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八十七章

    极北之地的高山，星河静谧流淌点亮无垠夜色。芙蓉软帐，火苗在火盆中跳动，投下了一片片闪烁的光影。

    莉莉丝感觉到自己的心跳在逐渐加快，太阳穴处的血管隐隐作痛。在碰到雪神的那刻起，意识中的恶魔化成黑色的触须，正在对她进行试探，挑逗，刺激。

    抵抗着意识，也同样阻止着雪神近一步的侵犯举动。莉莉丝翻过手掌捂住了他低下头的亲吻，问他「做这种事之前，起码先告诉我你的名字」

    雪色的发丝落在额前，青年没有撩开它们，反而把头低得更低「我的父母没有给我起名字」声音沙哑听起来悲伤。

    摩挲着莉莉丝的衣领，雪神发出悦耳的轻笑声「说起来，你是从什么时间过来的人呢？上一次误入此处的少年还是大正时代，他和你的穿着完全不同」

    大正时代已是百年前，这个村庄的人到底靠什么活着……莉莉丝不明白路西法把村庄隔绝起来的理由是什么。

    「你看起来很惊讶，所以说，现在距离大正时代过去很久了吧」看到她这么不愿意的样子，雪神也没有强求，从她的身上起来跪坐于床边。

    「的确，我能问那个大正少年最后去哪里了吗？」

    「被我偷偷放走了」

    「所以昴也是你放走的？」

    雪神回头看了她一眼，点了点头。他看着身上白色的衣物，脸上带着苦闷的微笑「几百年来，我也只救了这两个人而已。那个真正的雪神大人究竟想要我做什么，我至今都不明白」

    随着他陷入回忆中，莉莉丝头痛渐渐平静，再睁开眼能看见青年周身散发着淡淡的黑色烟雾，缭绕着盘旋，像是在邀请莉莉丝触碰。她认得这种力量来源于莲，手还没有碰到青年的肩膀，黑色烟雾自己就缠绕了上来。

    忽然，在她的意识里出现一片浮光掠影。红色的海洋……嘈杂的村落……巨大的海洋生物被弩箭杀死冲刷到海岸上。

    身穿皮毛的村民用长矛贯穿它们的口鼻，勾住腹腔，将它们拖向海滩上的篝火处。那里的内脏胡乱堆积，血液浸透了沙滩，但人们似乎习惯了这样的环境，机械地分割着鲸鱼的尸体。

    忽然，一个巨浪降临于村庄，高到无法用语言形容。

    村民丢下长矛惊恐地望着即将吞噬他们的海啸。而就在即将淹没村庄之际，海啸变为固体，从浪涛中走出一个人，那人在踏上海滩的瞬间，鱼尾变成了人类的双腿。他抬起头。一个巨大的，无法用语言形容的存在声音在所有人的脑海中回荡。

    「我以海洋中所有受难者的名义放逐你们。你们将看不到海洋的地方，被时间抛弃，被死亡追逐」

    话音落下，海啸吞灭村庄，恢复了千万年前的宁静。

    极北之地猎杀鲸鱼早已是他们维持生活的一种手段，持续了数千年。而今，被海中而来的神明降以神罚。

    冰天雪地里什么都没有的羊蹄山，凭空出现了一个村庄。但外面的人看不见，里面的人出不去。除了树木和雪地中的浆果他们获取不到任何事物来源，连野生动物不愿意靠近村庄。好在鲸鱼储备量够大——起码在最开始的几年是这样的。

    二十年后的某一日，路西法在木屋中整理书籍时，恰好看到了《猎鲸者》。决定踏上羊蹄山把早该死绝的渣滓们尸体清理干净。

    上山路并不平坦，他偶遇了一个小黑发黑眼的男孩。他背着大大的箩筐捡着落在雪上的枝头。双手冻得直发颤，鲜血从开裂的伤口里流出，男孩并不在乎，似乎早已习以为常。

    「需要帮忙吗？」路西法向男孩伸出手，但没得到回应。

    男孩只是醒了醒鼻子，笑笑道「我不知道为什么在这深山里能遇见先生这样的人，是因为我快要死掉，才会看见神明大人吗？」

    路西法一愣，随后露出温暖的笑容「我不是神明，不过你可以把我当做神明。小孩，你的运气不错，有什么愿望吗？」

    男孩考虑了很久，把箩筐脱下交给他，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那就麻烦神明大人帮我保管这些火柴吧，它们真的好重，我的脚冻伤，快要感觉到它们的存在了」

