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八十八章 观星灯
夜行山人专找这种东西,故而人数虽不多,历朝历代得的宝物真不少。 我是没想到,在水村能发现夜行山人的尸体。 这帮人倒斗很有仪式感。 他们自诩“并非贪图墓中冥器,只为寻得奇珍重见天日,不使明珠暗投,或遭歹人损毁”,据说每次取宝后,夜行山人要在墓中留下黄金千两,表示自己并非贪图钱财之辈。 南北两派看这种人自然不爽。 大家都是倒斗发财的,就你搞的跟个出水白莲花一样。 不爽归不爽,还真没人敢打这帮人的主意。 夜行山人倒斗,也与南北不同。 要认出他们很简单。 夜行山人会在帽子上插一油灯,油灯往前支出,像现代的矿灯一样。里面是南海龙火,人鱼做的灯油,白龙筋搓的灯芯,叫“观星灯”。 由于史料对此记载甚少,大都为民间穿凿附会。 据说观星灯连着夜行山人的三魂七魄。灯火是南海龙火,灯芯是南海龙筋,只要点燃,自亘古燃到虚无,从不熄灭。 除非夜行山人死了,灯才灭掉。 所以夜行山人视灯如命,头顶一灯,便敢在深夜入古山大陵,开墓取宝,踏僵伏尸。 久而久之,便有“夜行山人”一说。 这帮人自诩不是倒斗。 下墓时,常作古代诸侯帝王打扮。 头戴通天冠,身着冕服,手捧一玉圭,与天子无异。百姓在暗夜瞧见深山灯火通明,走近一看,有帝王打扮的古人踏灯赶路,往往以为神仙,不敢声张。 这也给夜行山人增加颇多神秘色彩,一直不为人知。 看年份,死在水村的夜行山人有几十年了。 脸色红润,关节不曾硬化,多半身上携带异宝。 胡子跃跃欲试,说这位老兄既然嗝屁了,放着好宝贝不能明珠暗投的说法,得把东西拿走。 我劝胡子不要轻举妄动。 夜行山人都是高手,于深夜掌灯下墓,穿山踏陵如履平地,没有本事是行不通的。 看对方手指青黑,怕是被什么机关暗算。死后尸体不腐,关节不化,必有后招。若妄动他尸体,保不齐会害了我们性命。 对于我的话,胡子还是听的,只好悻悻罢手。 正说着,吃了牛肉的金睨呼月獚又跑来,狗脑袋一蹭,把夜行山人头顶的通天冠拱了下来。 “嘿。” 我心道你这狗东西真不争气啊,死人东西都不放过。 传说夜行山人视宝如命,你拿了他的,不怕遭报应? 又想,人盗墓是犯法的,没说狗盗墓犯法啊,这狗别的不拿,拿帽儿作甚! 胡子道:“狗是好狗,个性随胡爷。就是嘛,咱们不拿他的宝贝,拿他一顶帽子,总不算白来。” 青纹道:“这帽子不一般,是上古帝王的通天冠。你瞧瞧上面镶的宝珠,哪个不比黄豆还大。” 金睨呼月獚不理我们,又拿鼻子拱了拱,示意我把帽子拿起来。 我心说得罪,拾起通天冠。 头冠正前方插了根铁丝,上面盘了灯芯,顶端一个灯盏。 灯盏不一般。 铅山百炼古铜做的托,西南番邦宝玉雕的盏,欧冶子用锤打,陆子冈拿刀刻,碧绿的盏纯黄的托,绕了二十八股编成的绳,一点鲛人油,夜里烁烁放光。 没有明火,却有一颗火星长存。 要说夜行山人身上最值钱的,不是那身古代帝王装束,而是头顶的观星灯! 我恍然大悟。 原来如此! 金睨呼月獚是狗,狗哪里知道盗墓。 之前贪玩,金睨呼月獚在水村乱逛,正准备逮几只肥猫做下酒菜。村中起了尸瘴,三尺以外人鬼不分。 金睨呼月獚虽有神眼,那眼只能看鬼神,看不穿雾气,便被困在了村里。 要说这狗也是贼精。 普通的狗走丢了,只知道大吼大叫。 它是一不吼二不叫,不知从哪找来了夜行山人的尸体。 此人已死,观星灯早灭。 唯独南海龙筋做的灯芯存有一丝残火。 夜行山人下墓,必是月黑风高的夜晚,一人挑灯进山,天亮出山。也不知他们是如何打盗洞,也不知是如何躲避机关。 据说夜行山人有门神通。 他们夜晚挑着观星灯,身着王侯服饰站在山门前,左手用公鸡血画一道门,右手用黑狗血也画一道门。 大喊一声“开”,从左进,自右出,务必天亮之前离山。靠这手旁门左道,轻易下到主墓室,任选其中宝物。 可有一点。 进山的时候观星灯不能灭。 灯一灭,魂魄具散。莫说灭了,就是灯油洒一点,也要折寿十年! 金睨呼月獚识宝。 借着观星灯残存的火星,破了尸瘴,才找到我们。 我给夜行山人点了香,又拜了拜,将尸体盘膝装在睡袋里,许诺出去重新找地方安葬。 有了观星灯,水村的尸瘴便不成威胁。 收拾东西,我们带上棺老贼和陈默,前往村后五包坡。 五座连绵的土丘倚在山巅断崖一侧。 中间最大的犹如剑脊。 左右略矮,上面满是盗洞,显然已被水村村民盗掘。 盗洞中,住满了恶猫。 一个个怪眼寒睛,血舌白唇。 见我们到来,扯开嗓门咆哮,一阵阵舔血的动静,吓人魂魄。 