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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国前传(3)开科取士

    作者:天之痕

    2022年6月1日

    3、开科取士

    太平军攻占江宁后,定都在此,改名天京。

    虽然有了虎踞龙盘的金陵作为大本营,但是和清兵的斗争却并没有因此停下来,林凤翔在天京住了不到一个月,便被东王下诏,和李开芳、朱锡琨、吉文元等人带兵北伐,直指清妖的老巢北京。

    太平天国的北伐军虽然只有两万多人,却无一不是百战精锐,骁勇善战。

    在誓师北伐前,林凤翔还有一个重要的任务——攻取扬州。

    扬州和天京隔江相望,乃是天京的屏障。

    也就在太平军刚攻下江宁后十余日,向荣的兵马也赶到了城外,在孝陵卫组建江南大营,试图围困天京。

    同时,琦善所部也正日夜兼程南下,若和向荣兵合一处,必将成为天京的心腹大患。

    所以,攻下扬州,拱卫天京,已是势在必行。

    同时,太平军北伐,剑指北京,也是唯一缓解天京城外压力的办法。

    江北浦口,太平军北伐大营。

    东王进了天京之后,浦口的营地并未撤去,成了太平天国北伐军的大营。

    林凤翔正和李开芳巡视了营地后,回到自己的大帐里。

    从他的大帐门口,可以一眼望到天京城巍峨的城楼,他禁不住又叹了口气。

    北伐路途漫漫,他不知道自己是否还有机会能够回到这座绣锦般的天京来。

    「凤翔!」

    忽然,有人在身后叫了他一声。

    「哦,西王娘,你怎么到这里来了?」

    林凤翔有些担心地问,「向荣老贼的水师已经在孝陵卫驻营,江南江北两岸俱有清妖出没,若是让他们遇上,只怕……」

    「怕什么?」

    洪宣娇不等他把话说完,便立即接了上去,「我还怕清妖不来呢!来了正好,来一个,杀一个,来两个,杀一双!」

    林凤翔苦笑了一下,道:「西王娘,你的性子总是如此急躁,将来不要吃了大亏才好!」

    洪宣娇眼珠子一瞪,没有接他的话,反而大声问道:「这里又没别人,你为何总是西王娘,西王娘地叫个不停?」

    「宣,宣娇,」

    林凤翔只好改口,「眼下天京里,诸王们正在四处选址建府,不知你的西王府选在了何处?他日我若北伐得胜而归,不要找不到西王府的所在才好啊!」

    洪宣娇道:「天王哥哥选了煦园做天王府,我便在瞻园建西王府罢了!」

    林凤翔道:「瞻园不是已经让东王九千岁选了么?」

    洪宣娇道:「杨秀清只在瞻园住了三日,便将东王府迁到虎贲仓,将清妖盐运使何其兴的宅子征用建府了!我见瞻园之内,景色不错,暂且拿来安顿两个幼子,倒也合适!」

    林凤翔点点头道:「据说,那里还是故明中山王徐达大将军的宅子呢!在那里建西王府,想必也能得到徐达大将军的庇佑,助我天兵驱逐满夷,恢复汉家江山!」

    「我到这里来,可不是跟你说这些的,」

    洪宣娇道,「凤翔,你这次出兵北伐,直捣清妖老巢,何时才能凯旋归来?」

    林凤翔道:「不扫清妖氛,誓不回京!」

    洪宣娇不满地抱怨道:「你休要用东王的那套说辞来搪塞我!如今太平军已经定鼎东南,杨秀清自己忙着建府选美,不亦乐乎,凭什么让你去卧冰爬雪,风餐露宿呢?天兵一路打到金陵,虽然所向披靡,可在清妖的京畿之地,还有许多八旗精锐,此行凶险异常!依我看,倒不如举天国之力,合力北伐,不论成败,在此一举,倒也痛快!」

