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5章

    但于乐剑势绵绵,哪怕用的是普通竹枝,也要慎重对待,对比上次他们过招,他的进步快到可怕。

    莫存知不再说话,用不离身的剑柄与他缠斗。

    他看不见, 身上有伤,最初并不习惯, 被身形轻灵的于乐拿竹枝戏弄。

    渐渐的他沉浸其中,习惯了眼前的黑暗, 仔细聆听着任何一点细微的动静,从中捕捉于乐的动静。

    旁边的竹林飒飒, 莫存知好像进入了一种奇特的境界,他突然能“看”见了。

    竹枝舞动的轨迹,于乐的动作。

    修炼是枯燥辛苦的,唯有剑,是莫存知真正喜欢的,哪怕辛苦也愿意坚持。

    察觉到重伤的男人迟滞的动作,突然间变得游刃有余,于乐意外,手下又多用了两分力道。

    莫存知也很快跟了上来,并且逐渐将他剑势压制。

    发现他身上气势一节节攀升,于乐微笑。

    不错,这才像话。

    莫存知从那种玄妙的体悟中醒来,忽然感觉到脸颊边上细微的痒意。

    于乐在用竹叶的叶尖轻轻挠他的脸。

    莫存知侧了侧脸,听到于乐说:“恭喜大师兄,又有突破了。”

    莫存知不再躺在床上,就算全身上下的伤口都在痛,他也要起身走到外面的竹林,就如同在寒崖峰上时,每日练剑。

    偶尔于乐会突然从各个方向用竹枝攻击他,但更多时候,他在周围百无聊赖地逛着。

    莫存知在黑暗中重新和手中的剑以及这个世界磨合,就像是重建曾经崩塌的自己。

    身体到了临界点,莫存知缓缓收剑,立在原地,缓缓走回小竹屋前坐下。

    竹叶在风声中摩擦的声音最响,他身体里血液流淌,灵气魔气纠缠的声音最细微,介于两者之间的是这里另一个人的脚步声。

    那个人在荒草丛中走,踩着那些草茎。

    他摘下草叶,不知道在做什么,草叶翻来覆去地扯着。

    那个脚步朝着他过来,莫存知抱着剑没有反应,感觉到于乐的衣袖擦过自己的脸颊,一缕冰凉的长发勾缠过耳际。

    “哈哈哈!”

    莫存知抬手摸了下自己的头,在上面摸到乱七八糟的草叶,他不做声取下来。

    转眼又被于乐插了满头。

    莫存知收手不动之后,于乐在他旁边坐下,捏起脚边一片干竹叶,在手里揉碎。

    那些衣袖摩擦,手指捻动的动静,都被他敏锐地捕捉到耳中。

    他甚至能想象得出这人现在是用一种什么样的姿势坐着,又露出了什么样的表情。

    “大师兄,你都瞎了这么多天了,怎么也不问我要解药?”于乐问。

    给莫存知喂障目丹只是一时觉得有趣,想看看他醒来后惊慌失措的样子。

    看不见的话,多少也该有些狼狈,闹些笑话吧。

    谁知道想看的场景都没看见,让人失望。

    “我问了你便会给?”

    “你问了我就不会给了。”于乐啧啧,“被你看透了,大师兄,你这样就不好玩了。”

    莫存知也不知道自己从前有什么“好玩”的,倒是确实挺可笑。

    或许,现在也依旧可笑。

    晚上,他躺在那张并不舒适的竹床上,身侧还靠着另一个人。

    事到如今,他已经不知道自己对身边这人到底抱着什么样的感情。

    他从前是个纯粹的人,感情也纯粹浅薄。

    宗门是需要守护的家;

    师父是尊敬但生疏的亲人长辈;

    师妹是与他最亲近的青梅竹马,是他隐约心动之人;

    他就像是只有黑白两色的画卷。

    但小师弟就像一个蛮不讲理的顽劣孩童,冲进他的地盘,将他的秩序全部打乱,摧毁。

    反复拉扯引出他自己也不曾察觉的七情六欲。

    在寒崖峰上那段时光,他们就是世间最亲密的人。

    虽然是个可笑的谎言,但那是莫存知这一辈子第一次感受到人的温暖。

    他好像在风雪中冻毙的动物,在人的掌中逐渐复苏——又被狠狠摔死。

    背叛、欺骗、谎言,连最不堪的真相,都被于乐残忍地一一揭露。

    至此,他一生几乎所有激烈的情绪,都由于乐带来,由他见证。

    在他心死之际,又是这个人,突然出现,将他从濒死中救了起来。

    “你究竟想做什么?”

    他不断追问,与其是问于乐,不如说是在问自己:“我究竟要怎么做?”

    带着剑茧的手摸到肩上靠着的那张脸,触碰到他的脖子。

    “唔?”于乐清醒过来,对他的动作感到惊讶,“大师兄想做什么?”

    莫存知的语气很平静:“你不是说,你是为了我身上魔气而来,我全都给你。”

    在这方面,他向来是克制甚至刻板的,于乐不要求他从来不会主动,这次竟然有主动的意思。

    虽然于乐没什么兴致,但也懒洋洋地没有拒绝。

    “好呀,来吧。”他看好戏般,带着困意说,一点没有主动。

    莫存知抚摸过他的皮肤,好像摸到了哪里,于乐忍不住哈哈笑起来,躲了两下。莫存知一顿,又继续往下。

    两人虽然做尽了亲密的事,但类似抚慰的这种亲昵行为反而很少,所以莫存知格外生疏。

    于乐感受着他的动作,总觉得他似乎想把自己仔仔细细捏开看一遍,看看他到底是个什么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