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涂着指甲油的指尖轻点其中一张的姓名栏,尹青青肃然道:“当时你告诉我,这个叫王飒的女孩疑点重重,但依我看,她那位去逝多年的亲姐姐更值得调查。”

    她手指的位置,赫然写着“王枫”二字。

    尹青青的嗓音比较中性化,正常讲话的时候带着一点沙砾感。为了叙述结果,她特地放缓语速:

    “资料显示,王枫入队时间在五年前。”

    五年前,也正好是陈志佳进入省队的时间。

    “王枫和王飒的原生家庭……不太好,”尹青青声音一顿,像是有了共鸣,“父亲下岗后因病去世,母亲改嫁远走他乡,她们由外公外婆抚养长大。”

    一切的起点,是王枫意外被挖掘乒乓球潜能的那一年。

    她接触这项运动的时间比同龄人晚上好几年,但基础不够,天赋来凑,王枫如果还活着,绝对是一个不可多得的好苗子。

    “没过多久,她被推举进了省队,起初还好,直到同一年这个……陈志佳出现,她开始频繁翘课,逃避训练,在队内的比赛上表现欠佳。”

    尹青青:“年末,她在省队自杀身亡。”

    须臾,她补了一句:“跳楼。”

    沉寂的气氛蔓延开来。

    柏延难免想到装修师傅提到的那场意外,连夜维修、秘而不宣,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故,竟然没有一家平成的媒体报道宣传,怎么看怎么蹊跷。

    王枫的死与陈志佳有关系,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了。

    王飒知道吗?

    或许吧。

    或许张清驰一字不漏地把他的话转达给了王飒,只是王飒仍旧义无反顾地来了。

    柏延像拨开了从前困扰他的那层迷雾,他不得不怀疑王飒来男寝这边找他是有意为之。

    柏延下意识地摩挲着指侧的薄茧,提出了第一个问题:“五年前的女队教练是谁?”

    “朱萍。”陆意洲答道。

    他预判了柏延的预判,说:“不要问我为什么知道。一般人员变动都会出公告,我没记错的话,上次公告大概在九年前。”

    “我差点忘了!”

    尹青青猛拍大腿,说道:“王枫自杀前,录了一段遗言。”

    “视频被我拷在电脑上了,现在估计修复得差不多了。”

    “你们……着急回去吗?”

    柏延看了陆意洲一眼,摇摇头。

    探听消息最多算尹青青的副业,她放在明面上的身份是“一家刺青店的老板”。

    她的店面和这家咖啡店一样,开在不起眼的小角落,她不在意客人的多少,有人来了开店,没人就把店门一关,插插花打打游戏。

    “小心哦,里面有猛兽。”

    尹青青一边拉开店门外层的卷帘门,一边好心提示道。

    柏延谨记这句话,小心翼翼地走了进去。

    没走几步,一道黑影闪到他脚边,几声软绵绵的猫叫回荡在半空,一只圆滚滚的长毛黑猫抬头冲他和陆意洲眨眨眼,轻车熟路地往下一趟,压住了陆意洲地鞋面。

    碰瓷的“猛兽”。

    陆意洲把猫抱在怀里,挠着它的下巴说:“你可以叫她小圆。”

    “要不要摸摸她?”

    柏延“哦”了一声,把手放在黑猫的脑袋上:“小圆?”

    “喵。”

    柏延对小动物并不感冒,在孤儿院的时候,周边多的是流浪猫狗,春季流浪猫发情,每个晚上都吵得人睡不着觉,总归是有点讨厌的。

    但陆意洲抱着小圆,颔首说“要不要摸摸她”时,柏延鬼使神差地伸出了手。

    小猫的毛发蓬松柔软,被打理得很好,一看就是精心照料过的,柏延有些爱不释手,摸得小圆连连打了几个哈欠。

    “视频修复好了!”

    尹青青换了拖鞋,站在小阁楼的楼梯半腰。她看到爱宠被摸得一脸不耐,于是“登登”下了楼,一把将猫接了过来,就地放生。

    “干点正事,小朋友们。”她拍拍手。

    刺青店二楼和一楼的画风截然不同,一楼的装修风格走的是暗黑挂,上了二楼,入眼皆是粉色的装饰。

    电脑被尹青青挪近些,她点击空格键,画质模糊的视频正式开始播放。

    视频里的王枫消瘦得厉害,脸颊两边的婴儿肥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高耸的颧骨以及眼底深深的青黑。

    开口前,她低头沉默地撕扯着手指的死皮,维持了长达几分钟的沉默。

    王枫始终没有正视镜头,半晌,她说道:

    “我不能再活下去了。”

    “不能再活下去”,这句话的表达看上去很奇怪。

    就好像有人在追赶她,把她一路逼到了悬崖边缘,中途她无数次想调转方向,想开辟一条生路,却无济于事。

    因此,不是她不想活,而是她不能活。

    王枫对着镜头吞了口唾沫,此时的她离死亡仅一步之遥,但她眼中却没有丝毫的恐惧。

    柏延在她躲闪的目光中,看到了深深的担忧。

    “我、我对不起我的家人……这段日子我很煎熬,太煎熬了,我不奢求太多,一丁点希望就足够了。为什么……这么小的心愿也没办法被满足呢?”

    “我好失败,我改变不了任何事,我对我失望透顶。”

    王枫仿佛着了魔,不断地重复着“失望”一词。她捶打着自己的身体,面部表情变得越来越狰狞,她紧咬嘴唇,克制自己不发出哭泣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