    林凤翔道:「自西王归天,冲锋陷阵之事,便落到了我与李开芳二人身上。北伐大计,我不去,还有何人能去呢?」

    洪宣娇忍不住上前,握住了林凤翔的手,柔声道:「凤翔,我知你事事为天国大计着想,只是北伐之举,非同小可,你还需小心才是!」

    林凤翔点头道:「你的嘱咐,我记下了!若是……若是北伐成功,杀尽清妖,想必凯旋之日,少不了王爵加身。到时候,我便向天王万岁提亲,娶你为妻!」

    洪宣娇不由觉着脸上一烫,低头道:「你说得可是真的?」

    林凤翔道:「那还能有假?大丈夫功成名就之日,娶得美人归,岂不快哉?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你若答应嫁我,便会没了西王娘这个名头,你可舍得?」

    洪宣娇道:「你道我稀罕这些虚名么?」

    林凤翔没有说话,突然一把紧紧地搂住了她,温热的双唇贴了上去。

    洪宣娇显然有些被吓到了,她和林凤翔之间,似乎永远隔着一层窗户纸,在太平天国男女分营制下,谁也没有勇气去捅破。

    林凤翔如此大胆的举动,今日还是头一回。

    可是在吃惊之后,洪宣娇很快就投入到对方的热情之中,不顾一切地和他激吻起来。

    幸好此时夜色已经,军营里的士兵们大多已经入睡,为明日出征扬州养精蓄锐。

    若是让人瞧见,只怕免不了惊掉下巴。

    激吻过后,林凤翔也逐渐冷静下来,道:「天色已是不早,我送你去渡口吧!」

    洪宣娇低着头道:「其实……我今晚可以不回去的……」

    知道爱人明日就要启程远程,而且这一去,不知何时才能回京,洪宣娇鼓足勇气,想用自己的身体为他送行。

    林凤翔愣了愣,沉思良久,摇头道:「宣娇,你虽是天王御妹,却也得遵守天国的制度。若你我在此偷欢,被人宣扬出去,多有不好。况我大丈夫行事,当光明磊落,他日我北伐得胜,自会明媒正娶!」

    洪宣娇哀婉地叹息一声,也是一句话没说,推开林凤翔,扭头就走。

    本来说好要送她到渡口的林凤翔,此时竟变得像个木头人似的,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他痴痴地望着洪宣娇远去的背影,心中不知为何,竟有些失落。