    提着毫无重量的箩筐，路西法对这个男孩的怜悯快要溢出胸膛「哈，你还是第一个对我许这样平凡愿望的凡人」

    「因为我就是这样的平凡人类，神明大人」

    气氛正佳，连冰雪都不显得那么寒冷了，可就在他们走向山顶的那刻，从某个空虚的地带闯入了一个身穿皮毛的女人，她一言不发，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用长矛捅穿男孩的胸膛。

    一切来的太快。

    鲜血溅在路西法的脸上，让他震惊地定在原地，一时间无法消化眼前的所见。方才还鲜活的生命如今鲜血淋漓地倒在地上毫无生气。

    「今天的晚餐有了着落」女人感慨自己手脚够快，今天不至于饿肚子。

    「……」

    说完这句话，女人甚至都没看清男人做了什么动作，便死去了。路西法像是掐死一只蚂蚁一样简单弄死了女人，随后抱起男孩的尸体，用手遮住他惊恐未定的眼。感受着手掌处有自口中喷涌而出的鲜血，这让他不敢与这双还未经人事的眼睛对视。

    脆弱的，善良的，是人类。残忍的，谄媚的，也是人类。路西法对上帝创造出来的种族感到无法理解，也不想理解……

    但眼下，方才对他展露出善意的男孩，如今奄奄一息。除非在生命的最后，保留他的意识，『转化』他，让他变成恶魔的一份子。

    鲜血滴入男孩口中，同时路西法擦过他的血液放入嘴中，完成了这个仪式。路西法在此之前没有转化过任何恶魔，但这次不知为何，就是不想让这个男孩以这样的方式死去。

    不一会，男孩倒吸了一口冷气缓缓醒来。

    「我……刚才是怎么回事？」懵懂的男孩发问。

    「没什么，不过有个遗憾的事要告诉你。你已经没办法回到自己的家里去了。但同时还有个喜讯要告诉你，你拥有强大的法力，可以随意处置其他人类」

    「肚子……好痛……」男孩从他怀里起身摸了摸肚子，摸到一手鲜血。在慌乱之间，发丝黏在了手上，是亮丽的浅色头发！看着这一抹白色，男孩呆滞疑惑道「这是……怎么回事？」

    「我对你说谎了，我不是什么神明，而是恶魔。而你，现在也和我一样，不再是人类」

    路西法踢了踢女人的尸体继续说「方才就是她杀了你，你可以去她所在的村庄为所欲为，往前走，里面全都是罪人，按照你喜欢的做。是杀光她们，还是奴役她们，你不会被任何人审判，现在，你就是神明」

    路西法对人类不再抱有期望，他站起身在村庄前转身离去。最后他只对着男孩说「你是我最后一个遇见的善良人类，不要让我失望」

    最后的善良人类已经消失，成为恶魔，路西法相信他拥有可以清扫垃圾的能力，回到了属于他的蓝色领地。

    泡在海中很舒服，甩着鱼尾看着灵魂们以的动物的形态活得很自在。理应是感到高兴，但这里唯独少了一个朝思暮想的人。

    「莉莉丝……今天我转化了第一个恶魔眷属」呢喃着所爱之人的名字，诉说着无法传达的思念。

    无人知晓的痛楚，早已习惯的孤独，人鱼继续对着空气问「是不是成为你口中堂堂正正的恶魔了？因为你总说我不像恶魔，可……那么像恶魔的你……现在又在哪里？我好想你……」人鱼眼角有珍珠落在海中。

    莉莉丝一阵战栗，她从昏迷中喊叫着醒来。方才莲的思念残留，那些力量化作影像，向她阐述了村庄的前因后果。但不知从哪里说起好，只觉得一阵迷茫——莲到底是在利用自己，还是……当真爱的如此深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