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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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齐月的说法中,王耀祖的确有协助过他的出逃。”王远扬猜想,那时候的王耀祖已经跟齐月建立了一段救助和被救助的关系,也可能王耀祖心中仅存的善意告诉他不可以放任齐月就此被当作引发混乱的棋子,“但是齐月后来自己跑回来了。” “跑回来了?” 王远扬点头:“因为他无处可去。” 齐阳眼中的震痛似乎也伤到了王远扬,他不敢去直视齐阳现在的眼睛。这句无处可去听上去没有道理,但对12岁的齐月来说,他的人生,似乎一直在一条没有归处的路上,像断了线的风筝,总是飘向注定的坠落。齐阳忍不住低下头,他捂住脸,让冰冷的双手得到了片刻的暖意:“他无处可去。” 于是他的脸也跟手变得一样冰冷。 王远扬听见这句话的时候跟齐阳也是一样的震惊,但齐月似乎对这句话没有感情上的波动,对他而言,这不过是一句再平常不过的事实罢了。他想到最初齐月来到基地的时候,蒋柯有给他做过身体检查,他的报告单所有在基地跟计划有关的人都看了,其中有一条,就是他的左脚脚踝有一处严重旧伤的痕迹。王远扬告诉齐阳:“其实齐月左脚脚踝上的那个旧伤,就是当时逃跑的时候弄的。他在王耀祖的帮助下逃了出去,天文台地处偏僻的山路上,他在夜色中慌不择路,被捕兽夹弄伤了脚踝。”王远扬难以想象这么大点的孩子,一个人走在陌生的山路上,只有月亮陪着孤独的自己,是如何在伤痛中走回一个伤害他的地方的,“当时的他只能拖着受伤的脚一路走了回去,回到基地的时候,王耀祖有问过他,为什么不走,他就是这么告诉王耀祖的。” 因为他无处可去。 离开这个实验室,离开唯一愿意为自己念童话的犯罪者,齐月又可以去哪里呢?他又能向谁求助呢?他的母亲已然抛弃了他,他也不知道自己那个有妇之夫的父亲是谁,他和自己名义上的外婆并没有血缘关系,在那个微凉的月色中,他和他的孤独,如同天上的月亮一般,除了命中注定的下落,无处可去。而对于齐月而言,可能比起脚上那撕裂般的痛苦,他的内心的绝望终于将血肉全数掩埋,那一刻的他已经清楚知道,自己回不去那个常人的世界,因为自己本就没有归处。 齐阳深吸一口气,冰冷的空气进入他的肺部,他开始埋怨自己一开始开窗的错误行为。这扇窗户本就应该是关着的,它不该被打开,你看,哪怕只留下了一条缝,冷风还是倒灌进了他的身体里。齐阳哑着嗓子问王远扬:“当年我找到齐月的时候,他的脸上带着一个止咬器,是王耀祖的意思吗?” 王远扬这才想起这个细节:“算是吧,那个时候的齐月作为重点实验对象撑不住的时候总是会咬人,王耀祖怕他被实验室的人拔牙,就用了这个折中的办法。” “拔牙。”齐阳从喉间挤出这两个字,“你的意思是,只要他继续咬人,他们就会把齐月的牙都拔了?” 王远扬点头:“毕竟他们的实验结果中,不需要他有牙齿。” 齐阳突然觉得自己对人类的恶其实毫无概念。人类跟异族怪物的战争已经持续太久了,以至于他忘记了,人类对自己的同族究竟能够残忍到什么地步。无数的战争和刑罚都成了历史书上供人消遣的读物,人们在阅读的时候却总是忘记这些文字是他人地狱般的现实。他颤抖的双手放在膝盖上,突然庆幸起码这个世界上还有一个叫王耀祖的人,他给齐月戴上了保护牙齿的护具,他给齐月一次出逃的机会,他为齐月讲了一本童话。齐阳哽咽着想到王耀祖最后的结局:“我很遗憾,你弟弟,他最后还是没能……” 王远扬却突然抬起手,制止了他:“他的最后,是最好的最后,齐阳,他是为了自己仅存的善念而死的。” “什么意思?” “那个时候的实验室,本着就算失败也不能暴露的信念,叫王耀祖杀了齐月。但他没有,他再次选择了放走他。”王远扬说话间,齐阳猛然记起六年前的现场,自己在关押齐月的门锁上看到一抹蓝色的衣物布料,“那天王耀祖是最后一个离开的,因为他选择用生的可能性去换一个齐月活下去的机会。” 王远扬继续道:“他去到地下室,找到齐月,为他打开了锁。他告诉齐月,让他逃走,因为自己已经逃不掉了。”王远扬突然像是陷入了回忆中,“但是齐月没有走,齐月是不会逃的,因为他知道,自己根本没有其他地方可去。于是王耀祖便一个人离开了,他走到天文台的另一边,那座更高的山上,等着被发现。” “等他的尸体送回来的时候,他穿着一件深蓝色的衣服,后半个脑袋都不见了。”王远扬说着闭上了眼,“就这样,我们全家,再一次团聚了。” 第154章 无处可去 自此以后,王远扬的养父母一蹶不振,所有的希望都随着自己亲生孩子的死去消失殆尽,而王远扬自身也由于这种不可言说的愧疚感,将自己作为一切的罪魁祸首。无数次梦回童年的时候,王远扬都会设想一个如果,如果自己没有成为哨兵,如果自己不曾是养父母的孩子,亦或是甚至没有自己这个人,他们的结局会不会有所不同。他们一家人在料理完王耀祖的后事,回到家中后,一直对此事闭口不谈,只是等王远扬的丧假结束,需要重新回到基地的前夜,养母突然看着正在收拾行李的王远扬的背影问道:“是我们的错吗?”她无力地靠在沙发上,语气平淡,仿佛只是在问王远扬还在不在家吃早饭,王远扬转身看她,张了张嘴,没有说得出话来。他温柔善良的母亲面无表情地又问了一遍,“是我们的错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