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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后跟前磕头,然后再回到东宫,接受所有女官和宫人们的贺寿。这一圈下来,尽是额头和青砖的邂逅。等到大礼都走完了一遍,宜春宫/里已经备好了雅乐和席面,恭请太后、皇父及母后驾临。 本来太子的寿宴,应该和乐为主的,皇后到底也凑了个趣儿,低声喁喁和皇帝细语。皇帝起先满脸惊愕,后来便笑起来,“是件好事儿。” 什么好事儿呢,是皇后有孕了。这着棋下的,虽在意料之内,却也让人摸不着北。 太子起身,大大方方道贺,才贺完,皇后又有了另一个好消息,说她跟前长御也怀上了龙种。 这下皇帝闹了个大红脸,那点风流韵事一点儿不剩全给抖落出来了。殿上众妃嫔,包括信王和敏郡王都是一脸莫名。还好老太后见多识广,“皇帝正是春秋鼎盛,双喜临门,国之大幸啊。” 这算什么幸?证明皇帝精力不减,勤政多情?众妃嫔相视,笑得尴尬。一旁侍立的星河闹不清皇后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如果单说自己有孕,那肯定是预备借腹生子。现如今连长御的喜信儿也一气公布了,难道是打算来个数量取胜,彻底叫板太子么? 皇帝经历了一开始的回不过神,到后来的接受甚至喜形于色,只花了不过一弹指的工夫。有什么比老来得子更能证明男人的能力?皇帝像个打了胜仗的将军,连身板儿都挺得比以前直了。这一场寿宴,不单是太子的寿宴,也成了龙种们的接风宴。在皇帝看来,这是失去暇龄后老天爷对他的补偿,有稚子绕膝,尚可以妆点晚景。 看热闹不嫌事儿大的妃嫔们纷纷恭贺帝后,只有信王抬眼看向太子,眼里有恍惚的忧色。 太子倒如常,来一个是这样,来两个也是这样。宴散后信王压声问他对策,他仍旧不以为然,“怀了就生,皇父老当益壮,咱们做儿子的应当高兴。” 可皇后有所出,局势又不一样了,信王同他说了心里的担忧,他淡淡一笑,“咱们这样的年纪,还怕两个奶娃娃?你要记住了,咱们的母后是元后,现在的皇后是继皇后,就靠那两下子想翻云覆雨?还早着呢。” 所以太子的喜日子,并不因这称不上好消息的消息,而有任何的阴影。歌照唱,舞照跳,只有到临近尾声的时候,才被简郡王的入宫复命扰乱了章程。 一个人的出现,霎时浇灭了皇帝心头所有的喜悦。青鸾凯旋回朝,然而他的母亲和妹妹都被正/法了,这样的打击让他崩溃。他长跪在太极殿前的广场上,大约天也瞧不过眼,淅淅沥沥下起雨来。他身负重甲,嚎啕大哭,御前的行灯在丹陛下排成长阵,皇帝立在那里,竟不知应当怎么面对他。 没有人敢上前相劝,太子也冷眼旁观。敏郡王以前同他交好,但自从被宿大学士灌输了一脑袋“皆为皇子,无分贵贱”后,就与他渐渐疏远了。信王左右看了看,见众人都无动于衷,不由叹息。拱手道:“皇父先入殿吧,儿子去劝劝大哥哥。他长途跋涉刚回京,昭仪和公主有罪,但罪不当连坐。倘或他有过激之处,还请皇父宽宥。” 他说完往广场上去了,太子望着信王的背影,忽然发现羸弱的幼弟不知什么时候长大了,有了男人魁伟的身形,和足以负重的肩背。以后,大约再也不需要他的庇佑了。 第60章 怎生意稳 “事已至此, 大哥哥节哀顺变吧。” 细雨霏霏里, 信王俯身安抚简郡王。这炎凉的世道,太监也是看人下菜碟的,凯旋归来的皇子因为身无可依了, 连伞都没人送一把。这样的悲凄, 除了身在其中的人能切实体会,别人至多看个笑话, 笑过就散了。 信王也是这么安慰他:“天灾人祸, 说不清楚。大哥哥起身吧,有话咱们上里头说去。你的委屈也好,悲痛也好, 都告诉皇父,跪在这里不济事, 叫人掩嘴葫芦笑罢了。” 简郡王抬眼看他, “天灾人祸?两条人命,就这么糊里糊涂没了,什么叫天灾人祸?天灾我没看见, 我看到的是人祸。你别在这里猫哭耗子假慈悲, 你和霍青主是一个妈生的,你们本来就是一伙。动了那么多的手脚,别打量谁不知道, 为什么今天坐上皇后宝座的会是右昭仪?太子手里掌握着控戎司, 有意往暇龄身上泼脏水, 这样还不够么?一定要把她们的命算计没了才满意?你们究竟长了怎样一副心肠, 为什么会恶毒至此?” 这大概就是胜利者和失败者所处的立场不同,获得的感受也大不相同的缘故吧。 哪起政斗不要人性命?这不是小孩儿过家家,有人活下来,当然也有人死得不明不白。于信王来说呢,这场混战最后的胜败,没有对他产生切身的影响,事件告一段落后,他就可以站干岸看热闹了。简郡王对他的迁怒,其实也不是没有道理,但他还可以扮一扮好人,毕竟他只是个一没权,二没势的闲散王爷。 他说:“大哥哥你不能这么说,控戎司和我可没有半点关系。再说一个妈生的是不错,落地之后各长各的,霍青主是太子,我霍青葑不过是个王,生来地位就有高低之分。其实说到底,咱们兄弟的处境一样,谁又比谁好呢。还有一件事儿,你刚回来可能不知道。今儿不是二哥的千秋吗,北边宜春/宫里设宴,北宫所有人都参加了。皇后宣布了个好消息,说她和跟前长御都怀了龙种,皇父老来得子高兴坏了,大哥哥听来好笑不好笑?” 好笑?简直就是雪上加霜!他万里迢迢赶回来,至亲的两个人都不在了,别人却在庆贺得子。皇父不是最疼爱暇龄吗,不是最宠信他母亲吗,为什么现在她们死了,他却高兴得起来?帝王之心,果真冷硬如铁,他为她母亲不值。含辛茹苦二十年,最后就因那莫须有的罪名葬送了性命,而皇父却和别人生孩子去了。 被雨水冲刷得一尘不染的青砖上,渐渐倒映出人影。模糊的面目让他一阵恍惚,这个人已经不是他了。他慢慢握紧双手,狠狠一拳砸在地上,血流如注,也不觉得疼。有一瞬他甚至后悔生在这帝王家,苦心经营,转眼成灰,最后到底图的什么?心里有一簇火,越烧越旺,快烧破皮囊,烧毁他的骨架了。他忍,忍得肝胆俱裂,忍得万箭穿心。他想杀,杀光这宫廷中的所有人,来祭奠他母亲和妹妹的亡灵。 信王在边上叹息:“大哥哥,咱们虽不是一母所出,但好歹一处长大的。听弟弟一句劝,忍字头上一把刀,过了这个关口,后话可以再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