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爷为何这样】去凡间
【七爷为何这样】去凡间
抓着花苞的手强劲有力,阿箩却没觉得头皮疼,七爷肯带自己去她乐的了不得,和抱腿一样抱住七爷一只手臂:昨日七爷给的桂花糕甚好吃,阿箩都舍不得吃。 所以你就把桂花糕埋到土里?谢必安无情地抽回自己的手。 谢必安抽回手,阿箩又抱住:不是埋,是种,咱地府的土肥沃,过几日就能长出桂花糕了。 谁告诉你的?接连几次抽回手都被阿箩抓住,谢必安干脆拿出哭丧棒来威胁她,松手,一介婢女,抱主之臂,何来的规矩。 他不厌阿箩亲近,只是这等靠肉的亵狎事情需避人耳目。 阿箩见哭丧棒,松了手,若无其事地来个反侧欠伸,不高不低地飘在谢必安身旁:不是说种瓜得瓜,种豆得豆吗?那种桂花糕,一定会得桂花糕呀。 阿箩自信满满地回话,不知信心从何来,种桂花糕只怕埋在地上的桂花糕已经变成泥土了。 谢必安无从置喙,心里笑了几声,也不和她分辨,憋了许久才憋出一句话不伤人的话:你倒是会举一反三。 能出地府,阿箩心情太美,不觉喜形于色,捂着嘴格格清笑了几声:七爷谬赞了,其实这叫知识渊博。 是挺渊博,七爷都没听说过。途中谢必安想起范无咎的衣服在自己府上,没有洗,于是曲折数武,折到范无咎府上翻出一件崭新的黑衣黑帽捎上。 阿箩盯着黑衣许久,问:昨日七爷为何要穿八爷的衣服?七爷,前几日穿黑衣蒙面的是不是你呀,你为何要这样呢? 阿箩随口一问,却问中了心事,谢必安不凉不酸道:多嘴。 前几日被大黄这只恶鬼咬伤了,手腕,脚踝上都是大黄的齿痕,阿箩知道了一定会敲锣打鼓告知酆都城所有鬼魂,她心上藏不住事情,索性就宿在无常殿起疾。 范无咎说她吵耳闹心,一座城都是她的声音,口喊想念七爷,七爷快回来。 酆都城没有规定说鬼魂不许吵闹,罚又罚不得,闹得阎王险些就地拟一条规矩,拟一条不许吵闹的规矩。 每回谢必安出城,阿箩都是如此,她生性就是如此,死了快一百年了也难改。 是啊,她死了快一百年了,很快就要去投胎住世,快活地当个有血有肉的凡人了,掐指算算,明年就该走了。 谢必安恍惚中一念而来,伤未好,便换个身份回来看看她,然而每次回来,都看见她和阴兵鬼差如火如荼地打交道,心里有点酸,养了她近一百年,她说的想七爷只是随便想想而已。 将到城门的时候,阿箩来了精神,摆出一副傲然的架子:赵源说七爷一定不会带阿箩出地府,嘿嘿,今日阿箩就要大摇大摆与七爷走出地府,嘿嘿。 在众目睽睽下,阿箩挺腰抬胸走出了城门,但赵源不在,她心里奇了个怪,飘几步路就拗颈看一看城门,嘀咕:怎的今日赵源不在? 阿箩三提及赵源,谢必安不太高兴,冷了半边脸,撩衣拨步前行:不想出府就回去。 七爷等等阿箩。阿箩反应过来时七爷已离自己好长一段距离了,她嗖的一声飘过去,飘太快,弄得周遭的气氛氤氤氲氲如堕梦境。 谢必安从地府去人间不消经过前面七站,目闭嘴动,念个口诀,二人就到了一座土地庙。 土地公土地婆见七爷,把臂躬身曳杖来迎,范无咎与二狗子在土地庙里等谢必安多时了,阿箩见到范无咎,礼貌行上一礼:八爷安好。 今日八爷穿着七爷的衣服,阿箩魆魆地看了好几眼,七爷穿黑衣白衣都好看,八爷穿白衣与七爷相比,可是等而下之,等而下之也。 她想问八爷为何要穿白衣,想到七爷说她嘴太多,她不敢问了,就是嘴里有话想说些什么,不说心里难受非常,她飘到七爷身后偷腔说:还是阿箩的七爷穿白衣最好看了。 七爷穿上白衣,像极了一位诗压肩头,谈词爽朗的文人,再往上说,就是一位飘飘然有凌云之态的大人,越看越有滋味。 地府里镇日昏黑无亮光,长居在地府的阿箩没有日夜之分,只知道城门开了算是朝时,城门关了算是夕时。刻下人间天才泛亮,阿箩趴在窗边看袅袅初生的太阳,天色每亮一分,她会发出不小的惊叫:啊啊啊天亮了,七爷天亮了,亮了。 范无咎见阿箩颜色惨改,指着趴在窗沿的阿箩问谢必安:小白你带她来干甚?吵耳又碍手碍脚 说到一半,想到阿箩很快就要投胎成人,呆在小白身边也没多少时日了,便草草住了嘴。 