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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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章 是个疯子 = 紫霄殿的火势蔓延,很快演变成山火,点燃了整座紫霄山。 慌乱之中众人哪还顾得上其它,迅速撤下山,之后才开始施法救火。 门中大乱,四处剑影灵光、杀声震天。 山火烧了一日一夜,山中打斗厮杀声也响彻了一日一夜。 至第二日傍晚,占据宗门的南方盟修士终于死的死、降的降。 尸山血海、火焰冲霄里,容兆持剑自天而降,剑啸长空,浩荡如渊的剑意横扫而出,震山捣海一般席卷蔓延,扫荡过整座宗门,所经之处,山摇地动、惊声赫赫,魑魅魍魉皆无处遁形。 无数人被眼前这一幕震动。 容兆白袍染血,如玉面庞上也沾了血,那一抹血色漫进沉不见底的黑瞳里,像他整个人都似自无边血海中走出,如鬼刹,又似神明。 乌见浒始终没有离开,停步山间,目光跟随他—— 昔年在仙盟大比上第一次见到容兆,那时他也是这样的一身白袍,自天而降,骄矜孤傲、拒人于千里之外。 原以为那便是最真实的他,其实不然。 今日这样的血与火中,他终于不再压抑自我,无论嗜血、恨怒、疯狂又或其他,都是他。 他是如何活着走出深渊炼狱的——这个念头一旦生出,便再挥之不去。 那时还是稚童的容兆,在那炼狱中经历过什么,最终变成了如今模样? 乌见浒甚至不忍细想,唯觉心头蔓延开细细绵绵的痛意,不断牵扯着神识,是他从未尝过的滋味。 至暮沉,门中余孽料理殆尽,容兆终于收剑,召集众长老与一等弟子共同议事。 紫霄山的山火已灭,莫华真人与奚彦的两具尸身自废墟中抬出,皆已只剩焦黑骸骨,靠他们手边随身之物才能勉强辨出。 临时议事殿内气氛压抑凝重,无人不愤慨。 “宗门今日遭此横祸,无异奇耻大辱,此仇不报,我等枉为元巳仙宗人!”有弟子悲愤道。 附和者众多,唯容兆面色冷然,未吭声。 某位长老问他:“云泽少君,你当时入紫霄殿时,是何情形?为何会起火?” “不知,”容兆简单解释,“我才进去便被紫霄殿的侍卫首领百般阻拦,他与陈长老一样,中了噬魂蛊,我与他交手间,殿中忽然起了火。” “总归是南方盟那些人干的好事!”便有人道,“账算他们头上准没错!” 问话的长老皱着眉,不再多言。 容兆口中那侍卫首领也死在了火场里,本就是死无对证,便是有人怀疑,今日之后也再无人敢当面质疑容兆。 容兆料到如此,当年他父母身死,无人提出疑议,今日定也不会。 更何况,这一日一夜,已足够他趁机将所有门中不服他、有异心之人一并料理干净。 众人义愤填膺时,容兆的侍从来报,已将所有被种下噬魂蛊的门中弟子搜查出来,还活着的仍有近二十人。 四下哗然。 “这噬魂蛊究竟是个什么东西?连陈长老这般修为之人也会中招?” “蛊术中最阴毒的一种,一旦中招,便会被人完全操纵神魂,即便吐出了蛊虫,期间记忆全无,之后也不过形同废人。” 容兆此言一出,四周一片倒吸气声,有问:“陈长老也是如此?” “自然,”他道,“但种噬魂蛊有个前提,被种蛊之人本身心志不坚定轻信对方,才会叫施蛊之人有机可乘,算起来陈长老他们也不算全然无辜。至于他修为如此高也会中招,我猜是施蛊之人得人配合,先用妖法迷惑了他。” 殿中一时间又议论纷纷,唾骂着南方盟,也不免唏嘘。 至于陈长老和其他中蛊之人如何处置,既已成废人,杀或不杀都无甚意义,这点事情已无多说必要。 “云泽少君,缘何你对噬魂蛊之事知晓得这般清楚?”先前那位对他有所怀疑的长老又问。 容兆看他一眼,从容道:“奚师弟受伤后,为寻解救他之法,我特地翻阅古籍,研读过这些。” 这番说辞全无漏洞,既是为救师弟钻研这些,旁人的质疑反而说不过去。 容兆便继续说道:“中这噬魂蛊的,想必不只我们元巳仙宗人,还得先知会其他宗门,再揪出下手之人,才能绝除后患。先前师尊召集的那批懂蛊的方士恰能派上用场,便将他们派出去,助各宗门查清内患为上。 “汴城中尚有萧氏率的羌邑人,我等既已夺回宗门,便不惧他们,让苍奇带巡卫所兵马离开去助其他宗门夺回失地吧。待汴城收复,我们元巳仙宗也要再派人去各地襄助众家,毕竟南方盟势力尚且猖獗,我们与东大陆其他宗门也算一损俱损,能帮的都得帮。” “说的是!”