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光云影共徘徊
天光云影共徘徊
如果是两天前,有人和京窈说她从以前到现在所有不幸的经历都是因为被人诅咒了的关系,她一定会带他去医院看看脑子。 可这一路走来,碰到太多怪力乱神的事,让她不得不多了两分忌惮。 这个能带走吗?京窈淡声问。 小七和阿四面面相觑,但毕竟从京窈的表情中读出了些不同寻常的意味,小七略略思考,道,也不是不行,我可以先在上面贴黄符镇压怨气,把它带出去,然后交给天师府里厉害的大天师处理。 京窈沉默了一会儿,又问道:这真的是害命的东西? 阿四解释道:虽然我们还没弄清这是哪一种换命蛊咒,但这上面刺鼻的血腥怨气,不用十来个人的命做引子,还真达不到这种效果。我们以前处理过相同的蛊,被换命的人要么穷困潦倒,要么命途多舛,很难善终。 你刚才说要交给大天师,意味着可以解? 小七摇摇头,不一定。上面写着下咒时间是二十八年前了,一般三年为期,命数就能完全置换,还是这么阴毒的法子姐姐,你是不是认识这个叫徐幼宁的人? 面对小七疑惑的目光,京窈缓缓笑了笑,算是相熟。 命这种东西,原来真的不是自己说了算的。 京窈从前觉得命运吊诡,它总不按常理出牌,你越是得意,它就越是要你狠狠跌跤;你越是挣扎,它便要你越陷越深。 与至亲别离,与挚爱生隙,得到的终究都失去了;流落二十八载,每当她抬起头望向圆月时,何尝没有羡慕。 京窈曾以为世间变化莫测,至少自己的命,她自己说了算。 可原来她早就是别人棋盘上的一颗棋子 走吧。我们接着去找出去的路。把目光收回,她还是那个处事不惊的京窈。 这里不是可以随意闭上眼睛的地方,到处潜藏着未知的危机,稍有不慎就会变成凶尸的口粮。况且,这里也没有可以让她依靠着放声哭泣的人。 脆弱和崩溃,也要合乎时宜。 可就当小七将黄符贴好,把盒子拿起来时,发生了意想不到的变化。 吼啸声由远及近,有什么东西正在以惊人的速度从地底深处向上移动。京窈摸后腰,掏出了手枪。阿四握紧了手里的长剑,小七也捏起黄符。三人高度警戒着。 一阵地动山摇,墓室的中间猛然塌陷下去,出现一条深不见底的裂缝。 紧接着,他们就看到从幽深黑暗的裂缝里伸出无数只扭曲腐坏的手。 严格来说,那并不能称之为手,惨白类人的胳膊全是盘虬的骨节和突出的血筋,再向上却不是正常的人掌,而是两根向内勾曲粗壮的分趾,长着粗厚锋利的尖爪。这种怪物数量极多,怪吼着争先抢后地试图从地缝里爬出来,一时挤在出口,咆哮挣扎。 然而人生的真谛就是屋漏偏逢连夜雨,蚂蚁热锅柴又添。就在三人还在试图慢慢往边缘移动的时候,一股如狼嗥的怪声从地底深处传来,那声音穿过层层岩石矿物,从巨大的地缝深处探出,像是深海中鲸鱼的长啸,又像深山野庙中突然震响的老钟。 三人这时才真是感觉到什么叫束手无策。 呵,看来是我连累你们了。京窈笑道,眼中却是一片冰原。 这怎么能怪姐姐你,是我的决策导致我们走到这里的。小七出言辩解,不希望京窈揽责上身。 不,我是说,如果徐幼宁的命运当真如此可怜可恨,那现在我们遭受的一切,便是上天对我的愚弄。 另外两人一向聪慧,刹那间便明白了京窈的意思。 小七目露怔忡,姐姐你 那么该怎么办呢?京窈状似苦恼,我该抱着地藏菩萨那种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的决心投身僵尸么?就如此安然地接受我的命运?还是 京窈眼中流露凶光,手枪对准离她最近的怪物,毫不犹豫就开枪打爆了它的脑袋,平静道:就算我的命是可以任意拿捏的陶土,但我依然拥有反抗的权利,对吗? 