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6节
显金听得云里雾里,不知所以。 陈敷终是开口,“处归处,休要整出个外孙子,来搅乱为父幸福的晚年生活。” 显金:…… 太看得起她了。 她是迪迦奥特曼啊,靠光发电?她恨不得一天掰成二十四个时辰来用,哪来时间和精力搞爱的初体验? 不过,陈敷这个话,倒是为显金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 “爹,咱就是说,这年头,若不成亲,只生孩子,孩子能姓贺吗?” 显金想起了自己心心念念的祖坟,作为祖坟开拓者,她任重而道远。 陈敷沉默片刻后,仰天咆哮:“你说什么!?你再敢想点啊!你个死丫头!去你娘墓前跪着!跪他个三天三夜!” 显金被吼出堂屋。 等候在不远处的乔徽探出个脑袋。 陈敷后话憋在喉咙里,忍了半天,很想轻抚意向中的女婿狗头以示安慰。 手都要伸出去了,这才想起来这条狗头是如今的朝廷重臣、天子近臣。 陈敷火速缩手。 又不愿意当着女婿骂女儿“渣”,只能梗半天,梗出一句话:“宝元啊,人活一世,要想得通——谁叫咱们找了个出息的女人呢?” 乔徽立刻低眉顺目地乖巧垂头:“无事的。她愿意给我一个名分,就很好了。” 第345章 还你东西 陈敷回来,先同显金进行了亲切的交流,最终以显金暴露出祖坟开拓者的野心而父崩女析,暂时进入冷却状态; 紧跟着又与乔徽,进行了恋爱脑之间的友好会谈,喝得非常高兴。 小的恋爱脑三教九流都混都如鱼得水,捧人捧在痒处; 老的恋爱脑被捧得飘飘然,两个人相谈甚欢、相见恨晚。 乔徽手边是三壶新开的凉梨酿,面红微醺,眯着眼遮掩住清明的目光,“显金有今日成就,您是最大功臣,往后小辈有了幼子,也交由您指点抚育。” 陈敷人都快乐麻了。 人家乔爷爷可是声名显赫的乔山长欸。 嘿嘿嘿,竟然要送来给他陈爷爷教养,嘿嘿给嘿。 陈敷全然忘了告诫显金“休要整出个孩子来,让他帮忙带”的谆谆教诲,立刻一张脸都笑裂了,单手搂过乔徽,“……带!带!我贴人贴钱都带!你和金姐儿都有大出息,我虽不会带孩,但我愿意学!你们小孩交给我,放心咧!” 乔徽迷迷瞪瞪地咧嘴笑,“看您喜欢男孩儿女孩儿了。” 陈敷大声:“女孩儿!儿子贼烦!” 乔徽神情猛地低落,“我也喜欢女孩,看显金便知,您必定教养得很好,只是如今我凭担空口名分,无半分进展之实……唉,一切都随显金做主罢。” 陈敷看乔徽的眼神更为怜爱了。 这样纯粹的恋爱脑,到哪里去找噢! 恋爱脑,就是男人最好的嫁妆! “前路灿烂可追矣,显金至少还喜欢你。”陈敷颇为唏嘘:他守着一处冷灶,烧了十年也没烧旺,这小子比他盼头大多了。 乔徽垂眸幽怨:“待进了京师,显金忙起来,便是再喜欢,也抵不过生意场上的繁荣。” 陈敷长长吁叹,又碰一杯,“咱爷俩,也算是酒逢知己千杯少了。” 酒逢知己千杯少,醒来陡然手脚慌——翌日,陈敷清醒复盘,绞尽脑汁思索:昨夜究竟有没有说过闺女的坏话? 究竟有没有暴露过闺女企图私吞幼崽的狼子野心? 究竟有没有临阵倒戈、泄露我方机密? 复盘半天,好像、似乎、应该,半句都没有吧? 陈敷咂舌:对闺女的恐惧,果然能战胜一切碎嘴皮子。 这要是在边疆战争年代,他已然被闺女磨砺成,一颗蒸不烂、煮不熟、捶不扁、炒不爆、响铛铛的铜豌豆了啊! 家里有颗铜豌豆,田里有片豌豆花。 “……向前那一排灌木丛中,像紫蝴蝶,花枝垂条,飘摇着也像紫红色的彩带。” 高头马车里,宝珠贴住显金,从半撩起的车窗幔帐往外指,“这花好养,听说我娘最喜欢了——爹说,我娘害怕蝴蝶,因为蝴蝶的翅膀上有奇奇怪怪的粉,却喜欢这形似蝴蝶的豌豆花。” “我娘生我时遭了大罪,流了很多血,之后便一直有些不好,我记事时,我娘就常常躺在床上,一张脸卡白又浮肿,我爹就给她弹古琴,我娘这时候就笑,笑起来很温柔。” “我五岁时,我娘走了,爹便种了这一座山的花儿,如今正是花期呢。” 