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14 章 第 214 章
整个燕京看似风平浪静,实则暗潮汹涌,秋澜和所掌握的巨大势力暗中操作了起来,几件平淡无奇的小事便引得几位已经就藩的亲王心中颇有非议——时下虽说多子多福,可不患寡而患不均,太子得以优待是理所当然,至少明面上无人不服,可当初入政坛的太子办了几件事损害到了几位亲王的利益后,泽帝却还听之任之时,亲王们亦是不满了起来。多正常啊,太子确实是太子,可太子还未登基,泽帝还在皇位上坐着,太子就这般苛责他们,有朝一日太子登基,御座上坐的从亲爹变成了大哥,他们可还有活路可言?又是几近年关,秋澜和照旧与泽帝于宫中下棋,泽帝抱着暖炉坐着,身形微微有些佝偻,没有尽力去保持背脊笔直,秋澜和落下一子“陛下近日可好一些”泽帝边笑着边叹气"年纪大了,谈不上什么好不好。"他抬头看了一眼秋澜和,秋澜和的模样完全看不出比他大十岁,甚至与他一对比,秋澜和才是年轻的那一个。年初那一场风寒于泽帝而言就像是干里之堤毁于蚁穴,大堤既然已经被冲毁,想要再铸起却不是那么容易了。泽帝细细地打量着秋澜和“早知道秋家长寿,如今亲眼见证了,朕难免也有些羡慕之情。”秋澜和笑道“那是自然,富贵清闲之家怎么能与陛下呕心沥血相提并论”泽帝微微摇头“你难道也清闲不成”“与陛下一比,自然是清闲的。”秋澜和目光温和∶“微臣的难事,有陛下在,自然就不是难事。”"你明白就好。"泽帝顿了一顿,突然抬手挥退了宫人,他落下一子∶"朕不欲与皇后合葬,爱卿以为如何”秋澜和眉目不动,反问道∶“陛下将皇后娘娘置于何地?”“皇后有后陵,朕有朕的帝陵,与皇后何干?”泽帝漫不经心地道∶“况且太子登基,她便是太后,享尽荣华富贵,又有什么不满?朕能容忍她心有所属,她应该知足。”"皇后娘娘并无不妥之处。"“是,否则她也等不到今日。”泽帝抬首“别忘了,这是你替我选的皇后。”昔年泽帝不过是个不受宠的皇子,与秋澜和结识便是相谈甚欢,互为知己,这皇后,也是秋澜和为他挑的最合适的人选,母族无甚权力,却有名望,皇后父亲是先帝太傅,早已致仕,早年更是门生遍天下,是清贵之家。不是说清贵不好,而是别的皇子自然有更好的选择,泽帝却是特意去求了先帝,才有了这一段姻缘。泽帝需要一个助力,而皇后母族也需要一个有力的靠山,正所谓清贵不过三代,他们需要重新在朝中获得重用……不过是大家心知肚明的政治联姻罢了。至于双方是否心有所属,这反而是最不重要的事情,重要的是皇后是王妃,然后成了皇后,他们之间举案齐眉,还育有太子,如今太子也已听政,一双女儿也嫁得好儿郎,夫妻和美,泽帝自认没有对不住皇后的地方。秋澜和颔首“臣,至今认为皇后娘娘堪得母仪天下。”泽帝深深地看着秋澜和“朕以为,这么多年了,就是一块石头也该焙热了。”秋澜和微微一笑“石头终究是石头,便是热了,也会凉的。”泽帝淡淡地看了秋澜和许久,忽地抬手扫了满盘的黑白棋子,玉质的棋子刹那间滚了一地,他说“滚。”秋澜和施施然起身“微臣告退。”说罢,他便转身离去,泽帝看着他霁月光风的背影,也不知道在想什么,直到再也看不见了,他才挺直了背脊,喃喃道“就这般吧……”张大监捧着红字与笔墨来"陛下……"泽帝点了点案几,张大监便将红字笔墨铺上,泽帝端端正正地写了一个福字,不曾说话,张大监便心领神会的接过来,珍之又珍地放入紫檀木匣中,一路小跑着向外追去,正当跨出门槛的时候,便听泽帝道“今日风雪载道,叫秋相公慢行。”“秋相公!请留步!”