一面是范无咎的质问,一面是阿箩的惊呼,谢必安镇定如恒,交过黑衣黑帽,翻开手中的册子,指着一个名字岔开话:时辰快到了,快换衣裳吧。 范无咎撇撇嘴,到暗处去更衣。 阿箩两手捧住一缕照射下来的金光,想捧到谢必安跟前,她足够小心,大气都不敢喘,可捧到暗处时金光就会掉到地上,她试了很多方法都无果,只能招呼谢必安到亮处,连抓几团金光,张个眼慢时放开手,将金光洒在谢必安身上,说:七爷,这光暖暖的,阿箩送给七爷。七爷,今日收魂结束后,我们去人间的酒楼斗酒,去人间的茶馆吃茶,听说酒楼茶馆里有许多好看的人,说不定阿箩还能有艳遇呢 阿箩憨憨笑了几声。 阿箩前半段言语很可笑,谢必安微微动容了,但后半段言语很气人,谢必安也学她抓一团金光,说:鬼魂碰多了金光,会灰飞烟灭的。 此话说狠了,阿箩屈腿抱臂,缩成小小的一团躲在无光的墙角里瑟瑟发抖。 今日要收的第一个魂在松州,是松州员外爷的小茶姜灵秀。每个地方都有土地庙,松州土地庙离姜家不远,范无咎衣服换好后姜灵秀气数将尽,刻不容缓,谢必安与范无咎动脚前往姜家。 阿箩被谢必安的言语吓傻了,身子沉沉飘不起来,在角落里软成一团。 二狗子觉得七爷很过分,明知阿箩是见草而悦,见豺而战的性子,如此胆小还要吓唬她,弄得一个活活泼泼,何等精灵古怪的小鬼,变成个泥塑木雕似的毫无生气。 其实成了真正的鬼魂便不怕人间的这抹温暖的金光,若如七爷所说那他早就灰飞烟灭了。 二狗子半吞不吐,想拆穿七爷的谎言,可七爷毕竟是七爷,身份在哪儿摆着,他脸面低小,哪有资格说一句话,一掐资格也没有。 阿箩不想死呜呜虽然阿箩已经死了,七爷救救阿箩。见七爷将走远,阿箩底发力气飘起,飘到明暗交界处就停住,前面的路洒满的金光,七爷说碰多了会死,她不敢上前,倒身后退。 范无咎与谢必安在说些闲话,被阿箩岔断,他不悦:那就呆在这儿,多事。 七爷有七爷在阿箩就不怕八爷,八爷说什么她都装作没听到,气息咻咻,望着七爷挤几点眼泪。 谢必安藏起嘴角的笑痕,变出一把伞,又张开双臂,婉婉转转说:七爷有伞,伞能遮阳,只要不离开七爷身边半步,听七爷的话便不会灰飞烟灭,乖,来七爷这儿。 谢必安鲜有表露愉悦情绪是时候,范无咎与二狗子看了他好几眼。 阿箩如今就是个阴间人,人间的事儿不甚懂的,只能全心全意信任七爷,她揉着泪眼飘到七爷肩头旁加意殷勤去了:七爷您带阿箩出地府,阿箩其实怪不好意思的,阿箩今日尽奴婢之责,帮七爷八爷提魂。 姜灵秀,女,三龄三月,卒。 阿箩远远地就听到前面传来一片凄凉的哭声,走进姜府,有数十人围在池子旁大哭大喊,趴在池边的一对夫妇哭得最凄凉。 池子甚大,当央不定地飘着一个小姑娘,只见一人拿着捕鱼之具捞起小姑娘。 小姑娘出池,命数正尽,七爷散了姜灵秀的阴魂,八爷吸了姜灵秀的阳魂。 夫妇探其鼻息,探不得温热的鼻息,他们哭声瞬间加倍:我的姑娘啊 见大家哭得如此伤心,阿箩恍惚记得在望乡台看到的光景,触着旧事,她鼻头有了丝丝酸意。 阿箩把脸仰着,不让眼泪掉下来,二位黑白爷阅历深,早已见怪不怪了,哭声不能触动一颗良心,他们勾走的魂装进袋子里,只淡不济得说一句又弱一个,之后不做一刻逗留,拔步离开了姜家。 阿箩心下很是恻然,离开姜家以后不曾罗唣,二狗子来找她说话,问她怎么了,她只是背脸过儿强笑一笑。 背过脸儿恰好对上了七爷的眼睛,她说:小姑娘好小呢,就要去地府报道了,好可怜,希望她在黄泉路上可以还魂吧,七爷,您说小姑娘会还魂吗? 谢必安见问,没有出声搭理,阿箩等了好一会儿都没有听到想听的答案更加郁闷,只是再纳闷也无可如何,只是自己伤心罢了。 她自己说要提魂,范无咎便把转了魂的袋子丢给她,说:掉一只灵魂,进油锅一次,七爷护不住你。 阿箩小心翼翼接过,把袋子背在肩上。 袋上贴了红字黄底符纸,符纸能封印镇压魂魄,除非把封印撕掉,否则袋子里的鬼魂是出不来的。 阿箩记得她的魂没有被符纸封印镇压,她是当日最后一只魂,魂出肉体以后,八爷将一袋灵魂交给了牛头马面去区处,然后洋洋洒洒带着二狗子下番了,而七爷提着她断开的灵魂去找土地爷报道,还跟着她去黄泉路。 七爷说是顺路,顺路到阴间第八站。 