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60 夹缝中的演员

    午后的这场城主会议，最后还是以没有进行完的这段辩论而告终了，因为那位刚来到这里就横行无忌的铁林阁下，似乎真的打算无视城主的态度，将自己所说的“监视”二字贯彻到了最后——自从他坐到自己的位置上以后，由自由之城各处汇集而来的其他王位拥有者也逐一到达了这个地方，仿佛他们也收到了什么消息，赶着前来参加这场会议一般，失去了某种心情的城主从那以后也一言不发地坐回到了原位，任由莱纳与铁林主导着这场原本不是城主会议的会议，而早早地退到了一边的段青也如毫无瓜葛的路人一样，目睹着一个又一个大人物的到来。

    “菲利普斯阁下觐见！”

    “领主史塔克前来觐见！”

    “埃杜安会长前来觐见！”

    “族长哈斯卡前来觐见！”

    结果到了最后……也没有见到城主的真面目啊。

    望着最后一名出现在石阶下方、属于伽罗的那个阴森的身影，段青无奈地摇了摇头，然后不动声色地离开了那个气氛愈发诡异的大厅，沿着来时的道路撤了出去。花园长廊上的空气也随着环境的切换而恢复了常态，将原本属于深秋的寒风带回到了段青的身边，他有些无奈地笑了笑，目光随后放到了依旧躺在一旁、将牛仔帽扣在脸上的警官阁下：“……里卡斯大人。”

    “……唔哦，结束了？”

    似乎真的睡过去的警官伸手摘下了遮光用的宽边帽，眨了眨自己还未适应阳光的眼睛，然后带着惺忪的睡意，望向了段青的脸庞：“我还以为你们要在里面搞一下午呢。”

    “哪有那么夸张。”段青苦笑着回答道：“自从铁林来了之后，城主好像就不怎么有兴趣继续谈下去了，所以这一次的觐见……”

    “喂喂，难道你连说都没有说一声就退出来了么？”

    “呃，想必以城主的大度，应该不会在意我这种行为吧？”

    “谁让你关心城主的态度了？我是让你注意自己的态度！难道遇见了那些个抱着王位不撒手的家伙们，你就先把自己的软弱表现出来了？”

    阳光下的警官挥舞着手中的牛仔帽，原本无神的睡眼也瞪大了起来：“你是本官带进来的人，也就是本官的手下，就算性情不够暴躁，至少也要表现出足够强硬的姿态！如果还不明白……就是刷一刷存在感，存在感知道吗？留下几句狠话会不会？像你这样一言不发就夹着尾巴走掉的，在自由之城……只会被翻译成懦弱！”

    “呃……”

    仿佛根本没有跟上对方的思路，嘴角抽搐的段青就这么干笑着听着警官即兴的训诫，同时推着双手，尽量挡住了对面飞溅而来的唾沫，四周的卫兵似乎也对这样的景象习以为常，根本就没有打算阻止这两个人大声喧哗的意思，所以直到某个人出现在他们身后的时候，正在兴头上的警官大人似乎还没有觉察出来：“我说……”

    “你是不是误会了一些什么？”

    “……你怎么也出来了？”

    里卡斯回过了头，脸上的表情也如同流水一般平复了下来：“里面已经不需要打冷战了吗？”

    “依旧是有关王座战争的事情，反正最后也不会有结果。”银白色头发的乔尔略显无奈地笑了笑，视线在段青的身上巡视了一圈：“所以说……早早地跑出来，绝对是一个正确的决策啊。”

    “……你这是在夸你自己吗？”里卡斯斜着眼睛望着对方。

    “当然不是，毕竟这位小兄弟比我溜得要早呢。”

    单手叉着自己的腰，看上去老当益壮的老人望着段青的脸，声音也跟着低沉了下来：“你跑来觐见城主的事情，我已经都听说了，从你想要说的内容上看……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谈论这件事，的确不是什么很好的选择。”

    “……你是怎么知道的？”段青惊讶地问道：“我与城主之间的对话，才刚刚发生过不久吧？”

    “芬娅把过程悄悄地告诉了我。”

