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换个上帝

    汪淼推开丁仪的那套崭新的三居室的房门，酒味扑面而来。

    他看到丁仪与另外一名陌生的男子斜躺在沙发上，正碰着酒杯。

    丁仪抬眼看了一眼汪淼，并没感到反感，并对身旁的那个男人道：

    “汪淼，研究纳米的。”

    接着丁仪又指了指对方道：

    “林尘，搞玄学，哦，考古的。”

    汪淼赶紧走上去同那个人握手道：“我不请自来……”

    “不请自来？不，你没有不请自来。是他请你来的。”

    丁仪此时有些醉了，嘴里不时发出怪异的笑。

    汪淼没搞懂情况，他明明是自己想要来的。

    一部分是为了找丁仪打听情况，另一部则是想窥探杨冬生活，了解她生活中的一切。

    而且很奇怪，他现在总想听听杨冬的声音，即便他知道那个一年前在夕阳下的杨冬已经死了。

    他还不知道她说话时的嗓音，也许永远不会知道了。

    “这套新房子是我三个月前买的，为她买的，为我们结婚买的。当时我还以为你这该死的预言就只是预言而已。”

    该死的预言？

    丁仪是在跟谁说话？

    跟我？还是这位林先生？

    汪淼手足无措的站在原地，四下打量了这套还没怎么装修过或者说装修到一半就停下的房间。

    唯一显眼的是客厅一角摆放的台球桌。

    最终他开口道：

    “我今天来是为了……”

    “我知道你是为了什么，为了来看杨冬。很好，有人记得她，很好。”

    丁仪就像个能看透人心的魔鬼，一下子说出了汪淼的心声。

    汪淼感到喉咙干涩，他笨拙的解释和隐瞒道：

    “丁仪，你知道，我现在也卷进这件事里了。所以，关于使杨冬做出这种选择的原因，我很想知道，我想你一定知道一些。”

    “你又说对了，伟大的先知！”

    丁仪突然举起酒杯高声呼喊道。

    汪淼这回明白他是在跟谁对话了，跟那个考古学者，林尘。

    而这位林先生只是稍微笑了笑，一个在座位上人喝着酒。

    “你知道吗？不要卷进来，如果你卷进来了，你的精神也会受到影响！那就麻烦了！”

    汪淼听得出来，这回是对自己说的了，他还听出来了，丁仪是有些酒疯。

    “我是搞应用研究的，没你们理论派那么敏感。”

    “好吧……”

    丁仪站了起来，挥了挥面前的酒气与疯狂。

    “那好吧，你会打台球吗？”丁仪走到台球桌前问。zWWx.org

    “上学时随便玩过几下。”

    “够了，比这个考古教授强，这么大岁数连台球都不会。呵呵，我和杨冬很喜欢打……来啊，林教授，你不是要看吗？现在来了个会打的了。”

    “台球跟物理学有什么关系？”

    林尘也走了过来，拿着一杯酒，靠在墙壁上。

    他问了一个听上去很白痴的问题，但却问出了汪淼的疑问。

    “这时候你的修为就不够了？”丁仪问。

    “这很正常，我要是什么都知道，为什么不去买彩票啊。”林尘耸耸肩道。

    他们再说什么？

    修为？

    汪淼一头雾水。

    “装神弄鬼。”丁仪说着拿起黑白两个球，将黑球放到洞旁，将白球放到距离黑球仅十厘米左右的位置，问汪淼：“能把黑球打进去吧？”

    汪淼本想说谁都行，但是抬头看了一眼林尘，又改口道：

    “应该行。”

    “试试。”

    汪淼一杆入洞。

    “很好，换个位置，来林教授，搭把手。”

    丁仪招呼林尘把台球桌推到了客厅靠窗的一角，再次摆好球，与台球桌的相对位置还是刚刚那样，问：

    “还能打进去吗？”

    “当然。”

    “打吧。”

    汪淼再次一杆入洞。

    “来，林教授，搬！”丁仪继续招呼。

    汪淼站在原地抱着台球杆：

    “我说，两位……”

    “打吧！”

    丁仪已经摆好了球，和刚才一样球桌上还是那个位置。

    汪淼无奈的看着林尘。

    林尘笑了笑，表示我也不知道。

    汪淼第三次一杆入洞。

    接着他们又搬了两次，一次搬到了另一角，一次搬回了最开始的位置。

    汪淼均是将黑球打入。

    “好了，林教授，学会了没？你也来一杆？”丁仪第六次把球摆到台球桌上，看向林尘问。

    “我？”林尘似乎有些惊讶。

    汪淼则自觉的把台球杆递了过去。

    林尘抿了抿嘴，笨拙的打了一杆，跟汪淼一样，把黑球打了进去。

    “好！我们的实验做完了！我们来分析一下实验结果。”

    丁仪点了一根烟，接着道：

    “总共进行了六次实验，其中四次在不同的空间位置，不同的时间，相同的实验员操作下完成。”

    “两次在同一空间位置，不同时间，相同实验员操作下完成。”

    “两次在同一空间位置，不同时间，不同实验员操作下完成。”

    “你们对结果不震惊吗？”

    丁仪张开双臂道：

    “六次撞击实验的结果竟然都一样！”