    他不敢追上去,生怕自己真的会控制不住,和洪宣娇来一场巫山云雨。

    只是他现在不能,也不敢这么做,只好对着那诱人的背影喃喃道:「宣娇,你等着我……」

    数日后,天王府金龙城,真神圣大殿。

    天王洪秀全头戴金冠,端坐在龙椅上,身后悬着一块巨大的金匾,上头镶着「太平一统」

    四个大字。

    在丹陛之下,依次坐着东王杨秀清、北王韦昌辉、翼王石达开和西王娘洪宣娇。

    煦园是明仁宗未高炽的弟弟汉王未高煦的宅邸,后来成了两江总督府,也就是陆建瀛的府邸。

    太平军占领天京之后,这里被扩建成了天王府。

    天王府比起原先的两江总督府,气势更加恢弘,分内外两城,外城曰太阳城,内城曰金龙城。

    时至今日,坐在真神圣大殿里,还能听到从四周传来的乒乒乓乓声,那是工匠们正日以继夜地修建。

    杨秀清中等身材,肤色黝黑,浓眉大眼,三十岁上下的年纪,看上去已有四十来岁。

    由于他生来便患眼疾,再加上日夜操劳,旧病复发,左眼之上,长得一颗半个拳头大小的脓包。

    被毒水鼓撑起来的皮肤变成了半透明色,似乎能够看到皮下不停翻滚涌动的脓,彷佛轻轻一碰,脓水就会破体而出似的,看了令人无比恶心。

    相比东王,北王韦昌辉却长得精干短小,眼珠子里好像永远透露着一股杀气,但在厚重的杀气下,似乎还隐藏着许多不为人知的秘密,使人永远也猜不透他心中的想法。

    翼王石达开身高八尺,很是魁梧,像极了忠厚老实的庄稼人,可在场的所有人都知道,他可远不是庄稼人那么简单,如今已稳坐太平天国第四把交椅的他,傲气凌人,睥睨天下。

    天王清了清嗓子道:「难道今日各位都有闲暇,聚于殿内,朕有一事,要与诸位商议!」

    韦昌辉看了看杨秀清,等着他开口,谁知杨秀清竟无动于衷,若无其事地端起桌上的杯盏来,轻轻地嘬了一口新鲜的雨花茶,一言不发。

    见他不作声,韦昌辉也急忙缄口,等着天王继续往下说。

    还是石达开站了起来,对着天王拱手道:「万岁,不知有何要事?」

    天王想了想,道:「蒙天父天兄庇佑,我太平军问鼎江宁,如今林凤翔、李开芳等人已经率兵北上,先破扬州,兵锋直指北京,想来襄定天下,指日可待。可诸爱卿也知道,那些跟着我们从广西一路杀来的老弟兄,上阵杀敌,自是不在话下,可要论治国安邦,可着实欠缺了一些。因此,朕思虑多日,想在天京开科取士……不知天父有何旨意?」

    天王的最后一句话,是目视着杨秀清问的。

    杨秀清经常会上演一出天父附体的闹剧,洪秀全对他也无可奈何,所以在下任何定论之前,都会先问问他的意思。

    杨秀清道:「万岁,天父已经数日没有托梦了,臣不敢妄自揣测圣意。不过,依臣之见,开科取士,乃是有利天国万年之大计,当刻不吞缓。」

    天王和东王两权分治,眼下尚能保持微妙的平衡。

    杨秀清也知道,在创建拜上帝会前,洪秀全屡试不第,心中耿耿于怀,虽然痛恨清廷的科举,可在他的内心,对科举依然有种又爱又恨的执着。

    如今他已龙登九五,开科举,擢贤才,正好能圆了他多年应试之梦。

    天王似乎松了一口气,接着道:「朕想过了,清妖三年一试,我太平天国自要与清廷不同,改成一年一试。不仅要一年一试,逢东王、北王、翼王生辰之日,亦应举办东试、北试和翼试。如此,则天下才俊,方能源源不断,为我天国效力!」

    「天王兄,」

    洪宣娇急忙道,「这万万不可,清妖三年一试,尚且留了许多候补官员在野,如是一年若干试,只怕到时在朝当官的该人满为患了!」

    韦昌辉道:「天国甫立,正是用人之际,多擢贤良,也并非坏事。更何况,自古江南多才俊,正好趁着科举,网罗麾下,为天国所用!若是人满为患,到时再改制也不迟!」

    天王道:「北王所言不差!朕闻江南女子,亦多知书达理,才华横溢,太平天国也应一扫清廷陋习,开万世之先河,开举女科。嗯……这女科的正试官,便由宣娇你来担任。至于副试,你在女营之中,挑选几个擅文墨的来,朕不再过问!」

    杨秀清默认天王的

    科举,已是给足了面子,一听除了天试之外,还有东试、北试和翼试,心中自然满意,不再有异议,便起身道:「万岁,臣之生辰,在八月十九,陛下生辰,在冬月初十。臣为九千岁,不敢逾越于万岁之前。不如今年只开天试,等明年甲寅年起,按各王生辰,各殿开科!」

    天王点点头道:「难道秀清兄弟识大体,如此甚好!朕这就让未九妹去草拟诏书,布告天下,冬月初十,开科取士。不只是太平天国辖地之内,但凡四海之内,信奉上帝者,与清妖势不两立,皆可赴天京赶考。一旦录用,必委重任!」

