杳杳归霁/奶盐 第9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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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感觉自己当时就是古西方神话里,出卖灵魂,和撒旦完成交易的浮士德。 布加迪驶出地下车库,涌入茫茫车流。 果然又下起雪了,银色雪粒细细碎碎,夜色中,和平大院渐渐远去,直到望不见了,苏稚杳才收回窗外的视线,坐端正。 她不声不响就走了,要不要报平安呢…… 苏稚杳是十足的路盲,苏柏虽有私心但疼她也是真的,不吝开销,出行专机接送,行程都有助理负责,出门上车,落地下车,她连驾照都没考的必要。 所以车子一路开上高架桥,她都不认得是不是开往御章府的方向。 不过苏稚杳倒没什么怕的,毕竟贺司屿也不缺卖她的钱。 就是他心情阴翳,座椅之间隔着扶手,苏稚杳还是能感受到他周身的低气压,冷冽得把空气都冻住。 全球限量的高定商务车空间宽敞,内饰豪华,坐着很舒服,可偏偏收音机都不开,寂静得可怕,苏稚杳都找不到套近乎的机会。 她往左边偷看一眼。 男人双手交叠,搭着腿,阖目靠在椅背,脸色自停车场起就不太好。 苏稚杳不敢妄自打扰。 西幻故事里说,想和魔鬼签订契约,就绝对不能惹魔鬼生气。 她深以为然,小心翼翼。 好在没持续太久,副驾驶座的徐特助出声打破了这凉飕飕的氛围:“先生。” 某人吐出一个字:“讲。” “盛先生今晚来过电话,说是您有空的话,替他出席一下周四的慈善拍卖。”徐特助如实道。 贺司屿依旧闭着目,语气淡然:“有想要的拍品,他还能拿不下?需要我出面?” 徐特助回答:“这……我不太清楚。” 这边,苏稚杳在心里犯嘀咕。 承认他的粤语很好听,让人怦然心动,可就不能说普通话吗? 插不上话,她还怎么搭讪。 何况从前都是人家往她身上贴,主动勾搭男人这种事,她一点儿也做不来。 “……咳,可以听音乐吗?” 一个温柔清润的声音很轻地响起,带着恰到好处的试探,凑进他们的对话。 徐特助下意识回头观察贺司屿的神情,没见他不耐烦,才问:“苏小姐想听什么?” 苏稚杳沉吟,思索道:“《alice》吧,就是那个掉进兔子洞的爱丽丝……” 说着说着,还虚头巴脑地叹了口气。 徐特助懵住。 这一声颇为无奈的叹息,让他感觉到这姑娘好像是在内涵什么,但不得要领。 贺司屿缓缓掀开眼皮,侧过去一眼。 留意到他在看自己,苏稚杳抿唇笑笑,稍显稚拙地和他搭话:“你们平时聊天也这样吗,不习惯说普通话?” 贺司屿侧着左窗的光,阴影里的侧脸轮廓更显立体,他始终不语,就只是淡淡斜视她。 “我不太懂粤语,听得有点儿晕……” 苏稚杳瞧着他,向他传达眼色,你看看我迷茫的样子,像不像掉进兔子洞的爱丽丝? 车子下高架,驶过红绿灯口,外面的光影在他脸上明灭变幻,照亮的那瞬,苏稚杳看清了他的眼神。 毫无情绪,也因此更怵人,他目光仿佛是有实质,一投过来,抽得人皮开肉绽。 警告似的,再废话就丢她下车。 四面嘟嘟的喇叭声打断思绪,苏稚杳心悸了下,嘴边的话倏地一个拐弯:“晕可能是我困了。” 她笑着躲开视线,不敢再和他对视。 这人这么帅,却又这么可怕。 早知道不如直白说,现在好了,他都没懂她什么意思,显得她很憨。 苏稚杳心怦怦跳,好像经历了一波力量悬殊的交手,车内暖气又开得特别足,她感觉自己的脸蛋热烘烘的,手心都冒了层细细的汗。 扯松围巾,不见效,鼻息暖得她逐渐缺氧。 苏稚杳捏着呢大衣的厚领子,受家教原因,她踌躇不定,悄悄瞅他一眼,扭回去,过几秒又瞅他一眼。 “看上瘾了?”贺司屿突然出声,本就冷淡的音色勾着点不悦。 被抓包,苏稚杳不易察觉地哆嗦了下,瓮声瓮气地说:“我、我想脱衣服。” “热……”她特别小声,听着还挺可怜。 