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6第二次(二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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医院急诊门口,入夜了仍人来人往。 邵杉杉同之前只见过一次面的黎远在叁道谢:“今晚真的麻烦你和你爷爷了,等我下次来春晖园,一定登门道谢。老太太的性格比较倔强,报喜不报忧,要不是你及时通知,估计她等到病好了也不跟我们讲一声的。” “叔叔,你太客气了,举手之劳而已。”黎远态度礼貌,“而且我才要登门道谢,搬来春晖园之后,奶奶也给了我们很多帮助。” “你爷爷呢?先回去了吗?”邵杉杉知道他们是两爷孙一起送老太太来医院的,但来的时候只在输液室见到黎远。 “爷爷有些疲了,我让他先去车上等。”黎远答。 邵杉杉忙道:“那你赶紧陪爷爷回家吧,这里有我们陪着。” 黎远微微颌首:“好的,那我先走了。” 他看了眼站在父亲身旁的邵遥,又说了一遍:“我走了。” 邵遥意会,眨着眼对父亲说:“爸爸,我送一送黎远,顺便去跟黎爷爷讲声多谢!” 邵杉杉没多想,还觉得女儿好有礼貌:“行啊,你送送人家。” 唐菀去交费取药,回来往输液室走时正好和丈夫碰上。 她问:“小遥人呢?” “她去送送隔壁那男孩。” “就他们俩?” “嗯啊,小遥说也去跟黎老爷子打声招呼。”邵杉杉有些欣慰,“女儿真是长大了啊,待人处事都成熟了好多。” 唐菀眉毛微挑,默了片刻,才笑笑说道:“看来你还没有老父亲的觉悟啊。” 邵杉杉一时半会没想明白,过了几秒才恍然大悟,睁圆了眼,低声惊呼:“不会吧!小遥她、她——” “哎呀,你也别一下子就想到十万八千里去了。”唐菀冲咋咋呼呼的男人白了一眼,“不过你有一句话说得对,你女儿是真的长大了,很多事情她能自己做主,而且也没见她耽误学习,甚至这次期中考的名次比以往都要靠前,你我就别瞎操心了。” 两人一起往输液室走,邵杉杉长长叹了口气,略有感伤:“不知不觉,孩子都这么大了,我总感觉没多久之前她还是一颗小肉团子,我能把她扛在肩膀上去逛花市。” 唐菀笑出声:“那可是很早之前的事了,再过几个月,你女儿都要满十八岁了。” “但她永远是我的宝贝,未来的每一个男朋友我都要认真把关的。”邵杉杉这时倒是有了“老父亲”的架势,还真认真思考起来,“怪不得刚才黎家小子先通知了小遥……那孩子从小在国外长大,性格作风肯定都很开放,也不知道之前交过几多个女朋友……” 想着想着,邵杉杉就摇起了头:“不行不行,要是两人真走到一起,小遥要吃亏的。” 唐菀哭笑不得,往丈夫背上甩了一个巴掌:“你别想这些有的没的了好吧!快去看看妈吧,还得劝老太太搬出来和我们一起住呢。” “阿嚏!” 邵遥打了个喷嚏。 打完才发现自己没捂住嘴巴,估计口沫星子都喷出来了…… 她揉了揉发痒鼻尖,顺势也擦了擦嘴角,小声嘟囔道:“是不是有人在讲我坏话……” 黎远的车停在住院部旁边的旋转停车场,从急诊过去,需要走过一段室外联结走廊。 冷风从四面八方涌来,而邵遥的上身只穿一件不算厚的卫衣,黎远皱眉:“怎么出来的时候没穿多件衣服?今晚又降温了。” 说着已经把自己的灯芯绒外套脱下来,轻搭在邵遥肩上。 肩膀忽然之间有了些重量,像是谁搭住了她的肩。 鼻息里也糅进了不属于她的味道。 清冷如落雪,却带着烟草味。 像乌木焚烧,将枝头上的冬雪融化成一汪春水,寂静无声地滋润着左心房里悄然绽放的小花。 廊灯淡凉,倾倒在成熟少年本就白皙的脸上,干净得不含杂质。 反之,他那双淡蓝眼眸藏在淡淡阴影里,比平日幽深,似月夜下的湖水,黑蓝一片,但倒映着一轮圆月。 