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回1979 第21节
——经?典又南北皆宜的油条、北方人偏爱的煎饼/煎饼果子、南方人喜欢的粢饭团和解馋第一首选的，又能当配菜也能当主食的油炸素丸子（萝卜和土豆两种口味供选） 其中，豆浆作为唯一可选的汤饮类，被列在了窗口菜单报价上的最下面，是用显眼的颜色字体写着的“五分钱一碗，多大碗都五分”。 这是苏盼用来吸引人的噱头，今天作为正式开业的第一天，前期的铺垫终于在今天实现了这么多学?生过来，她自然要想方设法把他?们留住。 像是这个专门被她写在菜单牌上面的豆浆活动，就已?经?有?不下十个学?生过来问她到底是不是真的不管拿多大的碗都只用给?五分钱了。 估计，明天就会有?更多的学?生拿着盛饭的缸子过来买豆浆了。 苏盼这样?想着，十分利落地拿着筷子将翻滚在油锅里的油条捞了上来，在控了空友后，她将油条放在了一旁干净的案板上面。 她拿起菜刀三下两下将油条剁成了几段后，又从案板旁的锅里铲了一铲子还冒着热气的江米均匀地铺在了另一块专门做粢饭团的案板上面后，将切好的油条铺了上去，又加了勺腌好的榨菜和花生碎后，手里的铲子不知?道怎么一捋，一个圆滚滚的粢饭团就做好了。 苏盼将粢饭团放进她特意定制的纸袋里面后，又马不停蹄去一旁的鏊子那里，准备做下一位同学?要的煎饼果子。 鏊子是专门做煎饼的锅子，不光能做津门有?名的煎饼果子，还能做鲁城特产的杂粮煎饼。 窗口的菜单上面，就有?专门标注出“煎饼”与“煎饼”的不同。如果是煎饼果子的话，要两毛钱一套；不要果子只要煎饼的话，卖一毛五；杂粮煎饼则只需要九分。 油条最便宜，五分钱一根；还有?炸丸子，一个一分钱，一毛钱卖12个。 这其中，煎饼果子和粢饭团的价格是最贵的，苏盼本来还以为买的人会很少，但万万没想到，已?经?被馋了整整一周的学?生们对这两样?早点的执念是最深的。 从六点开始营业到现在七点半，一个半小时里，煎饼果子就卖出了18套，粢饭团也卖了15份，加起来也有?六块多了，还不算油条、豆浆还有?炸丸子卖出的钱。 看着后面还老长?的队伍，苏盼是半点疲惫都没有?，拿起油擦子给?油刷好后，右手就拿勺舀了一勺调好的绿豆面糊倒了上去。 拿着勺的右手还没落下，拿着耙子的左手就已?经?把面糊铺开抹匀成了一个漂亮的圆形。 最传统的煎饼果子其实应该叫煎饼馃子。 必须得是绿豆面的，除了果（馃）子/馃箅儿，还有?抹在上面的酱料，和最后撒上的葱花以外?，不能往里夹半点乱七八糟的东西。 苏盼做煎饼果子的手艺还是后来去了京市学?的，之前一直在沪市的她更擅长?做粢饭团，所以在定制好了这鏊子后，她还特意在食堂开业前，好好练习了一番。 煎饼皮儿凝固后，绿豆特有?的清香又一次顺着贴有?“明厨亮灶”字样?的后厨窗口飘到了排队的学?生们的鼻子眼儿里。 在这个炎热的夏天，这种清香的豆子味儿，成功激发?出了人们的食欲，也让苦苦等在窗口的同学?止不住地探着脖子往里瞧了又瞧，恨不得立刻钻进去尝一尝属于他?的这份煎饼果子。 赵媛媛进来的时候，面积不算大的六食堂里，充斥着绿豆的清香、油条的香脆、粢米饭的粘糯、素丸子的鲜香和豆浆的醇厚味道。 有?三五个人凑在一起，给?你尝一口我的粢饭团，我咬你一口油条，再一起分享一份素丸子的；也有?坐在角落，咕咚咕咚地喝着豆浆，再配一口酥脆油条的；还有?捧着煎饼果子，一口咬到底，吃得满足的…… 但赵媛媛谁都没关注，也什么都没注意到，满眼都是走进食堂后就能看到的，那一张面透明玻璃窗口后，正在“炫技”的苏盼……正轻轻松松给?煎饼果子翻面的动作。 赵媛媛：这位女同志，好酷！好厉害！好让人崇拜！ …… 并不知?道自己只是随便给?煎饼果子翻个面就成偶像的苏盼刚把鸡蛋敲上去并均匀抹在煎饼皮上面后，就又撒了点葱花上去。 等葱花和蛋液微微黏合在一起后，她拿起一旁的铲子刮了刮煎饼皮的四?周后，手腕那么一用力，再一抖，就像是在空中来了个大回环一样?，整张煎饼就这样?轻而易举地翻了个面儿，没有?半点破损也看不出任何吃力。 接下来，就是放油条、刷甜面酱和辣酱的环节。 