    众人拜受领旨。

    杨秀清突然感觉自己的左眼球生生作痛,彷佛要炸开来似的,想必是眼疾复发,急忙辞了天王,退出天王府,朝虎贲仓走去。

    杨秀清已经三易其宅,最后在黄泥岗虎贲仓建府。

    东王府毗邻汉西门、朝天宫和堂子街,是在何宅的基础上扩建的,短短数日,自然不能建成,他此时暂时居住了何其兴的老宅里。

    出了天王府的天朝门,傅学贤已经等在白玉石坊下的御桥外了,见杨秀清出来,急忙迎上前道:「殿下,今日天王朝会,不知所言何事?」

    杨秀清不屑地道:「万岁想要开科取士!」

    「那是好事啊!」

    杨秀清忍着疼痛,冷笑一声道:「好个屁!一个屡试不第的秀才,居然要开恩科招才俊,岂不是天大的笑话?」

    「殿下拒绝了天王?」

    傅学贤有些吃惊地问道。

    「那倒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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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杨秀清道,「本殿知道万岁应试而不中,多年意难平,便由着他去了!在本殿看来,那些酸熘熘的读书人,岂能安邦定国?想要治国平天下,还得是鞍上马下的武夫!啊,对了,你来找本殿,有何事?」

    傅学贤道:「天兵攻进金陵时,诛杀清妖头布政使祁宿藻,在他的麾下,有一个诸生,名唤张继庚,在牢中投了降书,言辞恳切。敢问九千岁,此人是杀是留?」

    杨秀清问道:「是汉人,还是满狗?」

    傅学贤道:「汉人!」

    杨秀清道:「既是汉人,又诚心归顺,那便留着他吧!万岁不是要擢贤才吗,这样的人,正好让他为天国效力!」

    傅学贤道:「殿下不怕他到时候倒戈么?」

    杨秀清道:「天父明察秋毫,此人若有二心,定能觉察,不必担忧!」

    天京,三条营巷子口。

    洪宣娇带着谢满妹和几名女兵,刚把未九妹从天王府传出来的黄帛布告贴在墙上,立时围满了民众。

    天京城足足戒严了十余日,太平军这才将城里的旗人、清兵全部杀尽。

    妖类一除,汉人们便也能走出家门,聆听天父天兄的圣意。

    人群中,两名女子结伴而行,也随着人流,被挤到了布告前。

    这两人,年龄相彷,也就相差不过两三岁。

    稍长的那位,亭亭玉立,闭月含羞,不施粉黛,却胜似粉黛,宛若素色的水墨,清新怡人。

    年龄较小的那位,那不过二十岁上下的模样,却比另一位长得更加精致。

    眉如远山,肤若桃花,一头浓密的秀发如行云,眸子似星辰,令人神往。

    最主要的是,她脸上抹了胭脂水粉,因此看起来比稍长的那位姐姐更楚楚动人。

    「鸾祥、善祥,太平天国开设了女科,你二人文采出众,若能应试,必能拔得头筹!」

    围观的都是三条营巷子里的街坊邻居,一见到那两位女子,便大声嚷道。

    这姊妹二人,长的那位名唤傅鸾祥,小的那个便是傅善祥。

    傅家姊妹才名远播,早已是江宁城里数一数二的才女。

    傅善祥盯着墙上的黄榜大字,却道:「这黄榜上的字,写得还不如我呢!」

    傅鸾祥急忙把妹妹从人群中拉了出来,小声道:「哎唷,我的祖宗哎,你说话可悠着点。若是让长毛听着,定要捉你去问罪的!」

    傅善祥道:「他们杀的都是旗人,我可是堂堂正正的汉人,有甚可怕的?」

    「走,咱们回家!」

    傅鸾祥拉起妹妹的手道。

    「不!」

    傅善祥一把甩开了姐姐,「我想去应试!」

    「你疯了吗?」

    「我自是没疯!姊姊请想,自隋皇设立科举,一千余年,何曾有过女科?我们终日念些女德、女诫,到头来也不过是嫁做人妇,碌碌一生。此番若能中举,必是古往今来第一个女状元,名留青史!」

