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初次见面
03/
闻秋的确是陈锦生捡到的。 四年前的夏天,陈锦生还没坐上华义一把手。 刚散完一批货被义父周华海打发去管教新收的华南街。 上月才跟一百多号弟兄跟隔壁青龙帮搏命。 怪他们没眼力见,居然有胆直接叫嚣火势正旺的华义帮。人还没出动一半,就直接吞下整个青龙。 啧,还敢叫青龙? 打头的那个左臂纹龙,右臂纹虎的光头男,见到陈锦生拔枪转身连滚带爬的跑。 怎样?只打过群架?是不是只晓得拿西瓜刀砍人? 拜托这什么年代,二十一世纪已经有远程射击的先进玩具啦,玩不起还敢跟我争? 整个帮派不过八十几人,吃下还不够塞牙缝。算了当我行善事,帮你管住几十口手下的饭碗。 帮主被陈锦生装上消音器三秒爆头,结束得快且凄惨。 无视他死前求情,连同妻儿也未能跳海游出一百米远。 骂他心狠歹毒?老天,出来混你难道等着被人砍?玩得不就是要么你死全家,要么灭我全族。 不过他毫无弱点,早在二十五年前出生之际他就孤身一人,全城没人比他更能玩命。 谁能威胁他?没人能威胁他。 华南街之前归青龙帮管,最近几个月周华海忙着跟新上任的市长周旋,已经许久未过问新收的几条街保护费情况。 张市长诡计多端,跟他拐弯抹角想要提高分红。表明还能帮他开发房地产项目市场。说白了洗钱更加直接容易。 白天看他穿得周正出现在电视里,讲什么光明磊落,说什么为民服务。 凭什么?我手下弟兄拼杀博命,你上嘴皮碰下嘴皮,就想要走百分之二十股份? 搞什么笑,你以为我周华海是吃白米就坐到这个位置? 不过周华海依然跟他打哈哈,迂回战术,跟搞政治的不可心急。 走走走,张市长,您上回在洗浴城相中那个名叫牡丹的,我已经包下来送到您床上啦,好好享受好好享受,随便玩,玩死算工伤。 今夜义子陈锦生不用守着一米六几,一脸纵欲过度的啤酒肚张市,周华海说他今夜是不会再出洗浴城。被遣去华南街,正正风气,要他们都知道现在谁才是港城老大。 而周华海?约了全城最出名的神婆子要再算一命。上回她讲他有大旺之事,但需姓名改字。命中缺水,万万不可。是水命。 周华海豪掷重金,请求赐字,得出海一字。原名周华毅正式更名周华海。 此月就扩大帮派,已成全城最大黑帮。 陈锦生心里啐一口迷信,他从来不信命。要是信命都熬不到出生。 周华海让神婆帮他也算过。得出陈锦生是火命,而周华海是水命。 水克火。 周华海乐出声,这下不怕阴沟里翻船。 陈锦生挑眉抿嘴,吸一口烟过肺,吐出白圈,缭缭云烟,遮住野心勃勃的眼。 呵,谁能克我?我倒要看你有多少水才能灭住我这把火。 送走周华海,陈锦生前往华南街。 这里可以用恶浊肮脏来形容。陈锦生开门下车没地落脚,委屈他今天这双新穿的意大利匠人工艺Silvano Lattanzi皮鞋。 实际他并不喜欢穿正装,太过拘谨,要是哪天被仇家追杀,跑起来都施展不开。 不过周华海叮嘱过他,要守在张市长旁边以免乱事。没办法,只能西装革履注意市容。 但便宜街上靓女,路过的都要回头看,今天什么日子?这哪位明星仔出来巡街? 什么?不是明星?那等我去搭个讪,最好今夜能开一间房。 他叼着烟没点燃,双手插兜,一身正装在这条街是如此突兀。 他是太子巡察民生; 他是贵族踏入凡间; 他是天空云层破开洞,洒向大地的一束炙热的光; 他是游进浅水湾的一只鲨。 与周围格格不入,和人群圆凿方枘。 他眼神凌厉淡然,身长拔高整街平均值,一眼望去他最显眼。站街小姐都犹犹豫豫你推我攘。 去呀,你去呀。长这么帅就算没钱也是我们占便宜,亏不了哒。 名叫梨花的被扭扭捏捏推到身边,还没靠近,老板二字还没娇出声,就被潘石明挡住,滚一边儿去! 主人公余光都不给,留下傲然背影直直向前。 二十块的香水味道?这么刺鼻恶心。 他吸吸鼻子,眉间紧缩,嘴抿成直线。 随后潘石明疾步跟上,在陈锦生身边说,这条街做主的是那家茶餐厅老板。 据说除了一楼大厅是做快餐门面,二三楼和后院全是皮肉生意。 整条街基本都是一楼一凤,营业额那家老板占大头。 