再之后，就见苏盼像是叠被子一样?，用铺在下面的煎饼皮将刷好酱的油条包裹了起来，裹成了一个有?点像长?方形那样?，却又四?周圆润饱满的样?子。 但这还没完。 苏盼又一次拿起了铲子，在已?经?裹好的煎饼果子中间轻轻来了一铲子，没彻底铲断，而是将平均分好的两边用铲子给?对着叠在了一起，放进了一旁的纸袋里，递给?了已?经?在窗口那头已?经?馋疯了的同学?。 对方刚接过这套煎饼果子，也不嫌烫，直接就是一口—— 最先尝到的，是裹着豆子清香和滑嫩鸡蛋液的煎饼皮，配上里头刚炸出来的，脆生生油条的味道，紧接着在口腔中散开的，是微辛中有?带着些许甜味的葱花的味道，和甜咸甜咸的面酱味。 只一口，就让刚开始因冲动而最贵煎饼果子的这位男同学?感到了后悔——后悔没要两套！ 其实这一套煎饼果子的分量是绝对够一个成年男性吃饱了的，但实在是太?香了，是那种吃饱了也还是想再吃点的那种！ 看着这男同学?狼吞虎咽吃着煎饼果子的样?子，赵媛媛没有?像平时那样?露出嫌弃、鄙夷的目光，反而是直勾勾地盯着他?手里的煎饼果子，并一边看着他?吃，一边无意识地朝着排队的方向?走去，全然忘了自己来这里之前，还还想找六食堂茬的想法。 而等赵媛媛反应过来的时候，手里的煎饼果子已?经?被她吃掉三分之二?，桌上还有?她吃了一半的粢饭团、被捏在手里的竹签扎着的萝卜丸子、被掰成块泡在豆浆里的现炸油条…… 赵媛媛：“……嗝。” 人类本质的尽头， 是真香。 …… 六食堂火了—— 比起同样?都是五分钱定价的馒头，学?生们更爱酥脆又油滋滋的油条；比起难喝到堪比刷锅水的蛋花汤和捞不着米粒的米汤，他?们更爱哪怕用打饭的缸子也照样?五分钱一碗的豆浆；比起两毛钱一碗的面汤，煎饼果子或粢饭团更能扛饿；还有?一分钱一个的炸素丸子，一份一毛钱能吃个半饱。 学?生们在尝过六食堂的早饭后，自发?成为了自来水，四?处安利给?所有?认识的人！ 这让原本以为食堂盈利还需要一段时间的苏盼瞬间赚了个盆满钵满，实现了超过许许多多人收入的，只日收就达到两位数的巨额收入。 苏盼：买房，近在眼前！ 与此同时，六食堂这个从前让人望而却步的偏僻位置，如今却成了热闹非凡的发?源地，甚至在学?生之间还出现了一则“六食堂走，身体健康不犯愁”这样?的顺口溜。 其中，赵媛媛作为之前还对六食堂颇有?微词的抵触者，更是成了六食堂的常客不说?，私下里还曾数次向?苏盼提出想要拜她为师的想法，并在这一想法破灭后，成为了公开要求六食堂增加中晚堂食提议的发?起人。 ……从黑转死忠粉的时间，大概就是做一套煎饼果子那么长?吧。 不过对于莫名其妙就成了自己死忠粉的赵媛媛提出，不少人支持，想要让她开中晚堂食的要求，苏盼没有?半点动心，更没有?任何同情?的，十分冷酷残忍地拒绝了。 好家伙，光早上这几个小时就够她忙活，也够她赚的了，还想让她继续忙活到中午晚上？生产队的驴都没这么使唤的！ 再说?了，她身体吃不吃得消都是另外?一回事，主要宋玉书那边她放心不下，也不愿意将一整天的时间都耗在食堂里头。 她还得学?习呢！ 在结束了又一天的营业后，忙碌了一早上的苏盼没有?放空大脑去休息，而是捧着她那个已?经?快要翻到最后一页的随拿随看随学?的学?习小册子，坐在后厨的小板凳上，默默背着—— “积土成山，风雨兴焉；积水成渊，蛟龙生焉……故不积跬步，无以至千里……天见其明，地见其光，君子贵其全也。”[注2] 苏盼一边背着《劝学?》，一边还在心里头默默想着每字每句中的标点符号是什么。 这可是曾经?出现过的考题，也是考点。 说?实话，在这个还没有?历年高考真题汇总试卷，又是刚刚恢复了四?届高考的八十年代初，苏盼这个考场小白能够从零基础慢慢学?习至今，甚至知?道考题是啥，必须得感谢宋玉书，也得感谢赵传陆贾。 感谢宋玉书的敦敦教诲，和毫不保留的帮助； 感谢赵传陆贾慧眼识珠，选中了她来当保姆。 为了不辜负这些帮助，苏盼得更努力才行。 在背完了这一篇足足有?1987个字的《劝学?》后，苏盼产生了些许惰性。 但她想起了很多，尤其是补习班的老师说?等到明年高考时，她可以尝试下场，考中的几率很高的话。 “豫章故郡，洪都新府……”惰性瞬间消失，苏盼又挺直了腰杆，背起了后世?