汪汪! 金睨呼月獚走在最前面,如狼啸月,大开嗓门一吼。 村中群猫哑然无声。 跳出来挡路的,具被金睨呼月獚咬了头颅。其余缩在盗洞瑟瑟发抖,任由我们靠近中间最大的土丘。 “等等。” 我示意棺老贼在前带路。 棺老贼不怕死,闭上眼嘲讽:“不用白费心机了。早知道夜行山人身上有这件宝物,我就该将尸体烧了。” 夜行山人是旁门左道的顶尖人物,尸体内绝对藏了机关,谁敢破坏,必遭反噬,故而棺老贼一直不敢动尸。 陈默道:“上面有危险,你们千万别这么上去。” “哦?” 手持观星灯,再浓郁的尸瘴也不迷路。 我朝陈默挑了挑眉,陈默下定决心,说了实话:“我上学偷家里钱,后来口子越拉越大,几乎被拉去卖血。无意中听到水村曾经挖出古墓的传闻,便到神女门山寻宝,结果被棺老贼下了诅咒,不得已替他骗人害命。” “我也曾尝试靠近中间那座土丘。据说水村挖了四具棺材,里面都是宝贝。唯独挖到第五具,不敢打开了,所以四座土丘都是盗洞,唯独中间那座还完整。可一上去,人没有不死的。” “哦?” 有机关,也该埋在地宫里,怎会埋在地上。 看水村规模,那位贞烈神妇娘娘的排场不比皇后小。 因此我不敢掉以轻心,多在山脚看了会。 棺老贼狠狠瞪了陈默一眼,陈默解释:“爷爷,你在水村是不死,我可会死,谁也不敢拿自己的命去赌啊。” 胡子对我说:“这小子不会编故事吓唬我们吧。” 我道:“恶猫只敢在附近打洞,不敢去中间的土丘,恐怕上面确实有可怕的东西。” “那简单。” 胡子一把拽过棺老贼,一脚将他踢飞过去。 棺老贼踉跄几步,踏入中间土丘。 轰隆。 五包坡被尸瘴笼罩,忽然天空一阵响动。山中阴风密布,阎罗怪吼,雾气当中,居然冒出一股黑烟来! 说是黑烟,却有金属光泽。 像龙在雾气盘旋,只笼罩中间土丘。 周围的恶猫炸毛了,一个个拖家带口自盗洞爬出,纷纷往外逃窜。 金睨呼月獚守在山下,咬死不少恶猫。那些猫仍在搬家,似乎山里头的东西比狗恐怖许多。 “哎呦。” 棺老贼瘫软在地,被黑烟喷中,立时七窍流血。 布丁心存不忍,陈默笑道:“他不会死的。在水村,你们谁都杀不了他。” “这是什么意思?”我奇怪。 陈默诡秘一笑:“因为他不是人!” 棺老贼跪地呕吐,口鼻之中,爬出两条白乎乎肥胖胖的活蛆来! 活蛆从鼻孔钻出,又从他眼睛挤了进去。棺老贼确实不是活人,当然,他也不是僵尸。依我看,他是旁门左道中养蛊高手。 那两条活蛆,也许是传说中的金蚕蛊。 这时,明明死去的棺老贼又复活了,一脸惊恐从山脚退回村中。 黑烟如龙,鳞甲峥嵘。 盘旋在雾气,守住山腰。 胡子诧异:“尸瘴是白的,咋五包坡的烟是黑的。” 我惊道:“这玩意比尸瘴更恐怖。尸瘴充其量是慢性毒素,这东西活人一碰,立刻暴毙,也许是千年老僵尸的疝气吧?” “僵尸也有疝气?”胡子大眼瞪小眼,“那要不要给它在医院挂个号?” 五包坡中有诸多玄机。 最大的地宫,便在中间土丘下。从山脚,隐隐能看见青石的门楼、神道,还有碑亭。 然而这些都被一股黑烟阻拦。 并非我瞎掰,黑烟搞不好真是千年老僵的疝气。 在干尸日记本上记载的故事,村民打开第五口棺,棺中有一长毛的手,能将活人拖到棺口砸烂颅浆,可见正主绝非善类。 我还是问棺老贼:“你既然叫洋灿,水村的祭祀事宜便是由你负责,你应该知道上去的办法吧?” 棺老贼道:“他们贪得无厌,断了水村地脉,此地风水已败,怨气聚而不散,活人一近必死无疑。我劝你们还是打消念头,自己离开。得了夜行山人的尸体,上面宝珠也值几十万,何必再窥视水村的秘密?” 胡子道:“你当胡爷是小蟊贼,没见过市面?你这老儿如此奸猾,五包坡里头肯定有好东西。” “呵,不怕死你们就上。” 我端起下巴思考。 暗中注意在场人的神态。 棺老贼笃定我们上不去,劝我们离开。 布丁早就吓蒙了。 青纹和白川倒是一脸无所谓,胡子摩拳擦掌,准备捞一票的架势。 还有陈默。 对了,陈默从始至终,不曾有一点正常人的恐惧,也没有被揭穿阴谋的窘迫。这个人如我所说,城府极深,极其自私。面相不是短命相,属于祸害遗千年。 我观察陈默。 见他一副狡猾表情,眼底藏着得意。 何楚的“血娃”故事,就是陈默教的。这人做事有极强的目的性,说村民有人猜忌疑似吸血鬼的孩子,便烧了对方家,还灭了对方满门。 这个故事后面,会不会另有隐情? 想着,我调转目光,看向村中被火烧的废墟。十年慰风尘的南派盗墓手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