贺司屿微蹙了下眉。 脱个外套还要征求他意见,不知道的以为她是要在这里献身,脱给他看。 贺司屿双手交叠搭在腿上,视线转向窗外,嗓音淡淡的,面上几乎没有情绪。 “脱。” 这个字,氛围莫名微妙起来,明明一清二白,空气却一下被暖烫出几分暧昧。 苏稚杳也多此一举地背过去,把厚重的外套脱了下来,抱在怀里,顿时舒服多了。 事到临头,她忽然怯场,于是故作随意岔开话,朝副驾驶问了句:“请问有湿巾吗?” 徐特助回神,向她确认:“您是要湿巾吗?” 苏稚杳轻声:“嗯,鞋子脏了。” “噢,有的。”徐特助不怠慢,立刻从中央储物箱取出一包湿纸巾,递给后座娇生惯养的千金小姐:“给您。” 苏稚杳接过来,温声:“怎么称呼你。” “我叫徐界,是贺先生的行政特助。”徐界自我介绍。 苏稚杳笑起来:“谢谢你徐特助。” “您太客气了。”徐界回了个笑,心想传闻不假,这位苏小姐还真是上流圈里少见的漂亮有教养,但没架子。 苏稚杳弯下腰,用叠起的湿巾轻拭过小羊皮长靴,很耐心地擦了四五遍,仔细到一点污垢都不能有,完事后起身,又抽出张新的,精致地将手指一根根从指缝到甲盖都擦干净。 这双弹钢琴的手骨瓷肉匀,白嫩得好像再稍微用力一点就会擦破皮。 最后,苏稚杳用干净的那面纸朝外,把用过的湿巾都整齐包住。 徐界很有眼力见,反身去接她手里预备下车再扔的纸团:“您给我吧。” “麻烦了。”苏稚杳礼貌笑,没客气。 “应该的。” 贺司屿不太走心地观察了她一会儿,只觉得女孩子小事情真多。 没再管她,他取出手机,亲自回了通电话。 “贺老板,跟人妹妹在一块儿,还舍得回我电话,这么不解风情呢?”对面的人促狭,一口京片子懒腔懒调。 “妹妹?”贺司屿漫不经心应着,随意瞥了眼身侧。 一听他说的是普通话,电话那端的声音也若有若无,苏稚杳顿时提神,悄悄竖起耳朵听。 “刚在和平大院陪老婆吃饭,看见你车了。”电话里盛三调侃,静两秒,再耐人寻味问他:“没事儿吧?” 知道他是在问罗祈的事,贺司屿睫毛半遮着黑沉沉的眼睛:“无名小卒,不值得当回事。” 盛三笑了声,没再问。 对方大约是在抽烟,呼出一口气,懒洋洋说道:“周四大剧院,那对粉钻你可得帮我拍下了。” 贺司屿轻哂:“我很闲?” “贺老板这不是还欠着我人情么?”盛三有恃无恐,徐徐笑道:“小姑娘欢心给你讨到了,你帮我讨讨老婆欢心,不过分吧?” 他说自己那天没空,得陪老婆度假去,又说,情趣这玩意儿你这种万年单身的老男人不懂。 贺司屿舌尖抵牙,直接给他挂了。 “你要去大剧院的拍卖会吗?” 耳畔有个很轻的声音,语气小心打探,揉在夜色里,像枕边人的呢喃。 贺司屿顿了下,回视她。 那晚她妆容很淡,夜里更柔和,耳鬓一缕括弧碎发垂到下巴,扮巧卖乖时,很显单纯稚气。 “怎么?”贺司屿还算有耐心。 短短两字却让苏稚杳觉得他语气不善,小幅度地摇了好几下头,轻轻讪笑:“不小心听到你的电话,猜的。” 看她没什么要再说的,贺司屿靠回去,闭目养神,当她不存在。 苏稚杳抿抿唇,略感受挫。 装乖这招怎么不好使了,他可别是个爱无能吧…… 苏稚杳腹诽,托腮倚到窗边,见车子驶进一条陌生又荒凉的胡同,她怔愣片刻,小声疑问:“这是去御章府的路吗?” 只听男人凉凉道:“现在才问,晚了。” 苏稚杳惊诧回头,他倒还在慵然小憩。 后知后觉到情况不太对劲,几秒间苏稚杳已在脑中浮想出千万种可能性,就只是撞见他收拾下属,至于杀人灭口吗? 想了想,他好像也不是干不出这事儿。 苏稚杳心沉下去。 “你要带我去哪儿啊?” “我不会说出去的……而且、而且他也没生命危险……” 她咬住下唇,拖着无辜的尾音,一面直觉他在吓唬自己,一面又难免担忧会错意,心脏忐忑得七上八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