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 爱慕难启齿
万千兵马拥护之下,利歌等人来到解元城。此城经历数百年经营,一直为离落国经济命脉,其繁华兴盛不逊王都,而城中更多庙宇、神塔、大殿、祠堂,显得古老、久远、庄严而神圣。 利歌知道此城离那阴影境地不远,当年为国君安危之计,因此将都城南迁。但阻隔阴影境地的城墙不断修缮增厚,守军兵强马壮,足以保障平安,此节倒也不必多虑。 李耳国师等大臣并未随行,利歌需在祖庙宫殿中住上一段时日,待得登基大典时返回王都,正式坐上王位,受龙火国女皇封赏。 来到祖庙,处处精美富丽,却又显得压抑沉闷,利歌朝天上望去,纵然太阳高悬,可光芒仍微弱无力,有些惨淡苍白。且厚重的乌云漫漫无际,逐渐朝太阳涌动,看来再过不久,便会遮天蔽日,阴影笼罩全城。 利歌心想:“这儿的天气历来如此么?还是因为我到来,老天爷因此不高兴了?不对,天有不测风云,上午下雨,下午放晴,谁又能说得准?” 李银师指着不远处一座高塔,道:“殿下,那就是你的住处。” 利歌见那高塔约有二十丈,通体似是用汉白玉所雕而成,屋檐上有龙凤雕像,手艺绝妙,设计精巧,本该极豪富壮观,可在这天气之下,越看越是阴森。 他道:“李将军,要不要先去祭拜祖先?” 李银师道:“殿下来此,怎么高兴怎么来,就算在此娶亲也无妨。” 利歌笑了笑,道:“用这地方婚庆,只怕老祖宗会降雷打我。” 桃琴儿嗔道:“利哥哥,我听说皇帝老儿讨老婆都很早,对不对?” 利歌思索道:“我爹爹是十四岁娶王子妃的,我祖父也是十四岁,我曾祖父更早一些,约莫十三岁....” 桃琴儿“嗯”了一声,闭上嘴,装作满不在乎,甚至似乎忘了刚刚说了些什么,与宝鹿、白雪儿闲聊起来。但等了片刻,见利歌神情平淡,并无进一步的说辞,不禁黯然神伤,悲戚难过。 欧阳挡笑道:“殿下,恕属下无礼,不知殿下有中意的姑娘了没有?” 利歌红着脸道:“没有,那也太早了。” 欧阳挡正色道:“殿下,你年幼为王,是该找个贤惠的王妃好好管你,岂能说早?” 李银师眨眨眼,道:“是啊,男大当婚,女大当嫁,尤其是一国之君,更不可独守空房。” 桃琴儿竖起耳朵,红着脸颊,不吭一声,心里却如大鼓般隆隆作响,非但利歌听得清楚,连旁人都隐约可闻。 利歌从小与桃琴儿一齐长大,将她当做妹妹一般喜爱,但由于年纪太小,而男子远比女子晚熟,从未有过半点男女情爱的念头。此时听桃琴儿心跳得这般响亮,一时发愣,暗想:“桃琴儿为何如此紧张?” 欧阳挡与李银师心有灵犀,一搭一档,他点头道:“不错,金眼神教导咱们要及时行乐,能早不晚。师师,你有合适的好姑娘没有?还不报上,任由殿下筛选?” 李银师不久前曾劫走桃琴儿,虽是为了从拜墨向那儿逼问出利歌下落,扶持其掌权,但毕竟得罪了她,此时有心弥补,讨好桃琴儿。他见桃琴儿面泛桃红,心思再明显不过,于是微笑道:“若要殿下称心如意,倒也不难,眼前三位姑娘皆是花容月貌,年岁恰当,与殿下再般配也没有了。” 利歌脸上如同发烧,桃琴儿更是魂不守舍。利歌喊道:“她们都是我的好朋友!我怎能娶好朋友为妻?” 桃琴儿心中叫苦:“利哥哥怎地如此迟钝?谁要当你的好朋友了?” 白雪儿与桃琴儿交好,早将她当做姐妹,也已猜到她的心思,绝无意与桃琴儿相争,她佯装气呼呼地说道:“好一个‘好朋友’,纵然你是王子殿下,本姑娘也美貌惊人,可本姑娘乃修道人士,你要娶我,我还不答应呢。” 宝鹿也道:“利哥哥,你也不必娶我,总之我这辈子是追随你啦。” 李银师点头道:“好,那就好办多了。桃琴儿姑娘,你愿不愿嫁给殿下为妻?” 桃琴儿心慌意乱,扭过头去,不看利歌,道:“我...我哪儿做得了主?你问我做什么?“ 李银师又道:“殿下,你愿不愿娶桃琴儿为妃?” 利歌张口结舌,脑子乱作一团。他确实极为关心桃琴儿,愿与她永远在一起,可要说一辈子同床共枕,养儿育女,卿卿我我,长相厮守,又觉得不可如此草率。桃琴儿见他犹豫,又悲又怨,眼眶一红,竟潸然泪下。 李银师、欧阳挡见两人都不表明心迹,登时大为尴尬,知道已是自讨苦吃。他们二人不过是下属,绝无一言而定的权威,此刻撮合这对男孩女孩,谁知两人要么害羞过度,要么心思幼稚,竟陷入僵局,全无半分进展。 