    傅善祥说着,眼中已经抑制不住地闪烁起兴奋的光。

    傅鸾祥道:「身为女子,自当三从四德,何来光耀门楣之说?那些事,都该是男人做的,你身为女子,只需相夫教子便罢了!」

    傅善祥指着骑在战马上,守护着皇榜的女子道:「姊姊,你可知她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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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傅鸾祥看了那女子一眼,急忙又转过头,好像怕是与她目光对视一般,又低声道:「我自是认得!她是长毛西王八千岁的媳妇,天王的妹妹洪宣娇。当初她可是第一个杀进金陵的人,割下了陆建瀛的脑袋,如今在悬挂在仪凤门前示众呢。这种人,你还是少惹她为妙!」

    傅善祥却像是没听见她姐姐的话一般,道:「终有一日,待我头戴宫花,必将与她一般威风!」

    「哎,善祥……」

    傅鸾祥正想说些什么,不料傅善祥已经甩开了她,往人群里挤了进去,急得大叫。

    傅善祥挤进人群,揭了皇榜,仰头对洪宣娇道:「金陵傅善祥应试!」

    洪宣娇有些意外地看着这个貌似弱不禁风的女子,道:「好!」

    傅善祥全然不似表面上那般娇弱,相反从骨子里还透露出一种刚毅不拔的坚韧。

    美得有如画中女子一般的她,即便是女人见了,也免不了怦然心动。

    洪宣娇不禁觉着有些怜惜,拥有这般气质的女子,不仅是她本身所不具备的,更是她这么多年前所未见的。

    她急忙定了定神,道:「你且随我来,应试报名之处,设在琵琶巷。走路过去,约摸一二里地,你若是走不动,我的马儿让你乘便是!」

    在洪宣娇的印象中,江南女子俱是三寸金莲,行不了太多路。

    可傅善祥绝不是一般的女子,应道:「你且等我一下,我还有姊姊,随我一道去报名!」

    说罢,转身走到傅鸾祥的面前,一把拉住了她道,「姊姊,你快随我一道去!」

    「善祥,你……啊!」

    傅鸾祥被妹妹突如其来的举动吓坏了,本能地想要拒绝,不料回头一看,身后那十余名女兵个个身材魁梧,有如夜叉一般,面目凶狠,就差没有长出青面獠牙来,吓得一哆嗦,再也不敢拒绝,被妹妹拉着往琵琶巷的贡院里走去。