并不是所有魂都要七爷八爷亲自勾,勾魂的还有神婆,有土地庙就有神婆。神婆勾了魂只要拿到土地庙去,阴府的牛头马面就会来收。 七爷八爷今日要勾的魂不多,袋子装了七八只时阿箩已经背不动了,低低飘着,但一双赤脚还是不触到地。 越背越重,阿箩起步都艰难,累得呼吸加重,香汗也出,原来鬼魂也会流汗啊,她咬咬牙,一股劲儿飘到谢必安身后,和猴子一样,放肆地猴在谢必安背后,心上忘了此举并不妥当与雅观。 七爷身上散着淡淡的温暖,阿箩加紧一抱,说:七爷,魂好重,阿箩背不动了。 谢必安反手拿过装魂的袋子,对范无咎说:你数日未归府,今日你将魂交给鬼差,顺道回去罢,范府的杂草该除一除。 范无咎皱着眉头接过,淡淡问一句:你去哪儿? 谢必安望望天色,看看猴在背上发蔫的阿箩,扯谎说:看看能不能抓几只恶鬼。 你对小鬼倒是下了些工夫谢必安扯的谎很明显,范无咎眉头皱得更深,看着举动欠斟酌的阿箩想说几句,只是没给他开口的机会,谢必安的身影已不在眼眶内。 离了范无咎眼底,阿箩又来得十二分活泼,思索七爷方才说的话,问道:七爷七爷,前几日您就是回地府了吧,所以到底为什么要穿八爷的衣服回来呢? 嫌你来烦七爷。谢必安不再隐瞒。 既嫌阿箩烦,却又不放阿箩走阿箩努努嘴,从谢必安身上下来。 留心经过身旁的女子,她们春脸儿上画得红红绿绿的,十分挣四喂眼,阿箩寻了面镜子一照,自己的脸白如雪,嘴唇白如纸,不红又不绿,如有鬼病在身上的病者,没一星血气,别的姑娘是颈似蝤蛴,她是浑身似蝤蛴,并不太好看。 街上有镜子的铺子大多是卖胭脂水粉的铺子,偶尔有几位姑娘来试胭脂水粉,纤指沾一点抹在唇上,唇色立刻殷红倍常,抹一点在颊上,颊如带涩春桃。 阿箩在镜前徘徊半响,两眼看痴了,她翻开白唇榴齿,曳着谢必安的手腼腆说:七爷,阿箩也想要。 你是鬼魂,人间的东西你用不了,别想了。 谢必安的回应很无情,言语在肚子里就算千回万转了,一片话说的还是伤人,阿箩无言可说,好伤感,垂头丧气离开胭脂铺。 人间的姑娘波俏脸蛋施胭脂,玲珑身段穿花衣,阿箩瞅瞅自己一身素衣,再看别人枣儿红衫儿配石青色裙儿,或是茄花衫儿衬鹅黄裙儿,衫裙上花样丰富,遮腕的花袖,举臂便如舞,及踝的镶花边裙,令姑娘行步轻盈可怜,她快垂涎死了,好美之心油然而生,经过制衣店,她又道:七爷,阿箩也想要美美的衣裳,就一件,或者要一匹布,阿箩自己制作,阿箩的女红针指可是巧夺天孙的呢。 谢必安还是那句话:人间的东西你用不了。 谢必安没有骗阿箩,人间的东西她确实用不了,即使知道,她心中仍是嘿嘿不乐,心情不美而沉重,伤心得一塌糊涂,也不愿飘高了,离谢必安一武之遥借风乱飘。 飘过街边,看到歇在桥头的糖担她唾沫流三尺,飘过小肆,嗅到鲜美的饭菜她牙齿痒痒。早知道就不跟着来了,见到了喜欢的东西却用不了,无疑是在伤口上撒盐。 阿箩皮里春秋了几句,捉得个空儿去各种小肆担铺转了一圈。 转一圈,空手而归。 身后的凝重气氛一团团罩上来,谢必安走了数步,拿出花铃递过去,说:今日七爷偷着空儿带你出来,你却这般没精打采,无形似有形的不满态度,是恼七爷的不是?既然这般,往后七爷不会带你出来了。 七爷事务繁忙,偷空入闲只能间一为之,阿箩一听七爷的话脸便白一阵的要哭了,慌了手脚接过花铃乱摇,急嘴急舌分辨:七爷误会了,阿箩就是有一些疲倦而已,阿箩没有不满七爷的念头,七爷不要生气。 说完兜脸打来一阵狂风,阿箩捉身不住,若不是七爷手疾眼快捉住她,她那弱不胜衣的身子将被狂风吹到天边去。 风来不妨头来,来的怪异,阿箩睁眼只见七爷周围全是长着獠牙的巨型恶鬼,一只两只三只,恶狠狠地移步靠近。 七爷八爷一块收恶鬼就如反掌耳,当下八爷不在,七爷的力量弱去一半,这些恶鬼伺机而动,见七爷单下便来报复了。 七爷是因带她出街才单下,打眼一看,恶鬼愈靠愈近,阿箩悔之何及,信誓旦旦地说:七爷今日乃我困汝,阿箩生不知是谁的人,但死了之后是您的人,所以如今再死一次也会护着您的,打恶鬼这事儿阿箩今日兜底了。 阿箩胆子乍大,脑子不清,呜呜的哭个不住,一会儿捻起粉拳,一会儿做个五雷掌,飘向恶鬼要打。 