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098 章 第 1098 章
位置越高,责任越重。 这话儿或许用在旁的人身上还算不得什么,但要将之放在戴权的身上,就是一道迫在眉睫的催命符了。 现下里的皇帝的确在沉思不假,现下里的皇帝也的确沉思得就如同一尊泥雕木塑还容不得旁人有半分打搅亦不假。……却是谁也不知道,皇帝究竟会在什么时候‘回神’,会变回那个能开口能动作能随时随地将身便伺候的下人拖下去的君主!等到那时候,又能有谁能预知到皇帝‘动手’的理由会是什么呢?是茶水凉了?是抱枕不软了?还是皇帝就单纯的觉得某人的长相碍眼了? ……没人知晓。 却是俱都知道皇帝回神后的心情必定——大概率的必定——不会好,故对着他们找茬的可能也几乎是呈现直线型的飙升—— 尤以戴权可能会面对的危险为最! 他是整个御书房里……不,直说就是皇帝身边所有下人的首领罢,故,也无论这些个‘手下人’有什么过错,都是能以各种理由再倒推回他身上的!哪怕仅是个全无‘说服力’的管教不力之罪名。 再有,因着戴权是皇帝最为倚仗的那个下人,素日里端茶更衣俱是离不得的,在这危险的时刻,他也就只能‘当仁不让’的成为了最直面皇帝的那一位。 换茶,必须的。 也是最迫在眉睫的—— 冬日苦寒,哪怕御书房内烧了熔融熔火墙,又摆放了不下一掌之数的炭盆,但那盏搁在皇帝面前的供其啜饮的茶水,也依旧需要时时更换。 才能保持最适宜的入口温度。 ……这就很要命了。 皇帝在沉思。 且也任谁都能看得出,皇帝是在心情极端不好的情况下沉思,故而又有谁会不怕死的去打断皇帝的思索? 哪怕这一打断并非出于这人自身的主观意愿,而仅仅是因着他动作间的响动……或仅仅是落下某一片阴影落入皇帝的视线,却是又有谁知晓皇帝已经临近爆发的情绪又会在那一处便就‘忍不住’了呢?zWWx.org 故而,也哪怕得皇帝看重如戴权者,这时候都只会越发的屏息敛声,恨不得自己就直接是一束光一道影:还有什么,是比光和影更‘自然’也更无声无息的呢? 可惜戴权不是。 也因着这一‘不是’而到底惊动了沉思中的皇帝:他也仅略略一转眼眸,便看到了那弓着身子正准备后退的戴权。 “你……” 或许是思虑过重,分明也不算太久的沉默,竟已叫皇帝的音色染上了一丝久不开口的喑哑—— 就如同他正摁捺着脾气,还时刻准备拿人发作那般。 也顿叫那尚未来得及退回‘安全点’的戴权麻溜的就着躬身的姿势直接再膝盖一弯,利利落落又结结实实的直接跪到了地上:“奴婢有罪。” 皇帝:“??” 你有罪?什么罪?朕怎么—— 不,戴权还真有罪! 虽说起来的,皇帝也是真没打算拿戴权问罪的……至少在这之前吧:他不过就是遽然间被人从沉思中惊醒且尚未来得及思考出一个结果,再加回神后看到的第一个人又是素来得自己信重的戴权,于是下意识地想要从他那里得到些‘建议’而已…… 却又哪里想得到戴权下跪请罪的一套动作完成的这么顺溜、这么突然,这么的‘引人注意’,也免不得吸引皇帝全忘记了自己方才究竟想要问些什么了呢? …… 这,也大概是自作聪明、聪明反被聪明误的最好解释了吧? 可惜戴权不知道皇帝的心里又是如何‘峰回路转’的,也就能坦然的用一种‘果然如此’的心情,听着皇帝在短暂停顿之后怒气冲冲地质问自己:“有罪?不知你又何罪之有啊?” 必须要说,这般的提问八成都会出现在找茬之际,也哪怕将之脱口而出的那个人是皇帝呢,都没有例外。 却好在戴权在应付皇帝的各种不安生方面可谓是轻车熟路得心应手了——也哪怕这意次的倒霉是他自己迎头撞上去的:“奴婢错在伺候陛下久矣,却是至今动辄举止无措。” 这错认得极为诚恳,如果不计较罪名……可大可小端看皇帝又想如何处置的话。 偏,今儿的皇帝却是出人意料的不计同戴权之间的多年轻易定要计较这一小错处了:“既伺候朕已久,想你也当知晓此错又该如何罚?且自去领吧!” 戴权:“……” 他也终于体会到何谓自讨苦吃的痛苦了:他之所以会用一……‘开放式’的过错向皇帝请罪,不过就是为方便皇帝选择一最为轻飘的方式处置他罢了,却是谁又能想到皇帝竟然会回以同样‘开放式’的处置方式呢? 