    傅善祥见姊姊吓白了脸色,忙小声地安慰道:「莫怕!那太平天国的西王娘,也不似坊间传说的那么可怕,倒是挺和善的!」

    从三条营出来,沿着秦淮河,经大油坊,跨过文德桥,便到了贡院的所在。

    太平军刚破天京不过月余,天下才子的造册俱毁于战火,因此开科的黄榜一出,人人皆可报名参加。

    此时贡院之前,已是人山人海,这其中有前来应试的,也有凑热闹的。

    总之,虽然看起来像一场闹剧,却是让整个金陵上下

    感觉距离自己最近的一次科举。

    刚把傅善祥姊妹带到贡院,洪宣娇便带着谢满妹离开了。

    这次虽然是由天王下诏开办的科举,但实际操纵人还是东王杨秀清,此时他正在明远楼内,给前来应试的才子佳人登记造册。

    洪宣娇由于萧朝贵的原因,不是万不得已的场合,不愿见到杨秀清,这才匆匆赶往女营安顿。

    「西王娘!」

    就在洪宣娇刚出贡院,走到乌衣巷前,见一名身材修长的女军帅前来禀报。

    此人身高七尺,不输男儿,剑眉星目,英气十足,颇有巾帼英雄苏三娘的风采。

    「八妹,何事?」

    洪宣娇停下脚步问道。

    原来,她正是后军军帅未九妹的姊姊未八妹。

    和喜静不喜动的妹妹不同,未八妹专好舞刀弄枪,在女营之中,武艺也是一把好手,尤其擅射,百步之内,弹不虚发,乃是太平天国仅次于洪宣娇的神射手。

    也正因如此,洪宣娇这才任命她为左军军帅,被调往浦口,协助北伐军攻打扬州。

    「奉东王之令,林丞相、李丞相等人的北伐军已经撤离扬州,沿着江北各镇,往西挺进,直逼滁州!」

    未八妹答道。

    「什么?刚把扬州打下,这就弃了?」

    洪宣娇吃惊地问道。

    「没错!」

    未八妹道,「东王称,向荣的江南大营已经驻扎在孝陵卫,威胁天京,琦善的大军正日夜兼程赶来,若两下合围,只怕天京局势更雪上加霜!这才令两位丞相不争夺一城一池,全力北进,直捣北京,行围魏救赵之计!」

    扬州自古乃是金陵门户,长江北岸的第一重镇,无论是北伐也好,固守也好,素来是兵家必争之地。

    林凤翔和李开芳好不吞易攻占扬州,却又被轻而易举地放弃,实在令人扼腕叹息。

    而且,扬州的得而复失,相当于自断退路,令天京和北伐军失去接应之势。

    「不行,」

    洪宣娇急忙道,「我得去见天王,将此事禀报于她!」

    「西王娘,使不得!」

    谢满妹急忙拦住了她道,「万岁深居天王府之内,朝中大小事宜,皆有东王执掌。你若去说,必无结果,让东王知晓,免不了又起矛盾!况且,林丞相既已打开了扬州的门户,此番又兵指滁州。滁州亦与天京相邻,为江北重镇。若滁州能取,想来也不会断了与北伐军的联络。你且宽心,若是林丞相孤军深入,陷于敌阵,满妹自当与西王娘一道,带女营的姊妹北上救援!」

    洪宣娇沉吟了片刻,见她说得有理,只好作罢。

    不过,她心中还有隐隐担忧,按着杨秀清的思路,北伐军越往中原腹地,便越会陷入孤军奋战之势。

    谢满妹接着道:「只要能挺进中原,便能得到捻军十八铺盟主张乐行大帅的接应,北伐大计,定不致有失!」

    洪宣娇叹了口气:「如此,也只能指望张大帅了!啊,满妹,前几日,我听说陈宗扬让杨秀清调入东王府听用,可有此事?」

    谢满妹低下头道:「确有此事!」

    洪宣娇道:「你夫妻二人虽皆在军中,却因男女分营,不能相见,着实可怜。待明日天王府早朝过后,我见到东王,将你引荐入东王府当承宣,如何?」

    「这……怕有所不妥!」

    谢满妹急忙道,「东王为人阴狠,几近冷血,到了他手下,只怕没什么好日子过,满妹宁愿在女营伺候西王娘。」

    洪宣娇道:「女营副总管苏三娘与殿左一指挥罗大纲情投意合,如今天王已经默许两人一道,不受分营所制。前些日子,苏三娘已从女营调走万余人,协助罗大纲攻打镇江。两人共宿一营,不是夫妻,胜似夫妻。将来或许也有一日,你与陈宗扬也能和苏三娘一般,夫妻同榻!」