    阳光下的长廊中央，须发皆白的老猎手露出了一丝疲惫的笑容，一边伸手遮着刺眼的光线，一边抬头望着周围花纹遍布的廊顶与立柱：“说实话，城主大人现在的处境的确很艰难，不仅要应付我们这些个虎狼之辈，还要提防可能存在的叛徒，复辟者崛起的事情，的确也在我们之间挑起了一丝恐慌，这个时候的你的到来，的确也给我们的现状带来了更多的变数。”

    “你所代表的公国即使再怎么弱小，那也是拥有几百万人口与无数冒险者的国家。”说到这里的老乔尔叹息了一声：“而我们……仅仅只是一个城市而已。”

    “自由之城起家的时候，应该拥有不少的海军吧？”段青低声问道：“再加上你们十二王座麾下的私兵，应该也是一股不容小觑的势力了……”

    “看来你知道的不少啊？”老乔尔再次望了段青一眼：“旧的海军早就在长久的时间中消磨殆尽了，毕竟他们根本就没仗可打，至于我们的私兵……呵呵，对付自己人倒是非常有经验，但若是拿来对付复辟者那样的对手……”

    “卡隆关一战的结果，想必大家都听说过了。”躺在一旁的里卡斯不知从哪里摸出了一根烟卷，此时已经叼在了自己的嘴上：“之后的情况大家也都很清楚，对付那些继承了古魔法帝国衣钵的家伙们，公国那边是毫无建树的。”

    “更何况他们来到这里的时间，远比你要早很多。”老乔尔指着段青说道：“既然他们与我们之中的大部分人都接触过，身为自由之城的真正拥有者……想必城主大人他们一定也是接触过的。”

    “呼……”段青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复辟者与自由之城……只是想一想他们之间的谈判内容，就足以让我浑身发抖了。”

    “所以我们现在的犹豫不决，可不是一天两天所形成的。”老乔尔淡淡地说道：“城主一直在试探我们，我们何不是在一直试探城主，一旦因为某些误解而出现了什么贸动……最后的结果，谁也无法承担。”

    “时间已经过去了一个多月，你们还没有什么结论吗？”段青无奈地问道：“复辟者估计都等不下去了吧？”

    “关键在于是否有人已经提前出卖了我们，也就是叛徒的存在。”

    不知是想起了什么，老乔尔不动声色地望了望花园长廊的左右：“在不知道城主态度的条件下，我们只能为了各自的利益而战，毕竟在自由之城，一步不慎……等待自己的很有可能就是灭亡，隆道尔与特里斯坦的下场，已经仁慈得超出了我们的预料，但这并不代表我们这些剩下的人，能够在双方的角力中继续生存下来。”

    “强者的世界中没有‘部下’这个概念。”里卡斯吐出了一口烟圈：“当然也没有士兵这种东西，在他们的眼中……只要拥有可以左右所有人的力量，其他的一切都不重要。”

    “所以我们只好维持表面上的斗争态势，尽量维持破绽的存在，希望这样能够给暗中的叛徒足够的空间，让他在表明身份的同时，清晰地站在城主的面前。”老乔尔晦涩地笑了笑：“那个时候……所有的判决都会下达，所有的局势……也都会明朗起来。”

    “……这就是你们的办法？”段青微微地扯了扯嘴角：“原来你们不仅是老奸巨猾的帮派首领，而且还是一群演员啊？如果奥斯卡还存在的话，他们都欠你们一个小金人……”

    “奥斯卡？那是谁？”

    “啊……不，你们就当我是在瞎说好了。”

    无奈地摇了摇手，段青草草地将这个玩笑搪塞了过去，然后低下了头，逐渐陷入了沉思：“也就是说……你们与铁林那边的对抗都是假的了？”

    “不，我们之间的恩怨都是存在的。”老乔尔随意地回答道：“银狐菲利普斯与弑君者伽罗之间的仇怨由来已久，奇亚斯同盟会的埃杜安的确也抢走了哈斯卡的地盘，铁林那个家伙看芬娅不顺眼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了，就连刚刚进驻到城内的史塔克，也侵占了对面不少的生意……我们只是借着这些缘由，继续我们之前的对立罢了，至于这中间谁才是真正有问题的那个人，现在谁都没有看出来。”

    “包括城主？”

    “对，也包括一直保持中立的莱纳大人。”