谢必安看到五雷掌胸口顿感灼疼,一把抓住她的足,将她扯进怀里,说:此时此刻就莫闹了,躲到地缝去。 阿箩担心谢必安打不过恶鬼,自己又被吓软了身子,双腿双腿皆在谢必安后背打了个结不肯走。 无心之举与无心之言不觉打动了情肠,阿箩主动抱紧,不需谢必安空出一手来稳住她,他一手抄起哭丧棒,一手从袖里拿出脚镣手铐,脚下一阵风,主动攻击,对着每个恶鬼的天灵盖就是重重一敲,敲出了巨雷般的声响。 声响在市集上回荡不消,恶鬼受敲,纷纷倒地捂头惨叫倒噎气,魂魄似乎震溃了,倒地后不曾起来,一场对抗并没有打得难分难解。 谢必安给不落一只恶鬼,亲自上了脚镣或是手手铐,做讫,也不带走恶鬼,就将他们拖到空地上,念念口诀联络上牛头马面,请他们速来捉恶鬼。 眨眼,牛头马面从身后出现。 阿箩从头到尾看傻了眼,摸摸昨夜被七爷用哭丧棒打的掌心,心里直叫动起真格的七爷好可怕。 恶鬼出没在市集里,泛泛之人看不见恶鬼鬼差,只感受到狂风黄沙一阵一阵地来,恶鬼止住,狂风黄沙疏忽停下。 阿箩注目到一位对面吃糖的小儿郎,不过七八岁,生得白白净净,他的乌溜溜的眼睛一直盯着七爷和牛头马面,似乎是能看见他们。 阿箩从谢必安身上下来,飘到小儿郎跟前,问:你瞧得见七爷吗? 谢必安忙着吩咐牛头马面如何区处恶鬼,阿箩离开怀里,他随口说一句莫乱跑就不再废一神在她身上。 看到飘在头顶的人,小儿郎停下吃糖,咂咂粘腻的嘴,眼里毫无惧意:你是阿飘姐姐吗? 不料小儿郎真的能看见,阿箩着了一惊,小儿郎复吃几口糖,说:那是七爷吗?好厉害,原来制止恶鬼这般简单。 是啊,是我家七爷。阿箩一脸骄傲之色,稍降落身子,贴着小儿郎耳边说,姐姐有一招也能制止恶鬼哦,要不要姐姐教你? 阿箩身上冷冰冰的,贴近小儿郎,小儿郎以为冬日来了,他不着痕迹退一步,嫌弃地说:阿飘姐姐你好冷。 说完又问:阿飘姐姐有什么招? 你看好了啊。阿箩双臂内收,手腕紧贴着手腕,两手缩成拳头,憋了一股劲儿,劲儿憋够了,往外推出的那一刻,缩成拳头的手奋力张开。 这便是五雷掌。 阿箩做了好几遍:学会了吗?你们小孩儿阳气十足,若鬼魂灵体来缠身时,这般做,有时候他们的魂魄灵体是会被震溃的。 阿箩忘了是从哪儿学会的五雷掌,生前很多事情记不得,但有些事情肢体有了记忆,所以常常会做。 譬如五雷掌她以往在地府里便经常做,起初不知道是什么举动,只觉好玩有趣,直到被七爷撞见,教训了几句才知道这是凡人打鬼魂灵体用的招式,在地府里千万不可使的,虽然她已死,无一点阳气所在,但这姿势让阴兵鬼差看了他们会害怕。 小儿郎学了几遍,狐疑道:阿飘姐姐你骗我的罢? 受一个小屁孩的质疑,阿箩不满,拍拍胸脯说:我做甚的骗你?不信你就来试一试。 小儿郎丢下手中的糖,像模像样做起姿势,双臂内收,手腕紧贴,双手成拳,他破喉哈了一声,一个五雷掌就打向了阿箩。 阿箩不住骂自己脑瓜进水了,怎么将自己做靶子给人打,小屁孩阳气盛强,一个贴近的五雷掌打来,囫囵只魂魄往后飞去,胸膛劈心里涌入两股儿火浆似的,一股儿往上流,一股儿往下跑,火浆将她的魂魄从里到外包裹,然后慢慢吞噬。 阿箩惨叫不已,囫囵的魂魄分成多一缕少一缕轻烟似的,慢慢飘向谢必安。 谢必安才吩咐完牛头马面,一转头就眼见阿箩活生生受了一记五雷掌。 万幸的是阿箩当鬼魂不是一日两日的了,当了近百年,平日在地府里养的好,魂魄比寻常魂魄坚强,暂时分成了一缕一缕,但很快,这一缕一缕的魂魄飘进谢必安怀里,借了一点谢必安的鬼气,很快又变成囫囵的魂魄,在地上成了一团。 分散又重组的魂魄气息有些弱,阿箩冷汗如雨,软在谢必安脚边,连咳带喘,说:呜呜,七爷这五雷掌也忒厉害了些,阿箩险些就看不见您了,七爷说的没错,果真离了七爷身旁就会灰飞烟灭。 吃糖的小儿郎只是想试一试,不想结果是如此惨烈,满脸顿生愧疚,谢必安冷冷地瞟了他一眼,小儿郎逢上谢必安的眼睛,磕磕绊绊连说几句对不起就跑了。 阿箩原本就惨白的小脸,挨了一记五雷掌更惨白了。 飘向谢必安之前,阿箩先穿过了一棵花树。树枝受扰,花儿惊落,皆落在她身上。谢必安看着满身是花瓣的阿箩,问:方才干什么去了? 