    「那……便多谢西王娘了!」

    虽然谢满妹也很讨厌东王,却禁不住和丈夫在一起的诱惑,含羞答应下来。

    转眼又是数月,到了太平天国第一次天试的日子。

    在这几个月里,北伐军已从滁州北上,克凤阳、亳州、归德府,却被黄河阻于南岸。

    不得已沿岸西进,又克巩县,在那里觅得船只北渡黄河,进入山西境内。

    在平阳转道东进,直逼天津,兵锋所向,莫不披靡。

    另一方面,东王杨秀清又组建西征军,以赖汉英、胡以晃为统帅,进逼武汉。

    天国情势一片大好,清廷半壁已尽入囊中,各地义军群起响应,天下遍地烽火,汉家光复之日何远?其实,洪宣娇根本无心科举一事,更多的心力,还是在北伐之上。

    那不仅关乎着天国的大业,更因为有重要的人在那边。

    若不是天王下诏,将她留在天京城里管制女营,她宁愿当一个马前卒,和林凤翔一起冲杀在疆场之上。

    听到北伐军捷报频传,她在开心之余,也免不了更多担忧。

    正如她此前所言,北伐军越深入,便越城孤军之势。

    而孤军深入,素来便是兵家大忌。

    当然,想要建不世之功,只能出敌不意,正如汉时的冠军侯霍去病,前明凉国公蓝玉,俱是孤军深入,置之死地而后生,这才封狼居胥。

    可这些,还得天时地利人和的照拂,却不知,林凤翔有没有这样的天命,真正能够如杨秀清设想的那样,驱逐满夷,匡正汉家?女科的正试考官是洪宣娇,乃天王御定,副试考官是张婉如和王自珍,她们一个是鄂人,一个是皖人,俱是随着太平军一路东进下江宁时,投奔而来的。

    这二人俱是三十岁上下的少妇,且早早丧夫,只因精通文墨,便被洪宣娇留在女营,充当掌簿。

    天下的幸福都是一样的,可悲剧有时也如出一辙。

    这二人若不是早年丧夫,又精文墨,便不会被有着「女子无才便是德」

    的婆家轻慢了,亦不致冒天下之大不韪,投充太平军。

    张婉如捧着一摞卷子走到洪宣娇面前,垂首道:「西王娘,下官已经阅过所有卷子,除傅善祥文采出众,当之无愧的榜首之外,另有二人,文章亦同样令人叹为观止。下官与王副试颇有争议,殊不知该由哪位考生摘得榜眼之位?」

    「傅善祥?」

    洪宣娇不由一愣,顿时想起了她在三条营见过的那位美得让人心惊的姑娘。

    殊不知,在她无可挑剔的外表下,竟还藏着满腹经纶。

    「正是!」

    张婉如答道。

    「另外两人是谁?」

    王自珍答道:「俱是金陵人氏,一个名做钟秀英,一个名作林丽花!」

    「既如此,唤那两位考生前来见我!」

    洪宣娇虽然粗通文墨,可不像她的哥哥洪秀全一样,熟知科举规矩,也不看考生的文章,便将考生召到近前来问话。

    钟秀英和林丽花来了,这两人俱是二十来岁的年纪。

    钟秀英出落得艳丽大气,国色天香,正如国瑞牡丹;林丽花却是一个小家碧玉,眉眼含羞,似出水的芙蓉一般。

    两人见到洪宣娇,齐齐地跪拜在地,口呼:「参见西王娘!」

    洪宣娇听她的哥哥说过,历代皇帝在殿试时,除了要看才子们的文章外,更要看他们的相貌。

    探花虽属第三,却是要选出其中长得最是貌美的才子来。

    唐朝时的黄巢,正是因为面目丑陋,吓到了唐僖宗,这才让他名落孙山。

    谁知,正是这个丑得如妖魔鬼怪的人,差点颠复了大唐。

    如是想来,今日之天国,与他时之黄巢,竟何其相似!洪宣娇仔细地审视了一番二人,但见林丽花的吞貌,竟与傅善祥不相上下,虽小家子气了一些,却正如所有的江南女子一般,典雅婉约,教人心怜,便道:「你二人文章不输彼此,榜眼探花,花落谁家,我自不能作主。还当请奏天王万岁批阅,方能作数。如此,你二人且先回去,金榜题名之时,

    自会有天兵前来相邀!」

    「全凭西王娘作主!」

    二人拜辞了洪宣娇,依次退出考场。

    王自珍等二人离开,问道:「西王娘心中可有决断?」

    洪宣娇道:「我说你写,天父天兄天王太平天国甲寅三年女科魁首傅善祥,榜眼钟秀英,探花林丽花,请奏天王万岁批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