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0
60
陆烟靠近了些,冷白的灯光闪在她脸上,她的眼睛一直被照亮。 覃昀薄唇紧抿,始终没有说话。 可表情出卖了他,他失去在她面前冷静克制的能力。 就这一下。 因为她把他忘了。 然后归于平静,归于那几年的习惯。 陆烟觉得不清晰,又走近一步。 覃昀没退,风好像被她撕了大口子,吹不到寒意。 你想说我忘了。她谎话信手拈来,没有。 陆烟看着他,本应流转的多情目疲于应付,单纯懵懂,走在她曾看过的每寸。 鼻子,嘴唇,眉骨 覃昀直盯着她,从刚刚开始,自那眼后,目光便未交汇,她所想所思都不明。与其说她不注重,不如刻意逃避。 「你害怕了只会逃跑」 「你躲什么」 「你记住今天」 记忆碎片拼拼凑凑,面前的女人也靠得越来越近。 她似乎在确认,过于仔细了,是覃昀以往从她这儿得不到的。 他任她看。 他找了一个多小时,要几眼,不过分。 网络声讨仍旧轰轰烈烈,蜂拥而至,乐此不疲,说着浮语虚辞,批判社会里应该存在,不该存在的实情。吵闹又浮躁。 而在和风县,在街头,在坏掉的路灯下,一切都那么安逸。 有两个人,仅此而已。 那是此生所有。 能抓住,能紧握,能欺瞒,能伤害,心甘情愿,不用愧疚。 陆烟睫羽悄颤了下,假意当真心,爱过,才想忘。 她不确定他姓名,可这张脸很熟悉,她见过,大概最近约过的人里,甚至还要更久远。 但无论她怎么用力,怎么回想也没办法勾勒出那两个字。 酗酒的后果吧。 以后不能这么喝了,坏事。 陆烟仰仗醉意,踮起脚尖。 糊涂是清醒的障眼法。 其实全明朗,他不愿正视内心深处的暗涌,她不肯回应他炽热的感情。 哪有那么容易丢弃,他没搬走,她在麻痹自我,都是有意去忘。 如果一开始是身体不让他们分开,当捅破过去那张纸,就是除性之外的欲望。 藕断丝连,拴住他们八年。 吻轻轻落下。 这是一个旁若无人的吻,漫天繁星见证。 老树枝干掉最后一片枯叶,月亮藏匿云层之后,是零星街灯温暖单薄。 只有凉夜的长风贯穿。 陆烟闭着眼,她放缓了呼吸,放松了自己。 她飘在天上,可这薄唇阻碍她继续,他比她阴暗,把陆地都侵占。 覃昀没闭,他舍不得,天亮过后,或许下一秒就是分离。那天她做了场戏要他走,他便陪她演。 他感到她的离去,先挣开。 陆烟有些意外,她将他和那些男人进行对比,坦然接受她并不能处理这种情况的事实。 陆烟忽然感觉冷了,她抬起头,茫然看着他,我没地儿去了。 她在请求,像第一次,又不像。 有了分顾虑,小心翼翼,打着商量。 这不是陆烟,他的陆烟不应有任何牵挂羁绊,说放就放,她想跑就永远不会停下。 可现在,她停了,原地踏步,几乎是后退。 他不相信。 陆烟一向如此,装的天衣无缝,她像腐烂的玫瑰,花叶都枯萎,仍然刺伤你。 这刻,锋芒收鞘,采花的人却不敢上前了。 是谁变了。 不知哪家孩子贪玩,半夜还没睡,点了炮仗。 啪的一声。 陆烟慢慢低下头,轻笑,不是掩饰尴尬。 是笑他,笑他的胆小。 她放人他就走,每次都是。 她再次抬头,这一眼,又回到覃昀认识的陆烟。 他淡淡地看着她,等她说。 你不留我? 那个高傲睥睨的陆烟,风情万种,醉倒来人。 接下来就是熟悉的流程。 覃昀不回,陆烟当他答了。 覃昀没说去哪,她就跟着。 她穿这么薄,他不管,她也不要。 后半夜烟花熄了不少,和风县查的松,礼花筒随处可见,鞭炮纸铺了一路。 陆烟跟他身后,覃昀走的不快不慢,她累了会靠着电线杆抽烟,他就隔一根电线杆。 偶尔有烟火璀璨整片星空,陆烟会停下。 覃昀不会等,但陆烟能看见。 他对这些没有兴趣,他做所有的事情都是因为到时间了。 他不喜欢时间这个词,好像到时间了,她也会离开。 尽管,她一直在离开。 烟花放个没完,一波接一波,新鲜感过去,陆烟听的头疼。 她叼着烟,火没了,打火机硬生生被摔碎。 覃昀看都不看她,松散倚着,肩头落点光,沉默地抽烟。 除了刚刚,她没见他笑过。 也不是多想抽,大半给了风,陆烟盯他这会儿,似乎在想什么事,闭眼靠着杆,喉结线条凌冽,连着下颚脖颈。 抽的一口,过了很久,才吐出。 他太像道影子了,没光就活不下来。 新年的高塔是彻夜不眠,可他这儿,随时都会熄灭。 陆烟揉了把头发,叼烟走过去,借个火。 覃昀听到又好似没有,等他掏出来,陆烟已经凑上去,覃昀来不及放下,长发垂在他手背。她的裙摆翻滚打他身上。 她轻轻吸了两下。 覃昀低头,看她因捻烟而起皮的食指。 酒吧那晚不提醒他觉得不必,现在觉得她是故意。 很难说是他回去了,还是陆烟走来了。 突然响起的烟火声让他回神,陆烟侧身看了眼。 雾紫色夹杂流金,俗气。 可是日子到了,俗气便有意义。 烟花凋落的时候,陆烟向他那边斜了身,小女孩般天真,轻声说:新年快乐。 她的声音朦朦胧胧,刚睡醒一样,酒精让她变得柔软。 又或网络的疯言疯语帮她卸了重量,她没所谓了。 陆烟睫毛颤着光,眼睛很亮。 覃昀看着她,你干什么? 我干什么?陆烟好笑,上下打量他,末了皱眉,你看不出来么。 陆烟弹了一下烟灰,不在意,我冷。 她前走几步,人没跟上。 下一秒,燃烧了。 覃昀的眼。 覃昀的世界。 覃昀的梦。 倘若有片刻的不确定,那么这是答案了。 那句非常轻,非常清。覃昀都忘了上次听到是什么时候。 生日快乐。 她对他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