高中生的另一个噩梦《滕王阁序》。 这一幕，被一旁收拾卫生的郑招娣看到了。 这让她感到自惭形秽的同时，也有?一种终于被人从浑浑噩噩的状态中拖出来，而彻底清醒的感觉。 在这个同样?忙了整整一个早上，只想休息的上午，郑招娣清楚自己所付出的辛苦远远比不过苏盼的劳累，但偏偏是辛苦了一整个早上的苏盼，正在看书学?习着。 但她，却不仅仅是想在忙碌后休息那么一会儿，而是想要一直这样?懈怠下去。 郑招娣尤其无法否认自己最近对学?业的忽视。 临近毕业的生活，不光被兼职占据，还有?对未来的担忧与期盼，和夜里翻来覆去想着自己会被分配到哪里的思绪侵扰着。 身边的人与环境似乎都觉得学?习没有?那么重要了，这让郑招娣也被影响、同化成了这其中的一份子，将学?习这个改变了她人生命运，并将成为她未来职业的重要事情?给?遗忘到了脑后。 之前她还不以为意。 但此刻，看着工作之余都不忘坚持学?习的苏盼没有?停歇地学?习的身影，郑招娣无比羞愧，恨不得立刻找个地洞钻进去。 明明是靠学?习才改变命运的她竟然想要抛弃学?习——这是多么可笑可耻又可悲的事情?！ 郑招娣陷入了深深地自责中。 …… 又默背完了一遍《滕王阁序》的苏盼看了眼表，准备起来活动活动，把今天消耗的食材检查一遍，确定一下明天要准备的东西后，就回去准备宋玉书的午饭。 刚站起来，苏盼就看见了正站在自己身后不知?道想什么的郑招娣，她并不知?道是自己废寝忘食学?习的行为刺激到了对方，还以为她是太?累了呢。 “小郑，是不是这几天给?忙累了？” 苏盼关切地说?道：“这几天是真辛苦你了，又得帮忙炸油条，还得盯着收钱找钱，这好不容易忙完了早上，还得辛苦你做卫生。说?实话，我自己都觉得有?点吃不消了，回头再找个人过来帮忙，也能跟你替替换换忙活。” 郑招娣摇了摇头：“我没事，从前在老家干农活的时候比这累多了，盼盼姐你别为了我去雇人，那样?多费钱啊，我一个人能行。” 话音刚落，还没等苏盼回答，郑招娣就带着十分不好意思的样?子，怯生生地开口问苏盼：“那个盼盼姐，我以后要是忙完手里的活儿的话，能像你似的，拿书在食堂这里看吗？图书馆离我宿舍有?点远，而且我室友和同学?都已?经?开始考虑毕业的事了，没心思学?习，所以……” “当然可以。”苏盼没多想地回答道，“我正愁就我一个人看书，也没人做伴呢。你又是能考上清北大学?的高材生，我巴不得小郑你过来一起学?习，到时候我有?啥问题也能请教你，只要你别嫌我读书少，问得问题太?浅薄。” “我怎么会嫌你读书少呢！盼盼姐你这么好学?，该是我向?你学?习才是！” “哎呀我就是那么一说?，不用当真。” 见郑招娣略显惶恐的样?子，苏盼连忙将话题转移，说?道：“那回头我给?你配把食堂大门的钥匙，你要是去图书馆太?远，又嫌宿舍不安静的话，随时都能过来食堂这边。” 郑招娣被苏盼如此包容坦荡的态度感动得眼泪围着眼眶转。 但面对这样?好的人，这样?被善待的态度，她怎么能哭呢。 压抑着想要落泪的冲动，郑招娣满怀感激地说?道：“谢谢盼盼姐。谢谢你。” …… 赠人玫瑰，手有?余香。 就像此时此刻的苏盼在不曾知?道郑招娣复杂心情?的时候，就用自身的行为和简单又不失善意的几句话温暖、治愈并激励了对方那样?。 郑招娣也无从得知?，她原本会默默无闻的人生轨迹，会因为苏盼而彻底发?生转变。 在许多年后，功成名就的她仍记得，仍能回忆起，这个曾照亮了她临近毕业时光，为她后来成就搭建了基础的小小的食堂—— 和她最尊重、崇拜的对象，苏盼，一起埋头学?习的日子。 …… 人都是会有?从众心理的。 当热衷于来六食堂吃早饭的同学?们发?现苏盼和郑招娣总是会在食堂结束营业后，仍留在食堂这无比安静、惬意的一隅里，捧着一本书，一看就是一上午的时候，这群本就热爱学?习的莘莘学?子们也都不免心动地想要参与、加入她们。 比起总要抢位置的图书馆、没有?人情?味的自习室和永远静不下心的宿舍，六食堂这个因位处偏远而寂静空旷，却又不失人间烟火的地方，似乎是个阅读的最佳地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