中绷直。

    电光火石之间，踏雪便被绳索套住了前蹄，燕云霆赶忙跳下马背，可怎料才刚落地，脚下也踩了个陷阱，还没等他反应过来，人已被倒立吊在了空中。

    “叮铃铃……”绳子尽头系着的小铃铛阵阵作响。

    燕云霆没有多做挣扎，既然布置陷阱的人安了铃铛，想必很快便会听到动静找上来。

    他挥挥衣袖，收走了踏雪，吊在空中静静等待。

    果不其然，没过半刻钟，“歘歘歘……”林区深处传来了一阵急切的脚步声，听声音嘈杂，看样子还不止一个人。

    很快，三个裹着兽皮的幸存者钻出了草丛，一人手持砍刀，一人手持弯刀，一人手持长剑，看他们踏雪轻盈的步伐，就知是妥妥的练家子。

    “怎是个活人啊？我还以为抓到狗雄了呢！”那个持剑的幸存者一脸失兴，她头顶裹着一张白狐皮，厚厚的围巾遮住了大半张脸，若不是她开口女声，没人会把她当作女人。

    “他不是毒人就已不错了，把他放下来吧。”那个手持砍刀，身材壮硕的男人，便准备砍断绳索。

    手持弯刀，身材中等的男人却拉住了前者：“且慢，他虽是个活人，但是好是坏还不明确，不能这么轻易就将他放下来了。”

    “周苍说得对，一般人哪儿敢只身一人闯深林？你瞧他背上还背着剑呢！”持剑女人应和着，走到燕云霆身下，仰头质问：

    “喂，你是什么人？为何要到森林里来？”

    她有一双很大很明亮的杏花眼，就这么直勾勾与燕云霆四目相对，她像是再说：你千万别撒谎，我正盯着你呢！

    “我？我当然是男人了，我从京州逃难来的，不小心误入了森林……”

    燕云霆冲女人眨着眼睛，一切都如实相告，最后主动自我介绍：“我姓梅，叫梅明志。”

    “梅明志，呵……真是个有趣的名字，”女人轻笑了声，冲身后两个同伴说道：“我看这家伙挺老实的，将他放下来，收缴了他的兵器，也没什么可担忧。”

    壮硕男人点了点头，挥舞砍刀，斩出一道气刃，将绳索割断。燕云霆仰面摔进雪堆里，“呸呸呸……”他吐了几口雪，抬起头时，刀剑已抵在了他头顶。

    “别乱动，好好配合，否则杀你一个也不多。”

    中等身材的男人，和壮硕男人制住燕云霆，女人则解下其背上的照胆，“哦哟，好重的剑呐，怕是有五六十斤了！”

    她就要拔剑出鞘，燕云霆却赶忙喊道：“姑娘且慢，我的佩剑已卸下来了，再无故亵渎它，未免有些不讲武德了吧？”

    “哦？”女人倒是止了手，嫣然一笑：“这么说来，你也是江湖人士了？可有门派？”

    燕云霆笑道：“一介登徒浪子罢了，会几下三脚猫功夫，不然也不会活到今天不是么？”

    “你说得没错，没有本事的人，在末世中是活不下去的。”女人与两个男人交换了个眼神，各自点了点头，又问道：

    “有本事的人，就更应该相拥取暖，我看你也是个江湖豪杰，有没有兴趣加入我们的小队？”

    燕云霆欣然：“求之不得！”

    “但你来历不明，须还得观察几日才行，所以你这把巨剑，得暂由我来保存。”女人又说道。

    “没问题，”燕云霆从雪地里爬了起，拍了拍身上的积雪，笑着问道：“不知几位高姓大名？”

    “我叫杜微微。”女人先报姓名。

    “我叫谢洪。”手持砍刀的壮硕男子说道。

    “周苍。”手持弯刀的中等身材男子说道。

    “天快黑了，先跟我们回营地吧。”

    谢洪在前面带路，燕云霆跟在中间，杜薇薇与周苍警惕在后，一行四人往树林深处走去。雪中红的看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