便有弟子道,“此事也是我们元巳仙宗的机遇,日后等清算了南方盟那帮子人,少不得其他宗门都得承今日之情,奉我们元巳仙宗为尊。” 容兆“嗯”了声:“不可大意轻敌逞一时之勇,也不可畏缩不前显得我们元巳仙宗怕了谁。” 众弟子纷纷附和。 他如此得人心,将一应事情安排得井井有条,便再无不同声音。 且不说这些,他能一己之力,凭着那一手出神入化的剑法,挑下修为远在他之上的陈启,只怕今日在这宗门内已再无对手,谁还敢不服。 有懂眼色之人趁势道:“如今宗主陨落,诸位长老或受伤,或受惊决意闭关,宗门正值多事之秋,必得有人坐镇,还是早日定下新任宗主人选,也好叫众弟子们安下心,重建宗门。云泽少君,你本就是宗主大弟子,又执九莲印,这宗主之位,合该由你来坐!” 附和者愈多,几位长老也接二连三出言。 “云泽少君,众弟子如此信任你,我等自然也无话说。” “宗主之位确实得尽快定下,还请云泽少君早做定夺。” “由你率领众弟子收复宗门,我等心服口服!” 容兆神色泰然,也未推辞:“多谢诸位信任,我便勉力一试,尽力而为。” 他回到出云阁,已是夜深。 乌见浒等在这里。 容兆停步山间,抬眼看到他,神色未动,径直走上去。 隔着几步距离,容兆将手中东西扔过去,是那枚日炎天晶铃。 昨夜自莫华真人手里取回,方才回来的路上他已净化了其上邪气,使之回归本貌。 “连这个也要物归原主?”乌见浒接住,问他。 “我说过会还你。” 容兆只说了这一句。 错身过时,乌见浒叫住他。 “容兆,说几句吧。” 静了一息,容兆回身,看向他的眼里不见半分波澜,昨日种种恍如乌见浒错觉。 “乌见浒,你还敢大摇大摆出现在这里?”他没有起伏的语调道,“我只要喊一声,便是你再有本事,今日也插翅难飞。” “容兆,那夜你与我说的那句,是不是问我为何没来元巳仙宗?”乌见浒盯着他的眼睛,试图看出些许端倪。 容兆蹙着眉,还似想了想,才想起他说的是什么。 “现在说这些还有意义?” “你觉得有便有。” “你请回吧。”容兆却道。 乌见浒的视线下移,落至他颈侧:“你受伤了。” 大抵是昨夜与陈启打斗时弄出来的,容兆本不放在心上,也无意多言。 转身时却被乌见浒伸过来的手拽住手腕:“你——” 乌见浒话出口,又停住,忆起昨夜那一幕——容兆自穷云顶下来,万事皆休,如愿随风逝去,世上之事、千千万人,再无什么能叫他看入眼。 他心头一阵空落,想问的话忽然便问不出口了。 “你回去吧,”容兆平静道,“乌见浒,我之前说过了,你有你要做的事,我有我要做的事,只是到如今这样,你我之间已无可能,你向来潇洒,何必再多纠缠叫我看不起?” “只是这样?” 容兆看着他,嘴角扯起一抹没有意义的笑:“是我烦了,不想再与你纠缠,乌见浒,做人不能太贪婪,既要又要,小心最后一场空,什么也得不到。” 容兆的眼神并不冷漠,甚至是带了几分调笑的语气,只是眼底透出的疏离他也不愿掩饰。 乌见浒慢慢松开了手,问:“你是不是如愿拿到了宗主位?” 容兆眉梢动了动,没否认。 “若是能助其他宗门平乱,夺回失地,元巳仙宗是不是将真正成为东大陆宗门之首,叫所有人唯你马首是瞻?” 容兆不答,乌见浒接着道:“你本也是打的这个主意,之前才会放任我行事,容兆,若论胃口,你的也不小。” “顺势而为罢了。”他本不强求这些,但若有机会,也不想放过。 乌见浒笑起来:“我说我帮你,你不信,你看着便是。” 容兆听懂了,这人根本不在意谁赢谁输,别说南方盟,他连灏澜剑宗都随时可以割弃:“乌见浒,你就是个疯子。” “彼此彼此。” “不需要。”容兆直言拒绝他。 “我乐意做,”乌见浒坚持道,“我知道你不需要,你总有本事做得到,不过不觉烦吗?何必把过多精力消磨在这上头,速战速决有何不好?” 容兆转身便走。 那只灵猫却蹿出来,贴到了乌见浒身侧,容兆一眼未看,留下句“你把它也带走”,步入阁内。 灵猫围着乌见浒打转,他没有管,也没走,抬眼朝上望去。 层层叠叠的殿阁楼宇半隐于山间,山岫出云,倦鸟归处。 曾经说会给他留的门,在他眼前阖上。 夜半下了雪,这里不是北地,春日有雪,也是难得。 乌见浒随意坐下了,还是不想走,也无处可去。 想起幻境里的最后一夜,雪夜围炉时,容兆问的那个问题,或许那时容兆想听的,本就只是一句违心的动听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