怪不得这么一条破街周华海赶着他来要钱。 没两分钟走到茶餐厅门口。店门破旧,内室装潢普通。估计要一份鸳鸯奶茶也是用粉兑好,都不知有没有烤炉来烤猪扒包。 陈锦生找到一张干净桌,倚在台面,左腿自然搭在右腿。 他伸出双手环胸,衣袖收缩,露出手腕一块江诗丹顿,黑色皮质表带,墨色理石表盘。 他要的不止这一条街,他要整个区,整座城,整片海... 他要没人在他之上。 思绪还在规划未来,抬眼侧目看到斜前方一个肮脏身影。 大约只有一米五几,瘦骨伶仃,弱不胜衣,像是从垃圾堆里逃出来的一只被人误以为已经死掉的野猫。 她仿佛已经饿极,瞪着眼睛环顾四周,没看到一座山一样的身影。 从刚走的客人桌上赤手拿起一块被切了两三刀的猪扒,快速吞咽起来。 哦,原来这家有卖猪扒。不过应该很难吃,客人都没动几口被乞丐小孩捡到便宜。 她应该许久未进食,刚塞进的食物被身体本能反应抗拒,有些反胃,但她管不了那么多。 已经三天没吃东西,再不用什么来填满肚子她快活不下去。 手在抖,牙齿也在抖,好像已经忘记怎样咀嚼餐食。 头脑还在发懵,就被从后院赶来的茶餐厅老板孙峰看见。 他好像非常愤怒,瞋目切齿,直接快步上前从椅子上扯下她,揪住衣领,另一只手张开五指用力落下,目的地是她瘦的下凹的脸颊。 嘴里还句句带脏的骂道: 我让你偷吃!他妈的你妈欠钱不还,你以身抵债理所当然!居然有脸在我的店里偷吃!! 她的脸有没有他一半手大? 像是陶瓷玉器破碎的声音。 她还含住小半块猪扒,已经被刚扇的一巴掌踉跄退后倒在地面。 她有没有七十斤?怎么可能是怀孕八月也不见生仔的孙峰对手? 她鼻孔流血,满脸肮脏,根本看不清本来脸色。 孙峰再次上前从地上扯起她,掐住她的脖颈。 她摇摇欲坠,枯黄发丝上也粘着不明颗粒,仿佛晃荡在极不合身的邋遢衣裤里的,只有一具白骨尸体。 而她还扯着嘴角笑,她的脖子细长,笑的时候连下颚线肌肉都跟着发颤。 她双眼无神,仿佛还有两口气没咽下。对准孙峰的脸,用尽全力吐出那块没吞下的猪扒,不偏不倚,命中他五官皱在一起的中心。 你有本事就杀了我!她靠最后毅力放出狠话。 孙峰裂眦嚼齿,他要马上打死这个我行我素,从不把他的话放眼里的十几岁少女,最好让她赶紧下黄泉能陪她那个做妓女吸毒欠钱的妈。 当他的巴掌要再次落下时,被一支精瘦有力的手腕挡住,然后顺势推开孙峰。 陈锦生并未使多大力,对他常年需要打架斗殴维持体型的人来说,孙峰只是一身虚肉。 我笃定他挨不了我两棍。 陈锦生站在孙峰和她之间,孙峰松开掐住她的手,她落在地上。 她迅速咳嗽,刚被又掐又打快喘不上气,本来已经认命闭眼,谁知道又突然有人多管闲事插在中间。 她趴在地上抬头,意识已经不清醒,映入眼帘的只有一双崭新又蹭亮的黑色皮鞋。 这皮鞋一定能买很多吃的吧?我也想穿鞋。她还在想是能穿这么好看的鞋,下一秒就晕了过去。 没办法,她已经没有体力再耗下去。 你是这餐厅老板?陈锦生淡漠开口,整理衣袖。 你他妈又是哪冒出来的?敢推我?!孙峰伸出食指直接指到陈锦生两眼中间。要盯死他,敢在我的地盘撒野,你知不知道我是谁?! 陈锦生瞳孔都不动,眼神微变,还未等孙峰反应过来,他迅速抬左手用力握住他不知好歹的食指。 不到五秒,外面潘石明听到惨叫,推门而入。 一个至少两百斤的臃肿络腮胡男人跪在陈锦生面前,双腿夹住自己的手痛叫,嘴里还依稀念着脏话。 视线顺到陈锦生身后,一个瘦削的小女生倒在地上,没穿鞋,脚面通红又沾满肮脏。 潘石明,你跟他谈。陈锦生厌恶的刮两眼孙峰,然后抽两张桌上餐巾纸擦擦手,想到什么再补充,先谈钱和店,明天谈人。 接着蹲下抱起地上那只野猫,果然轻的很,还没我一只哑铃重。 她的头垂在他的肩,发丝潦草又邋遢,有几根触在陈锦生下颚,他撇头,一脸难以忍受。 衣服布料粗糙,领口破损挂在肩头,露出消瘦的肩头和锁骨。 她实在太瘦了,骨头都会硌到他的手; 她实在太脏了。可他还是抱起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