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章 涅槃（6）

    漪澜被周怀铭抱下马，尚未立稳足，却听他说：“太后听信谣言，当你是妖孽附体，派人来传懿旨将你杖毙。你染了痘症濒死，才能躲过此劫。”

    “漪澜何德何能，能惊动太后？”漪澜苦笑。

    “是，是我作茧自缚。娶你的初衷，确因亟需一美人做障眼。只不过，日久生情，誓结连理。我不曾再骗你。只是我在骗自己的心。”周怀铭拉紧漪澜的臂，凝视她的眸子，“澜儿，我可以把心剜出来给你看。”

    漪澜噗嗤一笑：“我要它何用？”

    只是她心想，周怀铭不顾冒犯太后，竟然敢同太后身边的大内高手对峙，只为护她周全。

    他单枪匹马赶来，不知此举要付出何等代价？若他果然对自己无心，怕也不必如此大费周章。虽然心里气他恨他昔日骗了她一片痴情，但她情愿相信，周怀铭起心不纯，但日久生情是有的。

    从何时起，她却不知。

    “与众不同，心纯入水。”周怀铭捧着她的脸，凝视她道。

    这女人令他难以忘怀，更难舍弃，那是因为她的与众不同。才情为她添色，但救助灾民时那份純善之心，一如她在女眷中心性单纯，毫无防人之心，简单得令他轻松。

    “太后，若执意要杀我这妖孽，又如何？”她低眉问。

    “同生共死，有我陪你。放心，太后心疼我，不会为难你。叱责几句，也就罢了。”周怀铭宽慰漪澜。

    一场惊心动魄后，漪澜也身心疲惫。他说爱她护她，她便暂且信了他吧。不信，又能如何呢？

    因漪澜回府，痘疹治愈，安然无恙，更加之三姨太同宝儿母子也平安脱险，一场天花痘疹之灾总算安然度过，府里喜气洋洋。

    依照民间风俗，周府内备下桑虫猪尾，祭送痘神娘娘。晚间，府里笙歌达旦般的热闹，六姨太盛情做东摆宴，木樨花香，雄蟹正肥，宫廷御贡的羊羔美酒，全府相庆。

    丝竹笙歌动听悦耳。舞姬们轻舒广袖，翩跹起舞，蝉翼般的轻纱笼身，婀娜的身姿翩如蝶舞花丛。

    妻妾们齐聚一堂，谈笑盈盈。丫鬟婆子去廊子下厢房另开两席去热闹，只留下几名五姨太身边的婆子丫鬟在伺候酒宴。

    六姨太的一双丹凤眼里含着幽幽的光，不时向她投来，那眸光中满是疑惑不安，怕更有些不甘心。

    她同五姨太慧巧谈论别院养病的琐事，忽听六姨太一声叹，“八妹妹真是驻颜有方呀。这面颊上不仅光润如初，反是更细嫩娇美了。啧啧，只可惜有了良药可不好自己独享，也要提携三姐姐一下才是。”

    漪澜这才留意对面的三姨太，她面颊上一片片的暗红色，都是坑坑洼洼的痘痕。

    她本是搂着宝儿一脸得意，忽听六姨太如此说，面色一沉，一把打落宝儿手中玩耍的佛手瓜斥责着：“不开眼的东西，什么都想占着。才不过几日不管你，就这么没规矩教养了。”

    致深咳嗽一声，六姨太才闭口，不甘地望漪澜一眼。她想害漪澜，却是棋输一着。

    羊羔美酒端上，众人举杯。因她大病初愈，致深不免替她挡酒。五姨太都笑了酸酸说：“如今爷的眼里，只有妹妹了。”

    六姨太更是不依不饶，酸溜溜地打趣着她们。怕是不胜酒力，不过吃了一盏酒，漪澜便昏昏沉沉，周身微热，仿佛身上的疹子又蠢蠢欲动般发痒。

    心里不由有些担心，这酒是发物，怪她自己不小心。漪澜徐徐起身离席，只说去更衣，出门喊来冰绡扶她回房去。庭院内月色如银，静谧的月夜凉风习习，反吹醒了几分酒意。漪澜深深吸一口气，心情舒畅许多。

    “冰绡姐姐，冰绡姐姐，原来你躲来了这里。”几名小丫鬟笑闹的追来，拉住冰绡连拖带拉地说，“拇战输了就想跑，须是罚吃了三杯酒才许走的！”

    小丫鬟们不容分说拉了冰绡就走。

    漪澜一笑对冰绡说：“我等你，去吧。”

    竹林风声飒飒，漪澜独立庭院举头赏月，眼见婆子丫鬟们进进出出，旁边厢房内笑意声阵阵。

    月色如绮，银光满地，亭台楼阁朦胧一片如烟锁重楼。

    一阵夜风吹来，微含凉意，吹来院内木樨花甜腻迷离的香气，也吹散了漪澜一绺青丝，零落在腮边。厅堂内歌舞管弦，只她孑然一身寂寥于此，心里不免暗生些莫名的惆怅。

    漪澜坐去廊下的鹤颈椅上，旁边的木樨花甜腻的香气更是醉人，反觉得头熏熏的发昏。

    “澜儿，如何独自在这里？”漪澜闻声回头看去，是五姨太慧巧趁着月色走来。

    漪澜于是笑迎她答道，“或是这酒有些上头，觉得心口微微的疼。姐姐如何也出来了？”

    慧巧一袭秋香色洒金宫锦衫子，茶白色缎裙，头上挽个普通的云髻，斜簪一枝铁木簪，温婉简约中却别有一番华美的风致。

    在屋里时漪澜都不曾留意她，如今一看，慧巧的装束未免显得有些老气质朴。再看她的容色，面色微白，眉间笼着淡淡的愁烟似有无限心思，更有几分颓然。

    这些日子不曾见她，她如何憔悴到这般模样了？漪澜回府时竟然未曾顾及她，想来心里未免有些自责。

    “姐姐如何脸色不好？”漪澜不由问。

    慧巧摸摸微白的面颊自嘲的一笑，低声说：“说来话长，是我自己爱惹那些闲气。”

    漪澜一怔，打量她的神情问：“又是老六？”

    慧巧唯剩苦笑，无奈中四下看看，转而问她：“冰绡那丫头呢？”

    漪澜知她心绪不佳，想来是六姨太如今在府里独霸天下为所欲为了。

    怕慧巧烦忧，漪澜逗趣地叉开话题说：“这还要多谢五奶奶赐宴，她们才难得乐呵一晚，我让冰绡去旁边吃些螃蟹再来。”漪澜笑吟吟道，忙替冰绡开脱着，生怕她这个管家奶奶责备。

    恰是几名小丫鬟相继戏逐而出，几个人按住一个挣扎着笑着告饶连连的小丫鬟灌酒，取笑着：“别轻饶了这个小蹄子，输了就想跑。”

    有人眼尖，一眼望见了五姨太慧巧，慌得敛住笑跑开了。红尘紫陌的小姨太：许她万般骄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