欧阳挡咳嗽一声,朝白雪儿使个眼色,白雪儿顿时领悟,大声道:“你们俩的心意,我还能不明白么?这样吧,由本姑娘充当红娘,牵这姻缘,我问你们话,不是就摇头,不摇头就是承认!你们说好不好?” 她不等两人开口,又道:“桃琴儿,我问你,你喜不喜欢利歌?是不是爱的刻骨铭心,此生不渝?又愿不愿意嫁他为妻,为他生八个孩儿?” 桃琴儿僵住不动,脑袋仿佛被冰冻一般,绝无半点摇晃。到了此时,就算利歌再懵懂百倍,也知道桃琴儿实则深深喜爱自己。世上情爱,讲究两情相悦——若单一方有意,则头绪纷纷,往往难以启齿,陷入死胡同里走不出来;而若有一方向另一方表明心迹,则如春暖花开,水到渠成,另一人的爱意也会由此点燃。 利歌见桃琴儿娇羞而深情的模样,顿时也满腔柔情怜惜,难以自已。他握住桃琴儿小手,喊道:“桃琴儿,原来你....” 桃琴儿听出他语气中的兴奋,喜极而泣,道:“是啊,你今天才瞧出来么?” 利歌想起两人小时候两小无猜,青梅竹马的种种景象:旁人都因母亲而瞧不起自己,唯独桃琴儿丝毫不计较,贵为地仙派代掌门的掌上明珠,反而常常翻山越岭来与自己玩,一待就是整整一天,风雨无阻,哪怕大雪封山也不见不散。 她自然听见旁人叫利歌“娼妇的儿子”,也自然能瞧见旁人对利歌轻蔑的眼神,但桃琴儿却处处维护他,与欺负利歌的人大打出手。后来,桃琴儿龙火觉醒,利歌仍是凡人,她依然常年陪伴利歌。每年春天,地仙派放门人下山游玩,利歌便会满心期待的盼着桃琴儿到来。 拜墨向对利歌身世守口如瓶,她绝不知道半点端倪,却因此陷入险境,屡次被敌人追杀。当真相揭开后,她并没有丝毫怨言,仍一如既往的陪在利歌身边。利歌念及她的种种好处,感动的热泪盈眶,暗骂自己是瞎子、聋子,竟看不出她的心意?又骂自己狼心狗肺,忘恩负义,竟险些辜负她这一番恩情。 白雪儿瞧出局面已尽在掌握,露出甜甜的微笑,道:“利哥哥,我问你,你喜不喜欢桃琴儿?是不是对她一往情深,此生无悔?又愿不愿娶她为妻,一辈子不离不弃?你不摇头,我就当你认了。” 利歌与桃琴儿皆向她投以感激目光,随后又四目相对,凝视对方。白雪儿鼓掌叹道:“好,郎有情,女有意,这事就这么定.....” 突然间,塔楼上钟声齐鸣,嗡嗡巨响,震耳欲聋。空中乌云终于遮蔽了太阳,投下灰暗的、无尽的影子,四周景色由阴沉变作阴森,由庄严变作冷寂,由严肃变作可怖,由神圣而变得亵渎。这转变模模糊糊,难以描述,可又确确实实,突如其来。 李银师、欧阳挡身经百战,立时察觉异样,欧阳挡喊道:“全军戒备!” 士兵垂着脑袋,似成了木头人,毫无动作。欧阳挡眉头一皱,不由恼怒,道:“给我布阵,提起兵刃来!” 军中的十个龙火贵族环顾身旁,都肃然喝骂道:“耳朵聋了么?听不见欧阳将军的话!可是想挨棍子了?” 利歌手足冰冷,如临深渊,那塔楼上的钟声无休无止,仍不断响起,不断远传,不断回荡,不断哀鸣。他又听见众士兵的心跳变得疯狂、残忍、无序而剧烈。 他喊道:“小心!” 一士兵抬起头,此人双目泛白,牙齿成了尖锥,一颗颗朝外凸出,唾沫垂落,他抛了手中长矛,抬起长长的爪子,扑向一龙火贵族。那龙火贵族顿时反应过来,掌心一推,疾风狂涌,那士兵重重摔在远处,但立刻爬起,哇哇大叫,再冲向此处。 欧阳挡大惊失色,喝道:“他成了尖牙鬼!” 李银师道:“不止是他,凡人全都是!”说罢抬起一人脑袋,那人神色痴呆,但已面目全非,成了长着人脸的狂犬,此人病发作的慢,兀自如傻子一般。李银师一剑将他脑袋割断。 正如李银师所言,顷刻间,护送大军中的凡人一个个露出狰狞面貌,厉声嘶吼,吼声凄厉卓绝,响彻天际,犹如丛林中无数野兽同时狩猎。白雪儿、桃琴儿见到这场景,吓得心胆俱裂,大声尖叫。 众龙火贵族各显神通,奋力杀出重围,纵然浴血,终于聚在马车边上。但这一万凡人士兵却无人幸免,全都患上尖牙病,成了尖牙恶鬼。众人从未见到过这般骇人之事,都觉得坠入最荒唐、最可怕的噩梦,无法相信眼前的现实。 钟声仍时刻敲响,祖庙中的僧侣四肢撑地,蹦跳着爬出庙宇,他们也悉数露出尖牙,如茫茫乌云般冲杀过来。失落之节操君的放浪形骸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