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茶,醇厚且香,经各处驿站,快马加鞭运至京城,最是珍稀昂贵。仅此一杯的价钱,就足以应付寻常人家一年的用度。如星海这般驴饮鲸吞,无疑是暴殄天物。 嘉南视而不见,问道:“闲来无事,手谈一局如何?” “不好!”星海拨浪鼓似的摇头,探手向素油酥饼,狠狠的咬下,用力的咀嚼,含糊不清的回答,“我很忙。” 嘉南再不理会她,轻抿了口热茶,持杯立于窗前。明丽的日光照着他的侧影,一墨色的曲裾深衣,渐染凉碧,仿佛置于蜀山云水之间,清逸至斯,澹泊至斯。 月华茶楼处在长安最繁华的西市街口,勾连飞檐,是极高的建筑。往下望去,浮生百态,贩夫走卒,历历在目。 星海偏要挤过来,和他并排站着,满手的油腻顺手抹在绸裙边。忽然她睁大了眼睛,仔细的搜索,果然在人海中找到了熟悉的身影。 “怜儿!”她半个身子都探了出去,满心欢喜的大声叫道。几乎半个城的人都听到了这一声少女的呼喊。 桑怜儿茫然的转过身,仰望而上。三层楼上,一对璧人迎风联袂而立,衣裳华美,笑容和丽,耀眼夺目。 星海!桑怜儿半是苦涩,半是欣喜,在心底念起这个名字。叶翊担心星海的安危,执意北上。作为妻子,她无可奈何的紧紧相随。辗转周折进京,一路餐风饮露,几次死里逃生。如今,叶翊身受重伤,缠绵病榻之上。而星海,却在繁华似锦的都城,站在他人的身侧,坐享富贵荣华,衣食无忧。为什么,凭什么?仅仅是因为怜儿爱着叶翊,叶翊爱着星海,便能够这样放下全部的自尊,千里追迹,万里寻踪?怜儿的心苦涩,堪比清莲。 “桑姑娘。”不留意间,有翠衣女子站于她面前,云髻低挽,样貌熟稔,“圣女娘娘请您上楼一叙。”目光深处,是掩饰不去的怜悯。 啊?怜儿终于忆起来了。这个翠衣女子,正是和自己同一年进入绣玉谷的姊妹。如今,叛谷出逃的怜儿,筚路蓝缕,落得处境凄凉。所以,她是在同情吧?只是,爱上一种身份,爱上一个人,都是心中情愿,无怨无悔。旁人怎能体会出自己的幸福? 桑怜儿一步一步随后走上楼梯。木头房子,踩上去咯吱咯吱的响,仿佛她此刻忐忑不安的心情。 星海迫不及待的自己奔下来,扯着她跑回楼上,把她摁在座位上。咯咯的笑,清澈无瑕,转眸扬眉:“好久不见。” 怜儿二话没说,跪了下来,叩首在地:“请你救救他吧。”用最卑微的姿势,乞求一线生机。只要他活着,她的尊严能算得了什么?纵然是接受绣玉谷对叛徒最严厉的惩罚,那也值得。 “他,是谁?叶翊吗?”不曾受过如此郑重的叩拜,星海惊惶的想要扶起她来。桑怜儿却如磐石般,牢牢的钉在地上,坚定执著的匍匐着。 嘉南本来置身事外的轻笑着,此时突然开口阻拦:“要救叶翊,我们就来不及在下个月圆之夜进华山了。” 自古华山一条路,各路神通或明或暗设下了无穷结界。星海要到梦莲洞见拘押中的的玉面妖狐,必须趁月华最盛的十六之夜,借助潮汐之力,攀登回雁峰。若是误了佳期,就要在长安城中多耽搁一个月。星海自不可能预知相救一个星轨黯淡的凡人,要花费多大的力气。何况,她要救的,是争议颇多的他? “他是为了来找你,才受的重伤。你怎能对他不闻不问?”怜儿目光悲切。叶翊原本就中过剧毒,一身功夫耗损严重。但是,杀人如麻的幽风谷当年结下了多少仇家?一路行来,难免有人认出叶翊的身份,结阵阻拦,报仇雪恨。叶翊虽逃脱性命,仍旧遍体鳞伤,性命垂危。 “是啊,我不能不闻不问的。”星海语气坚决,“叶翊在哪?快带我去。” 桑怜儿喜上眉头:“快随我来。” 嘉南看她们的裙裾转眼消失在街角,喃喃语道:“星海,你怎可能一而再,再而三的救活一个死人?” …… 郊外农舍,青田蔓蔓。炊烟淡淡,经风一吹,便散入薄薄的暮色。 轻掩的竹扉被人小心翼翼的推开,夕阳的斜晖倏地洒进昏暗的陋室。叶翊原本虚弱的躺在病榻上,闻到“吱呀”的开门动静,不晓得从哪里来的力气支撑着霍然起身,抬首见是怜儿,眸中期待的光辉瞬间熄灭。 假装不曾看见他毫不掩饰的失落,怜儿从唇角硬挤出几分天真的笑意,将一路狂奔捂在胸口的瓷瓶献宝似的展给叶翊看:“据说这个药包治百病呢。”木制的塞子拔出,一股浓郁奇异的香气扑鼻而来,竟然不像任何一种熟悉的药香。怜儿低头凝视着瓶中呈半透明乳状的药水,忐忑的怀疑,是不是真如那人所说的那么灵验呢?她背着叶翊,做了这样一桩昧良心的交易,他得知后会不会生气得杀了她呢?只是,只要他能够平平安安的活着,那么即使让她去死,又有何妨? 叶翊皱皱眉,对怜儿所说的疗伤圣药一点也不感兴趣,犹豫了下,涩然问道:“她……她在长安城中吗?” 怜儿局促的侧首,躲避着他殷切的目光,死死咬住下唇,良久答道:“在。”声音轻得几不可闻。 “她可好?”叶翊急迫的想知道星海的消息。月前星海与陈雁华不辞而别。于是他执着着,从江南到长安,千里追寻,几经生死,就想见她一面,哪怕是最后一面。 “她很好。”他伤重得快要死了,心心念念还全是那个抛弃了他的女子。到何时他心中才能有怜儿的一席之地?心痛到了极处,尖酸刻薄的话不自觉的就从怜儿口中吐出来,“她和那个什么嘉南在一起。我看她实在是快活得很,你不必担心了。” “如此,我就放心了。”叶翊长呼出了一口气,闭目靠着灰白色的墙壁,不再言语。 “快喝药吧!”怜儿催促道。 叶翊疲倦的睁开眼睛,看她迫切焦急的神情,难得温柔的说:“怜儿,对不起,此生我终将负你。”什么灵丹妙药也好,他叶翊心已死,生无可恋,喝与不喝,能有什么区别?但他仍旧不忍心,不忍心怜儿为了救回他,日日奔波操劳的辛苦。怜儿,他名义上的妻子,一起拜过天地的人。心有所属的他,不愿做,也做不了她的良人。他怔怔的盯了怜儿半晌,叹了口气,终是接过瓷瓶,一饮而尽。 原来,无论做多大的努力,付出多大的心血,他对自己只有一句清清淡淡的“对不起”。怜儿一步一步向后退却,突然发疯似的狂笑了起来:“可惜,你再也见不着她了。” “你胡说些什么?”叶翊一脸的不可置信,看着一反常态的桑怜儿。 怜儿笑着,泪水止不住的流下:“我把她卖了!就用她的性命,换了你刚才喝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