张大监终于在出宫禁之前追上了秋澜和,他恭敬地将紫檀木匣奉给了他∶“这是陛下赏您的。”秋澜和打开木匣看了一眼,将它收入了袖中∶“替我多谢陛下赏赐。”“是。”张大监俯首道“风雪载道,秋相公还请慢行。”一年又这般过去了,秋意泊和秋澜和带着一帮子狗头军师统计这一年的计划,所有计划都如预期一般进行着,正谋划着新一年如何进行,却有一道惊天炸雷陡然划过了朱明国的上空——泽帝,病危。秋澜和一怔,随即来传话的张大监连忙道∶“秋相公,来不及了,您快进宫吧,其他几位相公也都在路上了。”秋澜和看向了秋意泊,秋意泊颔首,示意他一切放心,秋澜和这才乘车入了宫禁。秋澜和一走,秋意泊指尖轻轻敲打着桌面,吩咐道∶“叫研院准备着,神雷车对准皇宫。”泽帝弥留,秋澜和不得不入宫伴驾,这比他们预料之中要快太多了,至少几位亲王都没有动真格,太子根基也未深动,若是泽帝一死,太子登基毋庸置疑,新帝一旦登基,他们想要再除太子就难了。皇位之争,向来伴随着血流成河,能在泽帝在的时候处理完是损害最小的情况,就是没料到……没料到泽帝怎么就突然病危到弥留了呢秋意泊甚至动了点心思想给泽帝续命,其实不难,转几道手,分散了因果也便罢了,大不了他拿万宝炉去换……秋意泊忽然又顿了顿,太子登基就登基,难是难了一点,但有重要到他要拿万宝炉去换吗?万宝炉可是他的本命法宝,是可以拿来替命的宝物,他为了个泽帝多活两天,就用自己一条命去换太过可笑了。文榕道“郎君,大人一入宫禁,险恶重重,郎君要早做打算才是。”秋意泊微微一笑“本想着还能过个好年,得了,通知他们吧,这年别过了,回头郎君我给他们发两年月俸去去晦气。”文榕低笑“郎君,您这话才是真晦气,又不是有去无回。”秋意泊一手微抬“少给我贫嘴,去将研院那几架神雷车架起来,若有人来犯,杀无赦。”“是。”防止失联,请记住本站备用域名:整座燕京城中逐渐少了来往的影子,明明是年节,却无一点热闹的氛围。这时候是最容易乱的时候。秋澜和入了宫中,不想没有被引到泽帝寝宫,反而被带去了平时上朝时休息的茶房,几位阁老与六部尚书都来得差不多了,见秋澜和来,纷纷拱手见礼,秋澜和颔首示意,随即坐于了首位————王阁老致仕,秋澜和便是首辅“圣上如何了几位相公可有见过了”林阁老摇头道“还未见过,入宫便被引来了此处,太子殿下派人来传了话,此时各位娘娘、殿下都陪在圣上左右。"秋澜和微微皱眉“这……”这和正常情况相反,一般而言先外后内,皇帝弥留,先召集朝中要员亲信,嘱咐的嘱咐,托孤的托孤,最后才是召见内命妇与皇子公主。赵阁老则是道“或许圣上有其他考量呢不过圣上实在是……哎————”众人听得此言,也纷纷摇头叹息——太子才听政一年不到,尚未能完全接手政事,端看太子前几桩差事,就能品出太子不大有这方面的天赋,勤勉倒还算是有……圣上若就此撒手而去,恐怕朝廷要乱。不是他们大臣乱,而是太子要乱,太子一乱,天下就要乱。只不过这话不好说出口罢了。十来名重臣在茶房中坐了约莫有半个时辰,就见辅国公满身戎甲而来,众人精神一振,便听辅国公道“各位阁老还请放心,皇城内外戒备森严,水泼不进。”"辛苦辅国公了。"众人纷纷拱手以示感谢,辅国公一摆手∶"分内之事罢了,几位阁老还请保重。”他说罢便退了出去,不多时,便有宫人前来请他们去御前∶“陛下请各位阁老前去一叙。”秋澜和放下了茶盏,上好的天青瓷在桌上磕出了重的响声,惹得众人一惊∶“你是何人,之前我为何没有见过你"宫人低着头道“婢子是御前奉茶宫女如意,向来只在太清殿服侍,秋相公不曾识得婢子也是……”太清殿是泽帝寝宫。