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一帘幽梦（4）

    五姨太搬来了扫花别院，漪澜有闺中之伴后日子更添了几分趣。看着周致深因隔着五姨太不好造次，如猫儿盘桓在鸟笼外抖擞毛发不得下爪的样子，漪澜心里便是一阵暗自得意。

    慧巧依旧的雍容，只脸色微微有些发白。她只说这些日子她本就身子不大安稳，吃了十余副药调理也不见什么起色因此上气虚无力，府里的内务便多是交给了六姨太代为打理。漪澜暗自庆幸，亏得是她及时逃来了扫花别院，否则不知又要被六姨太如何的欺凌。

    白日里，闲来无事漪澜同慧巧二人就绣花做针线，或是打丝绦络子，或是打汗巾子。慧巧人如其名，聪颖手巧，便是各式的丝绦络子，她便会几十种图案。

    便是她手中大红弹墨点的汗巾子，压着墨色的穗子，都显得格外的别致。

    她一边麻利地打，一边说：“还不都是昔日在宫里闲来无事，太后老佛爷好美，爱好个新鲜，就带了我们几个年纪小的丫头变着花样地打丝绦络子。这自己用不了的，就拿去赏给官员女眷们。”

    漪澜凑贴在她身边仔细看着她的手法，一点点地学着。

    无意中打量她一眼，见她脖颈修长，着一件家常朱紫色宁绸小紧身，外罩薄如蝉翼的霞影纱，流溢着珠光，边缘来嵌了一圈淡紫色的丁香花骨朵，若隐若现里面一段鹅黄色抹胸，衬托着整个人香肌馥郁，别有一番风韵，越看越是温婉得惹人怜爱。

    “只是这汗巾子，贴身之物，打得多了，就赏了我们自己留起来，日后出宫时做嫁妆。偏我打得快，留得最多。”慧巧眸光微转，似是想起了往事，幽幽叹口气顿顿道，“待到出宫那日，太后老佛爷忽然喊了我去，孩子般的矫情说‘巧儿，把你的人赏了铭哥儿也就罢了，只是我那些汗巾子你可得留下来。

    日后你一走，守在他身边，那汗巾子随时可打的。可是苦了我老婆子，日后身边想有个可心做点子像样针线活儿的丫头都没了。’我便忙说，‘奴婢走到哪里，还不都是老佛爷的人，随时传唤一声，奴婢一早儿的赶回来伺候就是，只是老佛爷不要嫌弃奴婢手拙才是。”

    慧巧说着，面颊上浮现出温和的笑，观之可亲，只是那笑容中含了淡淡的苦涩。她言语间丝毫听不出炫耀之意，仿佛是个出嫁的女儿追思远离的母亲一样，那神情落寞中令人怜惜不已。

    漪澜忍不住问她：“姐姐在宫里伺候老佛爷算来也有个十余年的光景了？”

    慧巧手下麻利地搓着丝线，点头应道：“整整十一年。我姑母是先皇的乳娘，我五岁那年随姑母入宫给老佛爷请安，太后老佛爷见我生得喜兴，是个福气相，就生生的把我留在了宫里。”

    一缕幽黄的日光投在慧巧润泽的面颊上，雪白的肌肤是清浅的一弯笑，如日光般温煦，艳而不媚，美的落落大方。

    漪澜想慧巧一幼女，五岁便离了父母生长在深宫，也是不易。便是她如今远嫁兴州，夜深忽梦少年事，都忍不住思念母亲而泪湿枕边的。

    漪澜忍不住又问：“姐姐那时那么小，难道不想家吗？”

    慧巧侧头看她一眼，眼里噙了泪慨叹一句自嘲的一笑：“时日长了也便忘记了，便是你记得那个家，怕是那个家早就把你供上供桌，不做儿女待了。”

    漪澜疑惑地望着她，似不大懂。慧巧无奈一声叹：“便说咱们爷吧，四岁上被抱去了宫里。一年里也只是大年里能回家省亲那么十来日。回去了，也生分了，父子不亲，兄弟生疏，反因是皇上身边的人儿，不知要生出多少嫌怨来。咱们爷初入宫那年回家，打死也不肯再回宫里了。

    恼得老太爷把他的肉都拧紫了，他声音哭哑了，手指紧紧扒住门环不肯放手。还是老太爷将他一根根指头生生掰开的，夹在腋下扔去了车里，这么一路送回了宫里。谁想这么一闹，咱们爷就大病一场，烧得人事不醒的，险些断送了性命。

    那时，可是太后老佛爷怀抱了他三天三夜不肯松手，生生的守回他这条小命来的。后来老太爷还说，咱们爷能有今日位极人臣的富贵，光宗耀祖，多亏得是他当年当机立断，送了咱们爷回宫去。”

    漪澜心下一沉，只知道他位极人臣定然身后有不一般的经历，却没想过竟有这样一段往事。如此的光宗耀祖，却险些搭上亲生骨肉的性命。心里对周怀铭反生了同情，眉头紧颦，叹一句：“也亏得太后仁慈。”

    五姨太整整那条打成了一半的汗巾子，对了照照，又说：“这便是缘分。太后宠着他，将他同先皇一处的养着，吃的用的穿的，私下里都是一样的。午后，先皇同咱们爷就在太后的暖阁里午睡，我便在一旁为咱们爷掌扇子。

    只咱们爷事儿多，总要握住我的手才肯睡，我那时也小，正是贪玩的年纪，中午也犯瞌睡，就偷偷的趁他将将睡熟时，把个猫尾巴塞去了他手里。谁想那本是睡着的猫忽然醒了，犯起脾气，把爷的手抓伤了几道血口子。

    恼得当值的嬷嬷揪住我的耳朵扔去庭院在大日头里罚跪，急得咱们爷呀，奔去庭院里陪我罚跪，说是嬷嬷若是不恕罪，他便陪我跪下去。及至现在，咱们爷手背上还有当年猫爪子痕呢。”

    慧巧边说，边自嘲地笑笑摇头，言语间尽是怀念与那往日云烟过眼，如今说起，都是那么的缱绻缠绵。漪澜转念，心下生出淡淡的惆怅。两人恰是青梅竹马，却不能成为彼此的唯一。致深有了她，却陆陆续续又有了六姨太、七姨太，乃至如今的漪澜。

    欢爱如水，却难长久。想来世事多是如此吧。

    漪澜心中对慧巧更生出一丝怜惜，身份再是显赫，也不过同时天涯沦落人。

    姊妹二人叙着话，忽然外面一阵喧哗嘈杂声，说笑声伴随环佩声叮当。远远便传来一阵细碎的脚步声，婆子们的阿谀声。

    “六奶奶仔细了，这别院是乡下，地上浮土落叶多，仔细脏了鞋。”是金嬷嬷的声音，这个势力的婆子，她如何来了？莫不是六姨太玉珑来了？

    漪澜不由直起身，便是五姨太慧巧也放下了手中的汗巾子。红尘紫陌的小姨太：许她万般骄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