阿箩不敢有瞒,口齿不清,一五一十说了一遍,说得口干舌燥,换来的是谢必安的一句活该,天生要吃亏。 阿箩欲身子飘不动了,谢必安没有要帮她的意思,留下一把伞,自个儿走了许多步,一步都不曾回头。 阿箩死不死地半趴在地上,泪眼巴巴向着七爷的背影,清白的背影坚决如铁,她说:七爷为何这样?为何丢下阿箩不管呜呜呜 七爷瞧你十分有能耐,可为人之师授知识也,能为人之师还需七爷?谢必安动了意气,声口并不善。 这五雷掌能随便挨的吗?想当年他挨了她的五雷掌,将养了数日才瘥,如今通红的印记还在胸口上消灭不掉,他尚且如此难受,小小一个姑娘的阳气都这般足,何况她受的是一个小儿郎的五雷掌,一介无能无力的小鬼头,将养个一年半载都是少的。 阿箩原地学狗刨沙坑,未干的泪痕继续滴下几点泪:七爷心狠,阿箩只能刨坑入地府,愚公能移山,一日刨一尺,挖上百年,阿箩能入地府也。 谢必安一步不停,不肯舍眼一看身后人,直到听到一声清朗的狗吠声,回头一看,一条卷尾大耳的狗子从她斜刺里来,狗子目不放凶狠之光,嘴不露上排尖牙,走到阿箩旁边,帮她一起刨。 刨坑可是狗子的拿手之技,它技痒,刨得卖力,没几下,阿箩一团魂已深陷入坑里。 阿箩摸摸狗子的头,说:多亏狗大哥帮忙,阿箩不需刨上百年。 事情得有个下场,总不能真丢下阿箩在人间挖坑,谢必安冷然一笑,猥过身,挥一挥衣袖赶走狗子,阿箩喜孜孜笑道:就知七爷不会丢下阿箩的,主仆不知多少年,感情还是有的。 谢必安将她从坑里拉出来,又从袖子里拿出一条锁恶鬼的长链绑在阿箩腰上,说:今日风大,正好。 阿箩霎霎眼皮,不知七爷是何意,长链锁上腰,她还直呼锁太紧,有些喘不过气,被放到天上去那刻还是三不知,过了许久许久,才渐渐意识到七爷将她当风筝在天上放。 蓝天,白云与阿飘。 七爷两脚在地上走,而把阿箩当风筝放到天上飞,高空上的风猛烈,吹的阿箩眼睛怪痛。 未出幼的孩子七大八能看见鬼魂灵体,阿箩在高空里都能听见下边的孩子一边蹦跳一边大呼小叫:哇,好胖的阿飘,胖如圈中牲口,竟然能飘起来。 阿箩脸色成炉子里的未烧完炭,一边黑一边红,胖吗?那是因为衣服兜了风显得她胖,真是一群眼拙的孩子。 阿箩有一团粗俗之语要说,七爷为何这样待她?可是她气息掇掇,一个字也喊不出,默默将七爷恨如头醋,暂时恨如头醋。 阿箩撑着一把伞高高飘在天上,时而面朝天,时而臀朝天,时而两脚朝地,时而头顶朝地,或妍或丑,都不是自己能做主的了。 不知飞了多久,天向晚,树上结了一轮月。 烛光相射,一天星斗错落湖面,阿箩往下一望,如蚁的行人哪管侵履的尘埃,带着謦欬,去酒楼斗酒,去茶馆吃茶,去看点上胭脂,绾起秀发的姑娘跳一段婀娜多姿的绿腰。 喧嚣里没人系意到七爷那头的灯残人散、冰山接冻云之景。 忽然,鼻子一濡,天开始飘起不痛不痒的小雨点,行人于檐下避雨,似实似幻的七爷肩头有了湿意。 湿意压诗意,形孤影只的文人墨客笔路正温温,阿箩意态阑珊,拉着长链自己下来,停在七爷肩头上,问:七爷总是这般在人间来来往往吗? 这般落落寡合的在街上行走,一走就是上百年,甘心寂寥,没有尽头可言。 是。谢必安随口回道。 投到阿箩出现之前,他一年里都说不上几句话,身旁人除了范无咎无人会寻他说闲话,除了范无咎也没人敢与他说话了。 阿箩飘到另一边去,将脸偎近谢必安,虚弱的气息洒在他颈里,含颦带笑道:七爷,往后你且都带阿箩来勾魂,有阿箩在七爷就不是一个人了。 谢必安的心在跳动,心跳到嗓子眼儿,把他想说的话都堵住了。阿箩不管他有没有回应,继续说:阿箩不喜欢一个人,所以也不喜欢七爷一个人,虽然七爷总嫌弃阿箩,还把阿箩的批票藏起来,但阿箩还是喜欢和七爷在一起。 提到批票,忒忒跳动的心垂垂静下来,谢必安沉吟片刻,说:阿箩下辈子想过什么生活? 突如其来的一问,阿箩没能立刻答上来,琢磨了许久也没琢磨出答案,谢必安捏捏她头上扎的两个花苞,说:近日好好想想,阿箩的投胎佳期将到。 阿箩满脸惊色,不声不响飘着,她想过离开,如今可以离开又不舍起来。雨愈下愈大,街上的喧嚣声都被雨声遮掩,谢必安在一处老屋前停下,他一手敲门一手收起了链子。 