秋澜和斯里慢条地道“来人,将她押下,请辅国公回来一趟,我与几位阁老要面见圣上,请辅国公领兵开道。”当即便有两名暗卫自房梁上落下,将那宫女押下,伸手便卸了她的下颚,宫女惨叫了一声,便被堵住了口舌,押到了一旁。众人心中悚然,秋澜和所说的话中包含了太多意思,还有那两名暗卫是哪里来的?!林阁老皱眉道∶“秋相公,这宫人只在内殿服侍,你不识得也是常理,何故要兴师动众?还有这两名暗卫……”赵阁老沉声道∶“非也,如此大事,难道不配叫张大监亲来?便是张大监有事在身,夏公公呢?宜公公呢如今内阁皆在此处,是当小心行事。”张大监带着两名徒弟,都是贴身服侍泽帝的,一位姓夏,一位姓宜,都是他们平日里惯常见到的,今日却叫个奉茶宫女来请他们?若是平日里也便罢了,今日这等情形,难道不古怪?“两名暗卫是陛下赏的。”秋澜和抬了抬手,众人便都噤声∶“太清殿中,奉茶宫女有四,如意确在其中,却是面容清秀……奉茶宫女皆是相貌清秀之辈。”那一年,他去太清殿,有个奉茶宫女故意将茶水泼在了他的衣襟上,后来太清殿中奉茶的宫人选的都是老实朴素之辈。众人再往一旁看去,便见那自称是"如意的宫女虽然满脸是泪,却也能看出相貌清丽,是一个难得一见的美人。辅国公不一时就来了,他带着一队将士,替他们清了一条道来,径自往太清殿而去。不过一会儿,太清殿便到了,门口守着的几个禁卫和宫人都是面生之辈,秋澜和道∶“辅国公只管开路,剩下的由秋某一力承担。”辅国公与秋澜和政见不合,但现下不是说这些的时候,“秋相公客气了,内阁皆在此处,无妨。”内阁意见统一的情况下,强闯个太清殿也不是什么要命的大事,若是真的是误会,他们是秉着谨慎而来,泽帝也不会怪他们。辅国公说罢,便带人将那几名宫人与禁卫拿下,领着四名阁老入了太清殿。来到太清宫正殿之时,便见里头走出来一人,正是太子,太子一见这阵仗便含怒道∶“内阁是意欲造反吗"几位阁老见礼,秋澜和道“殿下还请恕罪,我等见宫禁有所古怪,便请辅国公护送我等一程,来面见圣上。”太子呵斥道“父皇不想见尔等”阁老们一怔,太子是名正言顺的新帝,太子既然说了这话,不管其中是否有什么缘由,他们是否还要强行面圣?秋澜和想也未想道∶“太子殿下,得罪了。”忽然之间,立在太子身后的两名侍卫抽刀而出,架在了太子颈项之上,秋澜和整了整衣袖,举步入内。殿中只有皇后伴驾,并无嫔妃与其他皇子公主,众人一入殿中,便闻到了混杂在浓郁药味和熏香之下的腥气,皇后见内阁携甲士入内,“大胆!内阁阁老擅闯宫禁,意欲何为!”她又见到被兵刃加身的太子,瞬间花容失色∶“还不快放了太子,你们还想谋逆不成?!”秋澜和下意识的先看了一眼房梁,房梁上空无一人,他暗叹一声,侧身自暗卫手中接过了一把剑,示于众人面前∶“尚方宝剑在此,还请皇后娘娘稍安勿躁。”辅国公没忍住咳嗽了两声,他很不合时宜的想到秋意泊也喜欢抖落这些东西,看来是一脉相承下来的。皇后脸色煞白,秋澜和示意左右上前,撩开了重重帷帐,便见泽帝躺在其中,他不光没有垂危,甚至精气神还很好,他并不言语,只是看着秋澜和,秋澜和低声道∶“恕臣冒犯。”说罢,秋澜和俯身伸手探入泽帝枕下,熟练无比的打开了下方暗格,取出一个锦盒来,其中静静地躺着一枚丹药,他将它送入泽帝口中,半晌后,泽帝才沙哑地说∶“诸君,实若泰山。”“老臣不敢。”防止失联,请记住本站备用域名:秋澜和打量着泽帝,他道“陛下,可有恙”“无恙。”泽帝摇了摇头∶“辅国公,劳你将皇后与太子押下,暂且软禁于侧殿,你亲自看守。”“臣领命。”