邵遥能看见自己的脸浸在月光里。 “听见奶奶生病了,一时着急,随便抓了件衣服套上就出门了。”她也不矫情了,伸手套进宽松袖子里,再拢了拢衣襟。 这样,就能把他的味道拢进怀中。 她想了想,轻声道:“这是第二次了耶。” “嗯?什么第二次?” “那次在水库啊,你也借了衣服给我。” 黎远笑着,眉眼柔软:“傻妹,记住这些干嘛?” 邵遥忽然停下脚步,微仰着头,认真看他:“因为对我来说是很重要的事,所以我会记得很清楚。” 女孩双目灼灼,目光坚定,黎远觉得在什么时候见过这样的她。 很快想起来了。 她在跳台跳板上准备往下跳的时候,是这个眼神。 站在领奖台上视线追随着冉冉升起的国旗,也是这个眼神。 珍而重之的,仿佛让她装进眼里的人事物,就是她的一整个宇宙。 黎远喉结滚了滚,胸腔里有块潮湿不见光的地方,忽的亮了起来。 他从小的成长环境和普通小孩不大一样,母亲是人工智能领域的佼佼者,家里的大多数帮佣都是服务型仿生人——据说他襁褓时期给他换尿片陪他玩的保姆,就是目前科尼集团的王牌产品,保姆型仿生人“婴儿伴侣”的初代实验体。 他没上过幼儿园,有家教型仿生人负责他的启蒙教育。 提前上了小学,开始了接连不断的跳级,身边同学年纪都比他大,就算有共同爱好,男孩们也不会找他玩,觉得他就是个小孩,什么都不懂。 而且他也不会在一个班级里停留太久,刚稍微和大家能说上话,就要离开了。 十四五岁的青春期,他已经进了大学。 那时他长高了,身材样貌看上去和周围比他大出几岁的成年人们没什么不同,身边的男生都乐意跟他聊天了,但他早已没了交朋友的兴趣,反而觉得他们幼稚低俗。 在美国,倒追他的女生着实不少,手段也层出不穷,他一一拒绝了,给自个儿筑起了看不见的墙。 不是他没开窍,单纯是因为他对人际交往这件事不大感兴趣。 挺麻烦的。 交际,应酬,来往,交谈,这些都挺麻烦。 却没曾想,会在那个炎热的傍晚,让一个小姑娘凌空一跳,掉进了他的心里。 “知道了。” 黎远的回答很简单,但声音沉了下来,态度格外郑重其事。 半垂的眼帘让他的眼型变得略微狭长,一双眸紧锁着面前越发亭亭玉立的少女。 那件灯芯绒外套的领子没有翻好,有个小尖儿被压在邵遥的脖后。 黎远抬起手,修长手指把衣领翻出来。 收回手之前,指尖若有似无地从乌黑发尾划过。 似乎还碰到了藏在黑藻丛里的那颗珍珠。 他慢慢扬起笑,忽然说了句没头没脑的话:“头发真的长了不少啊。” “让一让——让一让——” 这时有机器护士和家属拥着一张病床从急诊过来,大家纷纷让道,邵遥脸刚红了一半,就被黎远拉着往旁边走了两步。 黎远挡在她身前,稍微伏背低头,就能靠在她耳旁。 “你好好备考,无论好坏,先好好享受高中的最后一年。等你考完了,我有一份礼物要送给你。” 病床轮子喀拉作响,走廊一时嘈杂,但少年每一个字都重重撞进她耳内。 两人靠得近,衣料摩擦出很细微的声音。 邵遥知道自己一定红透了脸,掩耳盗铃般地闭上眼,吞吐含糊地问:“你为什么现在不问我、问我……” 黎远说完就稍微直了背,垂眸看着她薄薄眼皮和浅浅雀斑:“嗯?问你什么?” “问我心水大学是哪一家,问我准备去哪个城市……为什么你都不问我?” 邵遥仰起了头,但还是闭着眼不敢看他。 也不管自己的脸此时是不是红得像颗傻番茄,她只循着声音和气味,面向黎远,语气里隐着些许控诉:“许多人都问了我,只有你,你只问过那一次。” 有温热的气息落在眼皮上,她听见黎远一声叹息。 接着听他慢悠悠地说:“傻妹,你去哪个国家、哪个城市、哪个大学都没关系的。” “我都可以去找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