阿箩身旁无有借力之物,站又不好,趴又不雅观,只能不要脸抱住七爷当依靠之物。 七爷身上很温暖,阿箩贪恋这股温暖,很快把可以投胎的事儿抛之脑后。 门敲了三下才开,里头走出一位老婆婆,谢必安称她为周神婆。 周神婆满脸皱纹,双鬓染星,却也是精神矍铄,两目清明。她见到谢必安,和地府里的鬼差一样,伽伽地拜一拜,但双膝只是稍稍弯曲并未着地,看见阿箩,脸上是浅浅的笑态:阿箩姑娘来了。 一个面生的老婆婆认识自己,还看得见他们,阿箩有好奇心而没有力气去问,任由谢必安带她走进屋里。 屋里陈设着琳琅满目的冥器,除了寻常看见的冥器,还有许多东西,譬如姑娘用的胭脂水粉,穿的红衣绿裙,佩戴的珠宝首饰等等。 阿箩见了全然移不开眼,眼底全是亮光。 谢必安随指几样东西,都是阿箩方才想要的东西,周神婆领意,看着阿箩,问:七爷,底脚是? 阴间第八站,阴曹地府酆都城,谢府,阿箩,收。谢必安顺溜地说出,显然不是第一次道出这个底脚了。 周神婆只说一个好,拿了谢必安所要之物一并放在火盆里烧,边烧边念底脚。 阿箩愣愣的,看着漂漂亮亮的布匹与胭脂燃成灰烬,以为七爷故意捉弄她,不给她买东西,还在她面前烧她所想要的东西,想着粉脸泪珠乱弹。 七爷为何这样,将她当风筝放,还烧她喜欢的东西,过分的令人发指。 周神婆窥她所想,温言安慰:阿箩姑娘不是人,这些漂亮的东西烧了以后,就能到地府去,阿箩姑娘在地府才能用上。 谢必安亦窥她所想,只说:又在心里头骂七爷。 不是疑问的声口,阿箩尴尬地笑了笑,没有确凿的证据,她自不会去承认,把手腕一折,今次不拍手,只是两个食指的指甲轻触,说:七爷,阿箩还想要别的东西。 谢必安没有表示,阿箩却自己下地去挑选了,她飘不起来,只好步行,脚后跟不着地,从左边看到右边,右边看到左边。 忽然看到角落里一匹栩栩如生的纸马,眼皂白分明,鬃毛飘逸可数,肚下生鳞,蹄下金鞍,阿箩兼纵带跳到纸马前,抓住鬃毛骑到马背上:七爷,买匹马去地府骑吧。 谢必安不允许,真买一匹马回去,日夜不休的得得得的蹄声可不把喜静的阎王惹怒了吗。 就买一匹阿箩使性子,寸步不肯离马。 阿箩你知道闯字如何写吗? 谢必安冷不丁问道,阿箩在心里一笔一划写了一个闯字,截然回:门里一个马。 曾有一卒,不守规矩在地府骑马,惹怒阎王,故而变成了马面。阿箩亦想成马面耳?谢必安胡说一通舌头也不曾打结,还有十全把握蠢然一魂的阿箩听了这话后不会闹着要纸马。 三言两语来糊弄,阿箩害怕,用眼角溜着谢必安,含糊说了一句:那、那阿箩不要了。 不要纸马,她又跑去挑别的东西,挑了胭脂一豆、绿提跟子花鞋一双、金泥簇蝶裙一件、红蓝间裙一件、红漆盝子一件、红艳艳鬓朵两枝、蓝本语子六本后来还挑了一个玉佩,神神秘秘包在一方织锦香罗帕里。 一豆胭脂争颜色,一双花鞋步轻盈,红裙蓝衣香四邻,红漆盝子锁娇羞,鬓朵一带香不散,蓝本语子 这蓝本语子难启齿述也。 谢必安看她忘我挑选,除了纸马,几乎要把所有东西带走,他起身去把把红蓝间裙与金泥簇蝶裙还有胭脂拿走,说:衣裳胭脂已经有了,地府一时间收不得这般多东西。 说完转头对周神婆说:这些东西写八爷之名,范府,范无咎。 从人间烧进地府的东西供养阁的鬼卒都会核查,阿箩只是一介地府婢女,收得这般多东西容易遭人眼红,阿箩挑的都是女儿家用的,冠上谢必安的名字明眼都知这些东西是给阿箩的,若有人问起他不好解释,冠上范无咎的名儿烦人的事儿会来少一些,今次就要委屈委屈一下范无咎罢。 周神婆嘿记,走到最深处的一间屋子,从里头拿来一件小漆盒,打开盖子,里头均分了三格,都装着桂花糕,桂花糕上洒了松子、瓜子,看起来十分可口。 周神婆说:七爷,这是今日的桂花糕。 话是对谢必安说的,周神婆却把糕点给了阿箩。阿箩指尖数了数,共有九块桂花糕,她懵懵懂懂问:七爷不是说人间的东西阿箩吃不了吗? 谢必安解释:这桂花糕是用斛做的,你们这些贪食的鬼魂可以吃。 买到了想买的东西,吃到了喜欢的东西,阿箩回府路上一直傻笑,乐的两腮飞上一朵红云,身子不恣,仍要管着谢必安左一句是谢大人,右一句是七爷的喊:谢大人,今日阿箩不舒服,不能为您端茶送水了。 