    “你到底想表达什么？”汪淼皱眉看向正喘着气的林尘，问丁仪道。

    “用物理学的语言，对这让人难以置信的结果做出解释！”

    “呃……两个球的质量都没有变化，以台球桌为参照系来说，所处位置也没有变化；由于不同试验人员提供的作用力没有太大区别，白球撞击黑球的速度向量也基本没有变化，因而两球之间的动量交换也没有变化，所以六次实验中黑球均被击入洞中。”

    丁仪拿起了一瓶白兰地，分给了汪淼一个看上去有些脏兮兮的杯子，汪淼谢绝了，于是丁仪就给林尘倒上了酒。

    “我们三应该庆祝一下啊，就在刚才，我们发现了一个伟大的定律，物理规律在空间和时间上都是均匀的，且不会因为使用者变化而变化。难道你们不激动吗？这可是物理学的最基础的定律，相比我们，爱因斯坦那也是搞应用的俗人。”

    “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林教授您明白吗？”

    汪淼还是不明所以，他看向林尘——这个看起来更正常的人，问道。

    “他是搞考古研究的，他懂什么物理？”丁仪摆摆手。

    “巧了，我还真听懂了。”林尘却在这时候笑道。

    “你懂了？他搞应用物理的都没懂！哦～我知道了，你又在冒充先知了！”丁仪道。

    “我平常也会看一些科普读物，你说的东西很好理解嘛。”

    林尘拿起一颗台球，抛了起来，台球因为重力又回到了他的手上。

    “好吧，那你给他解释吧。”丁仪喝了口酒道。

    汪淼看向林尘。

    “想象一下，如果秦始皇也喜欢打台球。他在咸阳，就像我们今天这样，只打十厘米。结果会是怎么样？”林尘问。

    “一样，不过那时候不可能有台球。”

    “是啊，不可能有台球。但是你凭什么认为，秦始皇的结果会一样？”

    “因为……物理规律在空间和时间上都是均匀的，且不会因为使用者变化而变化。”汪淼说出了刚才的结论。

    “恭喜你，物理规律把你和千古一帝一视同仁了。”林尘拍了拍手掌心。

    “可这……有什么？”汪淼不能理解林尘的表达。

    “但是你为什么不能想象一下其他可能？”丁仪插话道，“想象一下另一种结果：第一次，白球把黑球撞进洞，第二次，黑球偏了，第三次，黑球飞上天花板了，第四次，黑球像一只受惊的麻雀到处乱飞，最后飞进了你的口袋，第五次，黑球以接近光速的速度飞出，击穿所有阻碍，飞出了地球。而等到林尘的第六次的时候，哦，黑球一动没动保持原来的位置，但台球桌飞走了……这时候你怎么想？”

    “这样的事情……是真实发生了吗？”汪淼过了许久才问道。

    “是的，三台高能加速器，三台台球桌，不同的地理位置，不同的实验时间，不同的实验人员，不同的结果。”

    “这能说明什么？”

    “说明什么？除了以上三个不同，其他的实验条件全相同，但是实验结果不一样！而且，不仅在不同加速器上不一样，在同一加速器不同时间时也是不一样的。完全没有规律。甚至，在偶尔出现一些规律的时候，如果实验人员变换，得出的实验规律也截然相反。”

    “这意味着什么呢？”汪淼问。

    丁仪冷冷的看着汪淼。

    林尘道：“很简单，这意味着物理学不再一视同仁了。我有我的物理规律，你有你的，我们的物理规律又在不同的时间，不同的地点不同。也就是物理规律分布不均匀了。”

    “这又意味着什么？”汪淼再次问。

    “呵，连考古学家都想明白了。”丁仪道。

    汪淼看向窗外，城市灯火通明，天空中看不到星星。

    “这就意味着宇宙普适的物理规律不存在，那物理学……也不存在了。”

    汪淼收回了视线。

    “我知道自己这样做是不负责任的，但我别无选择。”丁仪顺着汪淼的话对林尘说道。

    他接着道：

    “汪淼说的是那天我发给你的前半句，我现在说的是后半句。现在，你知道这不是为了骗经费了吧？”

    林尘点了点头：

    “这对你们搞物理的确是个灾难。”

    “但是，我记得20世纪60年代，这个问题就有哲学家提过意见了，好像是叫，卡尔?波普尔？”

    “他说一个科学的命题必须是可正伪的，也就是有可能是错误的。现在你们只是证明了当今物理规律错误而已。”

    “这难道不也是一种幸运吗？”

    “我们甚至不用坐飞船飞到遥远的宇宙边界，甚至不用等到宇宙时间的尽头，只是在地球上，刚好等到了这一天，就能证伪当今的物理学，重新开始。”

    “这明明是一种进步……”

    丁仪叹了口气：

    “但在物理这个领域，往往需要有宗教般的执著，但是现在物理的上帝死了，他的信徒们都追随他而去了。”

    林尘点出了他今天的来意：

    “那为什么不能换个上帝？”

    丁仪笑了。

    汪淼懵了。

    “你们要，重建物理大厦？”

    丁仪发出了猖狂而邪恶的笑：

    “牛顿，爱因斯坦，薛定谔……你们想不到吧？这是从未被动过的宴席！！！”兔女郎也是狼的三体：让你面壁，你搞开宗立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