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四章 鼠桥
“二位好汉,光想用铁牛厌胜,只怕无法奏效。那黄河龙王道法通神,区区一虎,如何与龙相争?只怕,你们又要白忙一场咯。” 山泽将与皮戏陈大骇。 老道士一眼看出他们的计划,想来并非凡人,乃是高手。 急忙恳求老道士指点。 老道士说:“自古能镇龙的,便是哪吒三太子,他老人家可是抽过龙筋。光靠恶虎厌胜还不够,可曾听说过‘打生桩’?” 二人一听,恍然大悟。 一头铁虎,还不足以破了风水。 若是有那哪吒三太子相助,黄河龙王必望风而逃。 老道士有心指点。 他浑身一股鱼虾的腥臭,不知道多久没洗澡,从怀中取出半本残缺天书。 “这打生桩不是小事,一举一动都有规矩。你们于二月开春,子夜三刻,寻七个阳年阳月阳时出生的孩子,再寻七个阴年阴月阴时出生的孩子,一个占着河东,一个占着河西,生桩才能打得下去,恶虎也才能通灵。” 打生桩也是厌胜一种。 民国时期极为流行,盖有大工程,如桥梁、大楼等,必用活人,将其镇死在地基之下,据说可保工程顺利。 听闻老道士要他们找十四个,而且出生年月很讲究的孩子。山泽将与皮戏陈将信将疑,没有更好办法,只得听从。 一转身,老道士消失不见。 二人盘缠用尽,不可能去买小孩,只好求助盗门前辈。 从古至今,专有拐卖小孩,将其手脚打断,做成畸形参与杂技、乞讨等行当,聊斋中的《造畜》,便是此类。 江湖上管拐卖小孩的,叫“拍花子”,属八行中的“领”字诀。 一共偷了十四个孩子,其中最小不过几个月,最大也才三岁,具都是全阴全阳之身。 刚刚把孩子凑齐,老道士神出鬼没,再次现身。 道:“要把孩子先给我,我在祖师面前为他们净身洗尘,后天便是开春,时间很紧迫了。” 老道士用花布把孩子包起来。 山泽将问:“我们如何联系你?” 老道士道:“后天子时,自然相见。打生桩之事,不可对旁人提及,勿要怀疑我欺骗尔等。” 说罢,一股鱼虾的腥臭气,狂风吹过,老道士和小孩都不见了。 山泽将大感意外,莫不是遇见传说中的鬼妖? 老道士才离开几分钟,外头就有激烈的敲门声。原来,老道士前脚离开,后脚就举报警厅,列举了二人拐卖孩子的诸多证据! 山泽将和皮戏陈猝不及防,被抓了现行,一股脑拷进了局子。 二月开春,子夜黄河。 瘦骨嶙峋的老道,独自出现在河滩上,身边一股水汽环绕,带有鱼虾味道,臭不可闻。 他在河东河西挖了一个深坑,将小孩埋了进去,做生桩打下。 各施了咒语,烧了黄符。 老道士口中念念有词,手上也不清闲,从怀中取出一把细小的骨头碎片,洒在打生桩的泥汤里。 这时,黄河两岸,出现窸窸窣窣的声音。 子夜中,朔风阵阵。 气味能飘出很远很远。一双一双的绿眼睛冒了出来,山呼海啸往打生桩的地方聚集。 一看,竟是密密麻麻的老耗子! 皆胡须花白,铜爪铁牙,加上鼠尾,皆有三尺来长,粗算便有万只,聚到了黄河边。 原来,老道士洒出的骨头碎片,就是山泽将弄死的黄河巨鱼的牙齿。 鱼身最腥臭最血气的,便是鱼牙。 老道士将十几条巨鱼的鱼牙收拢,放在地窖闷了半月,骨头臭不可闻,唯独老鼠喜爱这味。 今夜朔风吹拂。 鱼腥传遍百里,将整个洛阳的老鼠都招到了黄河。 那么多老耗子。 一个个磨牙吮血,绿眼红光。老道士站在鼠堆,丝毫不怕这些东西伤害他,继续抓出一把鱼牙,呵呵冷笑。 “来来来,吃了我的东西,便要给我办事。” 只见老道士引诱耗子,将鱼牙洒在河水里。 老耗子一个个急得抓耳挠腮,又怕被水冲走,不敢上前。这时,有个老耗子抓住前面耗子的尾巴,让对方下河去捞鱼牙。 其余耗子见状,纷纷照做。 犹如活人一般。 互相拉着同类的尾巴去捞水里的食物,一条战线拉得老长,于夜晚之中,浩浩荡荡展现着它们的组织力! 自古龙门一带,为禹王治水起点。 禹王曾颁下法令,不许黄河有桥,龙门有路。 所以自古黄河无桥,百姓要去对岸,唯有靠舟船接济。然而今日,铁律被老道士打破了。 在打生桩的地方开始。 百米宽的黄河,竟然被无数老鼠,组成了一道坚不可摧的“鼠桥”! 老鼠非常团结。 抱着彼此的尾巴横在河水里。 