宝珠也自淮安府回来给亲娘过冥诞。 出去快大半年,小姑娘狠狠长高一头,依偎在显金身侧,仍如旧时般亲昵。 乔家兄妹赴泾县祖宅上香,显金也应邀跟随。 邀是乔徽邀的,其实就算乔徽不邀,显金也去——先不论以后能成什么母,至少如今是师母。 一路罩着官差青布的马车向泾县去,显金跟在乔家兄妹身后进了祠堂磕头,又去了祖坟前磕头。 二百四十响的鞭炮声在坟头炸开,显金有些出神地看着墓碑上,上了色的那行字“乔家第十三代孙媳姜氏”和未上色但已篆刻上的“乔家第十三代孙乔放之”的字。 显金头一次对“生同衾,死同穴”有了具象的认知。 前世的爹是好爹,却不是个好丈夫,三番五次的肉体背叛,让高知亲妈在很长一段时间变成了草木皆兵、丧失自我的怨妇,终于分割离婚后,亲妈才终于恢复云淡风轻的知性气质; 这一世的爹对贺艾娘而言是好丈夫,对她而言是好父亲,但对孙氏和三郎、四郎而言,应该不是什么美好的存在。 还有陈笺方。 初时的悸动,中途累积的跌降,最后的挑明离开……一段感情的生存与灭亡,总是像一个抛物线,到达某一处峰值后,便会无一例外地往回落。 只有乔山长。 发妻丧后,终年未娶。 显金木楞楞地看着坟头新栽种的那棵小松树。 松树虽小,却已有枝干挺拔之姿,油绿茂密,生命力向上且顽强。 “这是你老师亲手种下的。” 在硝烟弥漫中,乔徽不知何时站在身侧,眉目疏朗,眼角带笑,“今年开年的初春,就亲去山里择苗,拖着个瘸腿,一锄头一锄头地刨土,用衣服包着根茎,另狠狠背了一筐土回府。在府里又找了个块空地,亲手把这棵松树栽下,栽了好些个月,这才快马加鞭运回了祖宅。” 人来人往,都是乔家旁系别支的叔伯子弟。 乔山长的思念,就这么堂而皇之地藏在熙熙攘攘中。 显金陡然眼睛涩涩的。 乔徽双手背于身后,声音喑哑却温和,“夜里,陪我去一趟青城山院吧?我有些东西要还给你。” 什么东西要还? 夜幕深沉,乔徽牵起显金的手,自山院东南角小门入内,提着的灯光晃荡在松柏林影之间,时有路过的读书人穿行其中。 乔徽压低声音:“这里已全部开放,所有宣城府的读书人皆可入内,是寻一处清净地读书也好,在茅草书屋看书借书也好,只要讲规矩,有没有功名,都受欢迎。” 青年的手掌心粗粝滚烫,像一团火在烧。 显金埋头颔首。 乔徽带显金一路穿过熟悉的茅草书屋,来到一处上锁的居室。 乔徽不放开显金的爪子,左手单手伸进窗户,从内里打开了门窗,又熟门熟路地点亮了油灯与灯笼,半蹲下,从床底拖出一个一臂长的素银樟木匣子。 第346章 吃到肉了(3000) 素银匣子看上去油亮鉴人,主人将它保存得很好,连轴的铜质扣锁光滑干净,应当是被经常打开翻看。 乔徽将匣子推给显金:“还给你。” 显金不解,想问,却见乔徽双耳通红。 难道是偷偷摸摸写的情书? 噢~我的肌肉猛男~ 显金一边嘿嘿笑一边垂头打开,看清匣子里的物件后,当即呆愣在原处。 里面有很多东西。 一个洒金珊瑚笺的灯笼、一柄竹骨伞、六七件堆叠在一起的文章纸折、压在最下面的是一个牛皮纸袋…… 灯笼的纸卷都已泛黄卷起,竹骨伞的竹柄已包浆,文章纸折一一装裱好。 这些显金都不知道是什么,只有藏在最底下的那只牛皮纸袋,显金还记得出处。 显金伸手拿起:“这是当时盲袋生意,你被我算计买的那只吧?” 显金打开,里面是空的。 乔徽目光灼灼,微微颔首:“里面的月白色纸笺给了张文博,他凑齐换了六丈宣,只给我留下了这只牛皮纸袋。” 显金再拿起纸折翻看。 是她在不知情下,批示过乔徽的文章。 三篇文章,她狗刨一样的字,居然还敢用红笔批示,紧挨着乔徽刻意收敛锋芒的瘦金楷体旁。 对比十分惨烈。 像张牙舞爪的小学生,遇到了性情张狂的博士在读。 显金乐起来:“这你也收着!” 乔徽眸光温柔,在四方的窗棂下,身量极高,眼神如拉丝的月光一圈一圈缠绕在显金的身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