辅国公应喏,留下了足够的甲士守于门外后转身而去,泽帝招内阁上前,平淡地说“……众卿皆是国之重臣,朕若先行一步,江山社稷还要托付于众卿。”“臣等不敢。”泽帝咳嗽了两声,忽地抬手指着不远处道∶“将那柜子打开吧,朕想看看。”一名暗卫上前打开了柜子,忽地,只见几具小小的尸体自其中滚落于地,众人一看,居然是皇九子安王、皇十子英王,还有两具则是两名公主,他们面色惨白,身体冰凉,显然已经死了很久了。赵阁老一时语滞"这……这……"众人也是大惊。“皇后令太子动的手。”泽帝低声说“也罢,不堪重负的东西……传朕口谕,国不可一日无君,令皇十一子澜王继位,朕去后,各地藩王不得赴京。”他看向了秋澜和“内阁……一如往昔,将来,就交给众位爱卿了。”泽帝轻叹了一声,闭上了眼睛∶“好了,都退下吧……秋相公留下。”阁老们不得不退出了大殿,秋澜和坐在了床沿,问道“为何到了这般地步”“一时不查……咳……”泽帝说到一半,忽然剧烈的咳嗽了起来,那丹药是虎狼之药,他身体已经被毁得差不多了,本就是回光返照,若是不吃它,恐怕连说话都说不出来。"病了几日,皇后……借机屠灭了暗卫营。”“朕……昏沉之时才知道,原来……皇后……一直在给朕下毒。”初一十五泽帝必然会去皇后寝宫,药便是那时下的,不假于他人之手,是皇后自己调配的,不是什么致命的毒,只是叫人虚弱的药物罢了,平时不显,等到他真的患病的时候,这东西的威力才显现出来……他才知道,皇后也精通药理。秋澜和淡淡地说“娘娘向来隐忍。”“朕……咳……”泽帝突然咳出了一点血来,秋澜和抽了一旁的帕子,替他擦拭了嘴角,泽帝虚弱地笑道“朕也未料到……她竟然如此恨朕……”“百年大计,毁于一旦。”秋澜和接着道。"……是。"“陛下后悔吗”秋澜和又问道。“那是……自然…”泽帝带着一点笑意道“是你……做的吧暗卫也好,皇后……也好,是你做的吧……”秋澜和看着泽帝,平静地说“是。”“……怪不得。”泽帝低声道“朕……待你不薄……”“臣要自保。”秋澜和打断道“陛下说此刻说这些也无济于事。”"……"泽帝伸出手,握住了秋澜和的,秋澜和没有动,只是叫他握着∶"……你真是……老狐狸…秋澜和没有回答他,只是静静地看着他“陛下何苦要说。”“不说……那就是真的没机会了。”泽帝微微一笑,张了张口,沙哑地说”朕……我……从来没有后悔……与你在一处。”秋澜和平静地答道“我也是如此。我不会篡位,秋家也不会篡位,陛下还请放心。”"我……"泽帝张口欲说什么,却在发出下一个音节的时候眼神黯淡了去,秋澜和坐在一侧,静静地听着泽帝的呼吸停止了去。忽然秋澜和极为讽刺的笑了笑,后悔?那自然是不后悔的。泽帝便是死,还想着要他给出一个保证。实在是讽刺。……于此同时,燕京郊外研院正是一片焦灼,神雷车被烧毁了几架,门外可谓是一片尸山血海,熊熊烈火灼烧着能见着的一切事物,空气中弥漫着令人作呕的血肉焦糊的味道。院中百余人员已经退入了地下,打算从地下暗道撤退,而上面护卫还在与来侵者厮杀。文榕也在其中,他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便喝道“放毒雾!”……天色将亮之时,此事才终于落下帷幕。泽帝薨,皇后谋逆,死,太子屠戮兄弟,自尽于太清殿中,皇九子安王、皇十子英王,殇,陛下口谕,着皇十一子澜王继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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