随着老鼠越来越多,竟在河面搭出了一条黑色的细线,犹如桥梁一样横在河西与河东之间! 见状,老道士哈哈大笑,自以为得计。 也许是打了生桩的缘故。 看似脆弱的“鼠桥”,如铜墙铁壁不可撼动。 黄河汹涌。 在鼠桥下均风平浪静,波澜不惊。 老道士一副仙风道骨模样,踩着那些老鼠的脊背,在黄河行走。鼠桥稳稳当当,比石头还坚固,老道士一口气走到黄河中心,从腰间摘下一把宝剑。 有道是: 一派青山景色幽,前人田地后人收。 后人收得休欢喜,还有收人在后头。 老道士自以为高明,在河东河西打了生桩,有七个小孩镇住地基,那鼠桥稳稳当当,“黄河无桥”的禁忌,已被破开。 殊不知,山泽将与皮戏陈就在暗中窥视。 二人被警厅带走,半路打死公家人,从车上逃了下来,这几日一直不敢露面。 躲在远处张望。 却见“鼠桥”奇观,二人心知老道是妖非人,故而不敢上前。 见老道士站在桥中,取了一把宝剑。 将剑柄挂在老鼠尾,剑尖朝下,悬在鼠桥上。 二人皆是老江湖,当即明白,老道士腰中宝剑,就是传说中的斩龙剑! 那是古代为防洪水侵扰,设下的一种厌胜。 将宝剑悬在桥梁之下,若有水怪经过,必遭剑斩。 自古相传黄河有走蛟,发洪水淹洛阳,吞噬人畜。 怎奈黄河无桥,不曾有斩龙剑镇蛟。 今日一再破了禁忌。 山泽将与皮戏陈越看越是心惊。 只见斩龙剑一下,黄河之中红光冲天,水怒云扬。有一斑斓恶虎,在鼠桥边与通天青牛相斗。 掀起狂澜百丈,震动幽冥。 一虎一牛相持不下,渐渐斗到鼠桥下边。 老道士大喝一声。 悬挂的斩龙剑掉了下去,刺入青牛背脊! 青牛苦闷一声,朝天怒号。 恶虎上前,趁势咬断青牛脖颈,青牛一足跌断,横死在黄河中。 老鼠被吓坏了。 鼠桥一下瓦解,老耗子们争相泅渡黄河,不一会功夫,便都消失不见。 再看那老道士。 纵身跳进了黄河,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山泽将与皮戏陈魂不附体,二人出道以来,未曾见过如此怪事,心知将有大难,赶忙再回洛阳,去见铁口算的徒弟,皮儿灰! 皮儿灰用了南海珍珠,脸上疤痕消失,正心情不错。 忽然遇见山泽将夤夜拜访,说了鼠桥之事。 铁口算去世前,反复叮嘱皮儿灰不可在人前算卦,然而事出怪异,皮儿灰忘了师傅祖训,用铜钱龟甲起了一卦。 卦象刚成。 皮儿灰定睛一看,顿时脸色苍白,汗流浃背。 大呼一声“惨也!”,昏死在院子中。 山泽将与皮戏陈大骇,连忙将皮儿灰扶入家中,灌了三五口红糖水,皮儿灰方才转阳睁开眼。 原来,那老道士不是旁人,正是黄河龙王! 宋元时,黄河泛滥,盖因河中有走蛟欲过龙门飞天化龙。 大元朝国师八思巴看破黄河虚实,用净土寺中的万尊等法舍利子,伪装龙珠吸引孽龙,再用三十万斤黄河铁牛坐镇,压那畜生不能兴风作浪。 如此相安无事几百年,豫州不曾为黄河泛滥所害。 黄河龙王一直在谋划逃脱镇压。 山泽将和皮戏陈的所作所为,它看在眼里,刻意默许。 之前山泽将杀的那些巨鱼,其实是看守孽龙的护卫,还有那铁虎,也是老龙王想要的,他一直在暗中观察。 骗二人替他偷了十四个小孩,黄河龙王在两岸打了生桩,利用鱼牙的腥臭,终于搭了一座鼠桥! 鼠桥非石非木。 天公默许龙王所为,不曾干涉。 那鼠桥,破了“黄河无桥”的规矩,龙门石窟因此盖了尘土,满天神佛不敢挡龙王飞天。 老龙王再用一柄斩龙剑,助铁虎杀了铁牛,如今封印已破,豫州将沦为泽国,百万黎庶在劫难逃! 山泽将与皮戏陈目瞪口呆。 只不过二人并非英雄,自然不会为豫州的未来操心。 皮戏陈问道:“如此说来,我二人费尽心思,是给那老龙王做了嫁衣?” 事关豫州几百万黎民百姓的身家性命。 皮儿灰再次违背祖训,算了一卦,道:“老龙王打生桩各用了七个孩子,阴阳相冲,如此说来,这场浩劫当在七年之后,届时豫州沦为炼狱,人畜死绝!” 七年后,正是民国二十七年。 花园口决堤,豫州沦为黄汤,波及数省。 那时尸骨如山,易子而食,野狗吃人,恐怕远远超出了今日皮儿灰的想象!十年慰风尘的南派盗墓手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