    指了指他们身后的石阶上方，老乔尔刻意压低了几分声音：“自我们还没有成为王位拥有者的时候，他就已经是十二王座的成员之一了，可以说这位来历不明的银黑骑士……才是屹立于这个王座之间时间最长的人。”

    “所以我应该庆幸，之前没有把话说完吗？”段青叹息了一声：“用你们给出的信息来看，这里的所有人似乎都有问题……”

    “至少我们现在可以用排除法。”一旁的里卡斯摊了摊手：“弑君者伽罗应该可以排除在外了，因为城主最后没有惩罚他，这中间当然可能存在背后的一些交易，不过……如果他真的背叛了自由之城，城主大人应该不会如此简单地饶过他才对。”

    “不过他之后的行动也很可疑。”老乔尔紧接着说道：“从最近的情报来看，他似乎一直在指使自己麾下的那些冒险者四处行动，当然还有他手底下的杀手军团也是，这段时间以来也一直在城内活动着……”

    “等等，你说杀手军团？”段青急忙打断了对方的话：“难道就是最近一直在找我麻烦的那些家伙吗？”

    “干扰你？”老乔尔与里卡斯同时转过了头：“这是什么意思？”

    “最近一直在有人暗杀我，他们的水平不错，不过还是被我一一处理掉了……”

    “是这样吗？在哪个地段？”

    “哪个地段都有发生过，多得我都数不过来了……”

    “下次有这种情况，记得要先找警察，我里卡斯保证，这样的宵小之辈如果再出现在你的周围，他们一个都跑不了……”

    “我们相信你，冒险者。”

    时间在最为简单的情报交换中缓缓地经过，最后在上方的城主大厅逐渐传出的异动中渐渐停止，段青面前的自由之城两大人物，也留下了自己最后的留言：“你的实力与运气，之前环城河边的那一战就已经像我们表现过一次了，接下来的挑战……相信你也一定能够处理得更好，如果需要什么帮助，你也可以来找我老乔尔和其他的人，以自由的名义……我与我的同行者们，都会给予你适当的援助的。”

    “那就先谢谢了，乔尔阁下。”段青微微地行了一礼：“我会尽力。”

    “有什么困难，也可以前来找我，如果找不到本官，给之前那个酒馆的酒保留言也是可以的。”从石栏上爬起来的里卡斯也伸了个懒腰，然后转身面对着石阶的方向：“今天就不陪着你出去了，我还有其他的事需要处理，反正外面还有人在等着你，应该不需要我来送你回去吧……”

    “啊？”段青疑惑地望着对方的背影：“还有人在外面等着我？那是什……”

    “嘿，里卡斯！”

    一道尖细的怒骂出现在石阶上方的喧嚣声中，同时打断了段青的疑问：“你居然敢抓走我们奇亚斯同盟会的手下？你想要干什么？”

    “履行我的职责，埃杜安，那几个人涉嫌绑架、凶杀，以及帮派斗殴……”

    “你的手什么时候伸得这么长了？而且偏偏伸到我的头上？是不是有人给你喂了山地熊的熊心？还是克里克森林豹的豹胆？”

    “怎么，我的手想往哪里伸……还需要你来命令吗？或者是你又想像上次那样，用金币来证明他们的无辜？”

    望着在石阶前吵在一起的里卡斯与埃杜安两人，早早地撤到一边的段青苦笑着摇了摇头，最后只得无奈地转过了身，向着城主府的大门走了过去。入眼处不时地出现上次潜入城主府时所看到的熟悉景象，但这一次却没有任何卫兵上前阻拦他了，就这样走出大门的段青四处张望了一下，果不其然地将某个熟悉的身影纳入了自己的眼帘之中：“……你怎么来了？”

    “听说你今天要觐见城主，所以我就提前过来看看。”披着蓝色长发的絮语流觞展露出了一个美丽的微笑：“省得你像上次一样被追杀成重伤的时候，依旧是孤苦伶仃的一个人。”

    “哪里有你说得那么悲惨。”

    段青的心中一暖，表面上却还是散漫地回答道：“你不是一直在东部海岸那边看热闹的吗？今天怎么不看了？”

    “看完了，所以回来了。”走上前来的絮语流觞按了按被秋风吹起的长发：“为了节省你回头去网上看战报的五分钟……”

    “这次我就先说给你听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