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一剑起蛟龙
说这话时,任真面无波澜,像是在陈述一件很普通的事情。 他如果想逃,刚才早就溜走了,问题在于他不想。他不想落荒而逃,更不想沦为别人的笼中猎物。 昨夜翻遍剑经,他元神大损,短时间内无法再施展左手的神通,反正都难以遁形,还不如痛快打上一架。 方世玉目光一僵,脸色变得难看。他本以为,任真是要拒绝这场赌局,没料到紧接着的是这等狠话。 “很好!”他嘴角抽搐着,退出场中央,将战场腾了出来,“既然敢藐视诸位天才,我倒要看你如何收场!” 这时,一名魁梧壮汉猛然跳到场间,扭头厉声喝道:“以百对一,都怯不敢战,你们这些堂堂世家,还要不要脸面?” 被他这一激将,数名青年勃然色变,立即站出来,将任真围在中间。 今天的情形多半会传回长安,若是被长辈们知晓,给家族丢脸的人下场绝对很惨。 众人闻言,很快醒悟其中的厉害关系,如潮水般一拥而上。 唰、唰! 无数利剑出鞘,大战一触即发。 莫雨晴见状,迈步上前,却被任真一把拉住,“我应付得了,你先退出百步,留在场间只会碍事。” 说着,他抬起右手,横剑于胸前。 她岂肯撤退,正打算反驳,任真却不容置喙,沉声说道:“稍后睁大眼睛看好,这是我生平第一次出剑!” 莫雨晴无可奈何,急得一跺脚,倒飞而出。 任真侧过身,剑指东方。 刹那间,气机陡转。 昏暗天色下,整座山峰猛地一颤。 “人发杀机,天地翻覆!” 任真踏出一步,无数森冷剑气从体内喷薄而出,四处弥漫。 他手中长剑嗡鸣,似乎感应到了什么,急剧振动起来,迫不及待地想要脱离掌控。 众人表情震骇,下意识地后退,虽然不知他在做什么,心头却同时涌出一股极度危险的预感。 忽然间,东方虚空,连绵云海猝然断开! 在某股诡异力量的作用下,云层中央突兀暴起,晕起一道道涟漪,扩散向四面八方。 “地发杀机,龙蛇起陆!” 只见,那云海断裂之处,一道滔天洪流遽然刺出,宛如青龙出水,直冲九霄! 它气势恢宏,矫若游龙,一路摧枯拉朽而来,似飞龙在天,凌驾于广场上方。 “这……”在场所有人仰视虚空,目光颤抖着,脸上没有半点血色。 这股龙卷气浪到底从何而来,恐怖得简直令人发指! “剑六,蛟龙!” 任真暴喝一声,双手高擎起开山剑,凌空斩落。 下一刻,虚空震颤,龙卷俯冲直下,挟着无尽威势,轰然砸落在广场上! 人影、石板、土砾,殿前广场上的所有事物,仿佛变成没有分量的碎纸片,洋洋洒洒地溅飞而出。 它的声势如此浩大,湮没了其他声音,以至于那些痛苦嘶吼的青年,就像是在演一场哑剧,这副画面无比诡异。 他们横七竖八地躺在各处,面部扭曲,痛苦挣扎之余,怎么也想不明白,一个初境修为的人,就算再强,怎么可能强到这种地步! 方世玉同样被殃及,狠狠摔在一块巨岩上。此刻他脸色惨白,望着烟尘滚滚的广场,惊怒攻心,竟气晕过去。 “我这就将他们都打趴下,”言犹在耳,变成现实。 这一剑,不仅让掌门输掉赌局,更令朝天峰颜面尽失。 任真这种赢法,惊天动地,实在太强势了! 漫天烟尘里,他跪倒在地,用剑苦苦支撑着身体,这才勉强没有倒下。 他身躯剧颤,震裂的右手虎口处血流如注。与此同时,他体内真气疯狂流窜,俨然成了一条更为可怕的蛟龙,肆意碾压着周身经脉。 一剑荡平百余人,对只有初境修为的他来说,原本是不可能做到的奇迹。 但他还是做到了。 剑六名曰蛟龙,乃顾剑棠昔年飞渡嘉陵江时所悟。蛟龙出水,势如破竹,它是九剑里最刚猛霸道的一剑。 任真虽功力尚浅,好在他悟性极佳,已完全参透此剑神意。 更关键的是,这一剑顺势而为,循着他沿路捕捉到的山水之势,巧妙征借了东方青龙砂旁的穴场灵气。 青龙泄水,引以为剑,这才勉强发挥出剑六的七成威力。 若换做其他地方,他绝对无法复制这强横一剑。 纵使如此,他还是付出了惨重的代价。 乱石堆里,莫雨晴疾速跑来,搀住摇摇欲坠的任真,眼泪唰地一下划过脸颊。 “你怎么样了?别吓唬我啊!” 任真面黄如蜡,疲惫地闭上双眼,嗓音微弱,“还好,还没死……” 莫雨晴心慌意乱,把他的胳膊搭在肩上,拄着开山剑,吃力地朝山下走去。 “必须迅速离开云遥宗,朝天峰的人很快就会追上来!” 任真咳嗽半天,艰难地掏出锦囊,服下几颗地元丹,深吸了一口气。 “不用担心。老东西们对我志在必得,只要我不离开云遥宗,他们就不会把我逼上绝路。慢慢折磨敌人,毁其心志,这才是他们一贯的作风。” 他抬起袖子,帮莫雨晴抹掉脸上的泪水。 “哭什么哭,老子还没死呢!傅清河刚才没出手阻挡,就是想探探我的底细。如今见识了剑六的威力,他就更舍不得杀我咯……” 傅清河,是掌教真人的名讳。任真揣摩着那只老狐狸的心思,咧嘴一笑,本就皴裂的双唇顿时流血,看着让人心悸。 天已经黑了。 支撑着任真的身躯,莫雨晴走得很辛苦。她佝偻着身子,小心翼翼地踏着石阶,生怕一不小心滚下山去。 “咱们该去哪里?以你现在的状况,就别再惦记人家的地脉了!” 任真闻言,生硬地挤出一副笑脸,却比哭还难看。 “开什么玩笑!老子付出如此惨重的代价,更不能半途而废。你以为我刚才为何非要斩出那一剑?嘿嘿,我就是要牵引气机,让那处地脉彻底暴露出来!” “什么意思?”莫雨晴一愣,不自觉地停下脚步,“你不是说,地脉就在朝天峰顶吗?” 任真还在迈步,这下猝不及防,差点扑了个狗吃屎。 他站稳身形,狠狠瞪她一眼,“谁说在这山上?我明明说的是,大致在这个方位!刚才站在峰顶,以剑引气的那一刻,我总算察觉出一些破绽。” 他略一停顿,抬手抹掉嘴角的鲜血,笑容阴森诡谲,“难怪我一路上都掐算不准,那个地方……有点意思!” 殷红血迹落在白绒裘上,格外刺眼。莫雨晴心疼地看着他,柔声道:“你早点痊愈,比什么都重要。” 他没有看她,望向一片漆黑的山下,淡淡地道:“要想尽快恢复,得依靠薛清舞才行。” 她冰雪聪明,立即猜出其中关节,“不错,那枚天元丹是眼前唯一的捷径。” “所以,待会千万不能让她看出端倪。否则以她的心性,绝对会趁火打劫,狮子大开口。” 莫雨晴眼里充满担忧,低声劝说道:“保命要紧,实在不行,你也可以多退让一些……” 任真默不作声,低头看着脚下的路。 月色凄清,洒落大地。 荒山野岭间,两道身影缓慢攒动着,并不孤单。 不知走了多久,前方道旁渐渐出现一道火光。 再往前走,任真看到了一堆篝火,以及篝火前端坐的窈窕少女。 见二人回来,薛清舞没有起身,信手拨弄着熊熊燃烧的树枝,阴沉面容在火光映照下有些可怖。 “怎么样,我没猜错吧?你还是得乖乖回来找我。” 她的话音里不仅充斥着讽意,甚至带有一丝毫不掩饰的嚣张。 任真搬了块石头,在一旁坐下,低着头沉默不语。 薛清舞看在眼里,以为他的锐气已被七峰磨尽,冷冷道:“事到如今,只有一条路可走。由我出面,去跟清河真人交涉。以他的奸猾,不会猜不透我的身份。” 她所说的身份,当然是指自己代表大唐皇朝的意志。 任真伸手簇拥着火堆,享受着扑面而来的暖意,问道:“这次你想要几剑?” 说罢,他眨了眨眼,注视着薛清舞。 薛清舞有些诧异,挖苦道:“你居然会主动谈条件,这倒是稀奇,看来你真的走投无路了。” 任真微微一笑。 薛清舞沉吟片刻,眸光锋锐如剑,“白天时,我想用天元丹换你四剑,被你彻底无视。为了报答这份羞辱,这次就再加上一剑,五剑!” 说着,她伸出右手,极为无礼地在他面前晃了晃。 任真叹了口气,懊恼地道:“只是想要个容身之所,就得付出五剑的代价,是不是太狠了?少点行不行?” “狠?”薛清舞嗤然一笑,神态倨傲,“剑圣大人,你当这是在买菜吗?再讨价还价,就别怪我狮子大开口!” 任真露出一副畏惧的表情,缩了缩脖子,站起身来。 “晴儿,咱们走。” 薛清舞顿时僵滞。 刚才还在讨价还价,下一刻任真就决绝起身,毫不犹豫,这态度变化也太快了! “你要去哪儿?” 眼看他真的要迈步离开,她赶紧开口,神色焦急。 他没有转身,负手望着夜色下的群峰,不知是何表情。 “去景山。” 薛清舞再次僵滞。她当然清楚景山是什么地方。 过了片刻,她缓过神来,漠然一笑,眸子里泛起浓浓的蔑意。 “顾剑棠,我现在才明白,原来你的脑子出了问题!”暗形的手眼通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