谢必安看她脸色越发惨白,一丝两气的,他慢下了步子说:谢大人记忆不好,并不记得你何时为七爷端茶送水过。 今日也不能帮七爷洗衣裳了。阿箩自顾说话,和一块糍粑一样贴在谢必安身上。 不洗也好,七爷的衣裳经你手以后,不知为何处处是破洞,不知道的,还以为是耗子在洗衣。 谢大人,今日阿箩欠了您好多债,可不可以不还呢。阿箩买了很多东西,除了纸马,谢必安都给她买了。 谢大人说不可以。 七爷您知道您将阿箩收为婢女这一举动叫什么吗?叫压良为贱呐。 呵,是七爷委屈你了。 阿箩叫他七爷,谢必安也自己称七爷,阿箩叫他谢大人,谢必安爷称自己为谢大人。阿箩说了一路话,谢必安回了一路话,到了谢府,阿箩再也支撑不住,两眼一闭晕了过去。 五雷掌的后劲大,阿箩每况愈下,魂受惊,魄浮游,踏肩昏了几日都没醒,僵卧床上哀哀哼哼,备极凄凉。 谢必安日日有责任在身,不能时刻盯着阿箩的状况,心里忧愁,想将她挈在身旁又不太方便,思想来思想去,只能将阿箩的脑袋与身子分开。身子放在地府里,脑袋带在身旁。 第一日见到没了身子的阿箩,范无咎和二狗子吓出了一身冷汗。 范无咎拍着涩涩的胸膛,说:当年见她头颅落地,血溅三尺都不觉害怕,怎的如今见她无血的头还吓了一跳。 越到后头阿箩的气息越弱,若将澌灭,说到底也是她自作自受,教人五雷掌,又自挨五雷掌。 阿箩不记得五雷掌是从哪儿学的,谢必安可不会忘记,因为这五雷掌就是他教的,手把手教的,当时阿箩六岁出点头,和小儿郎一样不信五雷掌有用,于是他就当了活靶子,挨了一记五雷掌,如今掌印烙在了胸口,一日一日,色与痕都不减。 谢必安找鬼医要了定魂丸与定魄丸,吃了七七四十九颗她的魂魄才勉强定住。 在人间烧的东西都没收到,写着阿箩收的胭脂与衣裳,写着八爷收的首饰语子鞋子等都没有收到。 阿箩醒来的第一件事就是吵着要去范府拿东西,她的第六感告诉她八爷一定收到了东西,供养阁的人也都是狗腿子,大人的东西送的快,像她们这些无名小鬼,总是一拖再拖,拖个十天半月都有,她一个人不敢去,天天倒挂在府门,怨态不支,眼含热泪等谢必安回来:七爷,不知您想不想看绿腰舞,阿箩在松~州~学了一段,您要不要看?不知道八~爷~想不想看。 说到松州跟前,她故意加重拉长松州的字眼,也加重八爷的字眼,提醒谢必安松州买的东西该去拿了。 醒后便载呶,阿箩什么心思谢必安了然于中,一口回绝:自己的东西自己拿。 七爷您是地府下最好的七爷。阿箩献殷勤,端来一杯茶水。 阿箩前几日说七爷压良为贱,压良为贱的七爷怎么又成你口中的好人了。谢必安接过茶水没有喝,放在手边,指尖时不时摸一下杯沿上的茶水。 阿箩咂舌攒眉,惺惺忪忪道:阿箩竟说出这般言语吗?阿箩嘴笨呐。 谢必安屈指敲敲桌面,又说:阿箩说自己世不曾仰人眉睫,如今在七爷这儿很是委屈,还说七爷兜答,藏你批票,控你自由。 酒后有胡言,病时有谵语,七爷您听一听就别当会事儿了,七爷是阿箩的啖饭处,阿箩怎么能嫌弃呢。阿箩不用力气地批了左颊,手打到脸上连点声音也没有,打了好几下也只是在做做样子罢。 谢必安无动于衷,淡然置之,阿箩就一直批颊,反正也不疼,就是手一直举着有些酸,她左右开弓换了一只手批颊,批着批着发现自己的脸还挺软的。 批了二十下,供养阁那边来了三位驿使,送来了几匹布与几豆胭脂几钱水粉。 驿使敲敲门,念到:阴间第八站,阴曹地府酆都城,谢府,阿箩。 阿箩闻声先谢必安一步飘去开门,门首前的台阶上,放着几匹布,几豆胭脂与几钱水粉,是自己的东西,她来回飘,扒搂布匹,扒搂胭脂水粉,把所有东西一一行行搬进府里:多谢驿使大人,驿使大人您幸苦了。 三位驿使见笑绽两腮的阿箩面无表情,见到阿箩身后的七爷,脸变的快,脸上的肉笑的一颤一颤的,和笑绽两腮的阿箩一样,只是没有阿箩笑的自然与讨喜:七爷安好。 谢必安负手檐下,等阿箩搬完了东西,身后的手指一动,敞开的大门立刻合的溜严。 阿箩在房里看东西,胭脂香香喷喷,水粉细细腻腻,指沾一点红,朝脸上乱抹,鬼画符似的抹。 妆讫,转过头问:七爷,阿箩好看吗? 