那,面对这一皇帝给出的‘选择’,戴权也是真不敢就用最轻飘的手段来‘放过’自己了!不然,岂不成了他对皇帝的不敬? ——命苦啊! 更苦在两两相‘追’以至这时了,他也全失去了所有能再向皇帝求饶的机会:不管皇帝心下里又是如何想的吧,单从面儿上看,皇帝可是有将处置的‘权力’再交回到戴权自己手上的,故而若他将会面对的是重罚,也必定是因着他有‘认识到’自己犯下的是大错重罪—— 又哪有脸再向皇帝求饶呢? ……还不如就领了罚,且还要超量的罚自己,也好通过这次的‘受罪’叫皇帝记住他的‘忠心’。 毕竟,戴权又到底‘犯下了什么事儿’,皇帝心中应该是有一把秤的,既现下里戴权愿意拿了自己的身体和命做赌注给皇帝‘舒气’,便皇帝现下里不说,待得回头也该记得他的忠心才是! 想到这里,便戴权自己也失去了求饶的……信心了。就不言不语的再叩了个头,径直起身便要出殿领罚了:一般而言,都没得下人就在主子面前受罚的理儿,毕竟那场面不好看不说,要遇到受不住的时候,哭喊哀嚎的声音也是会吓到人的啊? 除非这位主子有甚‘特殊爱好’了。 但想来皇帝——还是现下里的皇帝该是没有这方面的兴致的。 ……便按常规行事罢。 一步,两步。 戴权的步伐是无声的,偏偏他又于无声中生生走出了一种风萧萧兮易水寒的架势来,叫所有瞧着他‘一去不复返’背影的宫女太监们都油然生出了一股子悲凉之意: 大家都知道戴权是真的做没错什么的,便有错,也不过‘错’在他不该伺候皇帝。 只,也正如这错处实是不可言那般,再是同悲苦于戴权的无端受过,也没人会开口——并因开口而与戴权同受处置的。 人嘛,都是以自己为重的。 ……三步、四步。 戴权的脚步或许有些迟缓,却是全无停顿,御书房面积再是不小,由皇帝所在的软塌旁走到门口,他也不过就花费了……十几个眨眼的功夫罢了。 眼见,那板子——是的,戴权已经打定主意至少要在自己身上敲上不下两位数的板子了——已是无可避免了,皇帝却又出人意料的出声阻拦住他:“且住。” 戴权:“……” 他的身子也顺应这声音就是一怔,偏脚步还因着惯性的缘故而不由又往前促了一促,才愁苦着一张脸转回身子再面对皇帝:“陛下……” 皇帝:“……” 他也就被戴权面上满是哀怨的愁苦给吓得噎了一噎,才能重整了语调:“你要去哪里?” 戴权眼角一挑——只好在此时殿内灯火摇曳,这作态倒是不甚分明:“奴婢自去领罚,不敢污了陛下的眼睛。” 皇帝:“……” 他就又不说话了。 只,此处也必须要指出的是,虽说此刻的皇帝并没有再出声阻拦戴权吧,却也没有就扬声放戴权自再去领罚,故,也哪怕了解皇帝如戴权者,在这不知是该进还是该退之时也不免有些进退无措的茫然—— 也当然了,更关注的也还在于不知自己又是否需要硬刚着把板子挨完了。 ——没人会真乐意于挨打……不过是因着皇帝不开口,倒叫戴权在生出了希望之后又迟迟安不得心罢了。 便,也就罢了吧? 却就在戴权咬牙准备再往外迈步的时候,皇帝终于、再一次的捏着腔调开口了—— 还真是捏出来的‘腔调’:哪怕皇帝素来都惯用高高在上的嗓音向着所有人发号施令呢。也没得那一刻能如现在这般更叫戴权心生反感。……大抵也是因之前没得那一刻如现在这般,被放置在皇帝的‘屠刀’下的人竟是戴权自己吧? “朕竟不知,你又有甚需要出去领罚的了?”皇帝一面说,一面还不忘轻撇一眼戴权:“你也太小心了些,便有些什么对朕不敬的地儿,也只需小惩大诫长些记性便是了。” 戴权:“……” 他当即就对着皇帝跪下叩头,语气也恰到好处的表现出了感激涕零的哽咽:“奴婢谢陛下宽宏。” 再是毫不迟疑的就左右开弓,对着自己的脸颊就是俩个诺大的耳刮子。 声音清脆,也光听着就叫人克制不住的头皮一紧。 可皇帝却是十分满意,甚至于就着这声儿啜了口茶水,才道:“你呀你呀!都跟在朕身边多少年了?何必如此?” 戴权:“……”山雨凭岚的[红楼]公主自救手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