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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是上天的恩赐。瞧见她长大了,成熟了,得到好的爱情,人生有归处,他已知足。 暮色中,一辆黑色加长轿车驶入永宁街,停靠在院外。车门开了,几个年轻人先下来,当中就有凌彦齐。司芃看见他,心想这狗腿长的,什么时候跑去接郭义谦了? 后车门打开,车内的自动升降装置,将坐在轮椅上的郭义谦缓缓移出车外。许瑞德跑下台阶,等轮椅上的固定装置锁去掉,他推着郭义谦往小楼走。 郭义谦抬头望小楼。它无言冷清地矗立着那儿,身后左右是已沦为黑暗背景的废墟。苍凉的夜色里,那个年轻女孩的眼睛,直勾勾盯着他。 刹那间,他仿佛看见司玉秀,多少个夜晚站在这院落里,孤独地与这小楼融为一体。要来到这楼下,与“物是人非”四个字贴身肉搏,他才愿意放弃顽固的武装,承认这是让他魂牵梦绕三十载的地方。 他回忆起五十七年前的圣诞节前夕,巴耶利峇机场的接机厅内,一家人都在等他。一路走出来,他没有看到父母的牵挂、弟弟妹妹的欢喜,也没有看到未婚妻眼里的思念,他只看到那一对杏眸。那两颗眼珠好黑好亮,像宝石一样吸走大厅内所有的光线,也包括他的目光。 妹妹在他眼前晃动双手:“念书念傻了?一家人在你面前都看不见。” 他回过神来,和家人一一拥抱,终于轮到她了。“这位就是司玉秀小姐了?”他母亲的来信中早已告诉他,父亲在香港找到世交的后人。 司玉秀落落大方和他握手:“不用叫什么小姐,叫我秀儿就好。” 今日那眼神里的光芒全消散了,不是初次见面的好奇打探,也不是坠入爱河的钦慕与亲近,那是冰冷如寒光的责备和拒绝。 郭义谦想,为何不来,光是司芃,他已觉得这眼神是在剜他的心,如果是司玉秀站在那里呢? 轮椅在斜坡前停下,他唤一声:“嘉,……”想了想改口,“小芃,我是外公。” 卢奶奶牵起司芃手,想把她牵下去。司芃纹丝不动。凌彦齐跨步上台阶,扯下司芃,凑她耳边说:“我一晚上没睡觉,好不容易把他哄来的,他都给我面子了,你这祖宗能不能也给我点面子?” 他把她直接推到轮椅后面。不推也得推了。司芃推着老人进了院子,郭义谦仰头看着玉兰树:“这棵树长得好高。” 卢奶奶过来打招呼:“秀妹以前就好中意玉兰花。” “兰因也中意。”郭义谦笑笑,“阿琼,你还是老样子,我不行,得坐轮椅了,出趟远门,后面恨不得跟个车队。” “天冷了,风又大,大家进屋去。”是彭光辉的声音。 郭义谦瞥他一眼,他平淡地笑笑:“尽管你不同意,我和兰因还是结婚了。当时年轻气盛,都没有想过要回去喊你一声爸爸。把你心爱的女儿带走,却没能让她好好走完这一生,我心里也很后悔,但是也没用了。这声爸爸,你不乐意听,我,……,就还是免了吧。” 郭义谦哼一声,患个癌症也还是有点好处,起码有自知之明了。 到了客厅,众人不过闲聊几句,就把客厅静悄悄地留给这对祖孙。司芃剜凌彦齐一眼,——你招来的,你伺候。凌彦齐装没看见,有说有笑地陪着姑婆去了厨房。 灯光下,郭义谦第一次近距离好好看自个孙女,她有司家标志性的眉毛和眼窝,但气质比外婆和妈妈要硬朗很多。坐也不好好坐,右脚踝搭在左膝上方,背靠沙发,散漫的姿势让他想起长孙郭柏宥来。 可这两人从未见过面,生活环境也千差万别,这般相像,唉,难不成都学了他? 环顾四周,郭义谦打量厅内的每一样东西:“沙发没换、柜子没换,钢琴也在,其余的都换了。” “没有东西能用那么久。” “那画是你画的?” 司芃扭过身子仰望客厅墙上的画:“金鱼是我画的。” “少女呢?” “陈洁,她画得比我好。” “一笔一画全是模仿,没你有灵气。撤下来吧。” 司芃垂下眼帘:“算了,看习惯了。” “证件有没有去办?” “今早去了领事馆,加急办,也要一个星期。” “办好后,先和我一起回新加坡,这边有什么事,交给宗鸣和阿德去办。” 司芃低头,没有说好也没有说不好。 郭义谦再问:“惹下这么多事,还不想学乖点?” “我没这么想。” “你那男朋友,不是,现在算老公了,怕你没面子回新加坡,天还没亮就跑去我家,趴我床前,求着要我回来接你。” 想起凌彦齐那副又乖又怂的样子,司芃绷不住这张冷淡的脸,咳嗽两声,才没笑场。“多事。” “只要心里想着的是你的事,我不嫌他多事。你是不是担心跟我回了新加坡,就要和他两地分居?” 司芃想了想,倒是很诚实地点点头。因为不想要凌彦齐那么辛苦,她不得不答应回新加坡。大家也都和她说,等回到那边就好了,仿佛那边有无穷无尽的好日子在等着她。 怎么可能?要是好日子,阿婆和妈妈为何离开后再也不回去? 综合过往事情和阿婆妈妈的寥寥数语,司芃拼凑出来的郭义谦,是一个强硬专横的封建家长形象,他会比卢思薇还看不惯她的一言一行,又怎会喜欢她? 但是现实是,他坐着轮椅,带着医生和护士,不辞辛苦跑来看她这个小辈。第一次见面,他没有训斥,而是用一种和蔼轻松的语气和她说话。 有点像阿婆,慈祥的、宠溺的,又不像阿婆,他很强大。她闯下的“祸”,在卢思薇那儿要被大骂一通的行为,在他这儿不过是“乖点”和“不乖点”的分别。他还轻而易举就戳到她的内心。 “他本来说陪我去新加坡的,但是之前天海和他妈出了事,我让他回去了。总不能……出尔反尔。” “你斗不过你那凶悍的婆婆。” “她有病啊。”司芃提醒他。 “有病不就更好对付?”郭义谦指指她,“你也不知道找人来帮忙,别人对付不了卢思薇,我还对付不了?只要你乖乖和我回新加坡,我保准把那小子也弄过去。” 怎么听,都不像一个在商场叱咤风云数十年的人会说出来的话。司芃一看,郭义谦此刻微微笑的神情,还真像一个在和孙女密谋什么事情的闲散好玩爷爷。她愣住,猛不丁把自己从这场景中拽离出来。 难道是因为有了爱,有了不离不弃的凌彦齐,有了失而复得的彭光辉,下意识里想要更多爱?可这样亲近他,如何对得起她那绝望痛苦的阿婆? 她挺直身子,冷冰冰地答复:“也没必要,我在新加坡念完书,还会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