谢必安站在阿箩身后看她不停捣腾,她回过头,只见嘴上抹的口脂,如市街高挂的灯笼,通红热烈,脂粉没抹均匀,脸颊红红白白如挨了漏风掌,她错将黛粉当作画眼皮的丹粉,那不紧不窄的眼皮黑糊糊的一片,有碍观瞻,他不知怎么开口说才好。 阿箩不在意谢必安的反应,胭脂水粉看完,她看起布匹,布匹有桃红色、松绿色和月白色,不是成衣,盈腮的喜悦渐就消失,她抱着一匹白色布匹问:七爷,不是说好买衣裳吗?怎么是布匹呢。 她想赶紧穿上漂亮时款的衣裳,和人间的姑娘一样行步能生香,举手便成舞,颇得意。 可来的是布匹,要执针裁剪才能成一件衣服。而且她已经有许多白色衣服了,七爷怎么还买一匹白色的布,难不成是给她做月//经衣用的吗? 想到这儿,阿箩耳廓红了一圈,还隐隐发烫。 虽说是鬼魂,但每过一段时日两股之间会流些红,是女鬼才会遇到的事情,七爷是知道的,让她用白布垫着,一日要勤换,换下来的白布或是洗干净或是焚烧灭迹,随她喜欢。 七爷买一匹白布是给她做月经衣用的吗?想到这里,阿箩整只耳朵都发红,羞态可掬,抄起布匹,轻轻打了谢必安的肩膀,言语间的羞涩让人捉摸:哎呀,七爷不害臊。 这姑娘家的事情他一个男子心中这般惦记着,阿箩可羞可羞了,恨不得把头钻进胸腔里。 不是你说自己的针法胜天孙,买布匹就成,七爷想看看你到底能胜几筹? 谢必安云里雾里,眼前的姑娘道上两句话,竟生出许多腼腆来?往日白白净净的小脸蛋儿撒腼腆倒是吃喜,易乱人意,但今日堆着满面红粉黛粉的脸撒腼腆让人不寒而栗。 阿箩还沉浸在自己的腼腆里,面色发赧,杏眼微饧,说:那七爷干嘛买白布? 不是你说七爷穿白衣好看?七爷便买一匹白布,可有问题?谢必安反问,她在身后偷腔说的那句还是七爷穿白衣好看他可是入耳逼清的。 绕了一圈原来这白布是七爷买给自己用的,阿箩瞬间清醒,尴尬笑了几声,舌卷难答,心想绝不会把方才脑子里想的事情说出来,她飘到屋梁上,抖开白布挂在屋梁上。 白布如丝,布垂及地,阿箩着白衣躲进布与布之间,竟宛作一色。 阿箩探出一张碍观瞻的脸。 从高处低眸看七爷,七爷从头至趾不衔阴郁,资质韶秀,容色如玉,又有彗光加身,一具八尺其余的身姿越发颀长白晳,举手之间可见大方之度。 七爷您真好看,阿箩要将七爷十袭而藏。阿箩眼波频溜,越溜越痴,扯了一角的布,横无所忌惮,和一只流连花丛的蝴蝶似的翩翩飞绕,绕着谢必安飞,世人十袭藏白玉,阿箩十袭藏七爷。 阿箩!白布一圈圈绕在身上,谢必安动弹不得,怒溢眉宇,怒喝一声阿箩也没停下胡闹,只能脚尖与阿箩反方向转,脱离重重包裹。 脱离重重包裹后的谢必安活动自如,于是阿箩又受哭丧棒一打,她今次被打了右臀,疼而不惧,打完以后还乐呵呵的,说:七爷,我们去八爷哪儿拿东西好不好? 自己去。 阿箩不敢。 那就不要了。 七爷 最后在阿箩苦苦央求下,谢必安还是去了范府,阿箩不敢接近半武范府,藏在鬼街的树上等。 等了大半日,谢必安还没出来,却等到了途经供养阁的鬼差,一名戴绿额的鬼差对一名戴蓝额的鬼差说:真是奇了怪了,那位阿箩姑娘可是一位亡国公主,十六岁就来了地府,按理说她死时上无严君,下无子女,也都死了快百年了,怎还有人给她送纸钱?国都亡了,也无前朝子民在啊 绿额鬼差身份比蓝额鬼差身份低,供养阁的鬼差是以聪慧程度来排身份的,红额鬼差最聪慧,依次是蓝额鬼差,黄额鬼差,白额鬼差,再到绿额鬼差。 蓝额鬼差只是一笑,说:怪不得你只能带绿额,这些纸钱当是七爷吩咐人烧的。人死成鬼魂以后,若无人祭拜或是哀悼,易变成一只恶鬼。阿箩姑娘死状凄凉,本是公主,却死朱刀下,于万人眼底被断脰,血濡满地,含恨两眼未闭,若心中有恨有冤,更容易变成恶鬼。莫看阿箩姑娘如今乖乖巧巧的,方来地府时怨恨可不浅,虽胆小,但七爷不过一语戏之,便状告阎王七爷乃小人。恶鬼下场不好,必进油锅氽一遭,香吃不够,好胎也投不得,下辈子或是做牛或是做马,或是一株花草,总之不能成一人耳。 原是如此绿额鬼差恍然大悟,啧啧嘴,屈指敲那迟钝的头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