对。小七站到了京窈身旁,无比认真的回答了她。 阿四没有说话,但手执长剑,护卫在她们两的身前。 至少此时此刻,这里没有人信命! 轰隆 远处突然传来爆破声,京窈反应极迅速地将身旁两个孩子按在身下,护住头! 紧接着爆破声接二连三的响起。 巨大的震动毁坏了这一层整个机关,怪物被石板砸回深渊,发出悲鸣。 急速膨胀的空气和浑身的剧痛如海啸般席卷倾泻,岩土砖瓦和怪物血肉如末日般分崩离析。意识飞奔着远去,和脑浆一起震荡晕眩,身体不再是自己的身体,不再遵从意志的使唤,一时间毫无知觉,只有嘴角和舌尖还保留了些微触觉,一丝腥甜滑过。 这大概是徐云深他们的手笔,她想。而后便失去了知觉。 窈窈,醒醒。京窈感到有一只温暖的手在轻轻拍自己的脸,她努力挣扎着想要睁开眼睛。微黄温暖的光线涌进她的双眼,一个模模糊糊的身影正在视野里徘徊走动,耳目却像蒙了层走泥带沙的浑水,声音画面都辨不真切。她本能地警戒起来,多年刀尖上行走,现在的情况也不是没有遇到过。 她动了动两根手指,正常。再动一动脚腕,正常。 她开始盘算如果眼前是敌人,自己能不能在对方反应过来之前先恢复一定的行动力,身上有些酸痛,也得做好已经是骨折的准备。她眨眨眼,提一口气,正要翻身而起。那人的双手轻轻摁在她的肩膀上,与其说是威胁,更像是劝慰安抚的力道。 窈窈,我是徐温阳。 徐温阳。京窈瞳孔放大,低低呢喃,于是意识才一点点回到了她的脑海。 她被人扶了起来,眼睛逐渐恢复清明,于是她看见了不远处的徐云深,他面容沉寂,挂了彩,身上没有一贯的干净整洁。她看见了身旁的徐温阳,同样带着伤,可看着她的眼神就像寻着了失而复得的宝物。 只是短短十几个小时没见,竟生出恍如隔世的感觉。 C4炸药简单粗暴地毁掉了这一层所有的机关,虽然震碎了他们之间的层层屏障让他们很快会和,但同时也破坏了岩层之间的平衡,石室倾塌,温泉喷涌,硫磺味呛得人几乎无法呼吸。 不可控必然造成偶然,偶然中蕴含的是命悬一线的生机。 那两个孩子呢?京窈问道。 在一旁休息,他们也受了伤,只是徐温阳的手贴上她的脸颊,有一瞬的郁苦压抑,没有你的伤重。 徐云深交代完事情,也走了过来,慢慢蹲下身凝视着她的面容,仿佛有千言万语,却都压回了心里,继续一个人背负。 他语气缓和,递给她一瓶水,喝一点,再过几个小时,我们就出去了。 为什么要等几个小时?京窈没有接,回视他的眼睛,你想要宝藏,就在这里,虽然被埋了不少,但你之后组织人再来一次就好。我看了看,你这次带来的人负伤的负伤,不见了的估计也凶多吉少。为什么还不回去? 徐云深垂下了首,沉默着不回答,而京窈察觉到徐温阳抱着她的手在渐渐收力。 这些你都不在乎,好。京窈握住他的手腕,强迫他看着自己,我现在很疼,每一根骨头像是要碎了,每一寸肌肤像在燃烧,我需要治疗,带我离开这里,好么? 她从来没有对他喊过疼,哪怕是那最难熬的戒毒时日,此刻她终于暴露了她的脆弱,可徐云深还是不得不硬起心肠,哪怕他已经把掌心掐出了鲜血。 我让医生过来再给你看看,或者打一针镇痛。 京窈一言不发的看着他,疲惫地闭上眼睛,轻声问道:二哥你呢,也愿意让我继续留在这里吗? 窈窈,对不起,再等等,好吗? 又是这个字,贯穿了她晦暗的童年回忆,便是养母让她不停的等、不停的忍! 那你们就继续等吧。京窈把小七和阿四唤过来,甩开徐温阳的手,由阿四把她扶起,京窈冷声道:恕不奉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