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命不好,偏生在那样混乱贫瘠的年代。 还是后头这老三最皮实,就跟那草原上的野草一般,见风就长,小时候还是瘦黄瘦黄的一根,这两年瞅着就结实了,俨然已经是家里的顶梁柱。 他也不容易,上有年迈的耶娘,下边又有弟弟妹妹要拉扯,今年都十八岁了,亲事还没个着落。 若不是时过境迁,命运弄人,她家三郎现如今兴许也是个不知愁苦的少年郎。 想当年她初嫁的时候,他们吕家是何等的风光。相传当年隋炀帝在焉之山下设宴,招待西域各国主,建立友谊,彰显国威,西域商贾纷至沓来。 吕家就是从那时候开始经商,从原本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门小户,一跃成为远近驰名的大商贾,她那长子便是在这一派的繁华富庶之中出生,只可惜好景不长,隋朝覆灭,朝代更迭,这其中的艰辛苦楚,又岂是言语可以道尽。 翁婆在世的时候,常与家中晚辈说起,吕家祖上乃是屯田的汉兵,汉武帝征西域的时候,最早过来的那一批。 那也都是很久远的事情了,当年那么多屯兵,谁能说得清他们的子孙现如今又都散落在了何处,昌盛还是破落,又或者很多人家早已断了香火。 至于她娘家那边,儿时倒也听家里的老人说起过,言是从中原那边迁来的,跟随当地一个豪族一起上的路,家里头老老少少三十多口人,走到这边的时候,一半都没剩下。 那时候中原战乱,尸横遍野,依稀还听家里的老人念过一句:“秦川中,血没腕,唯有凉州倚柱观。” 那时候的凉州,说的约莫就是现在的陇右道了。 老妇人从麻布口袋里捧起一把粟米,凑近了细细分辨,颗粒饱满,米香浓郁,是难得的好米,难怪三儿子一口气就买了九十文回来,若换了他们自己去米铺买,可就不是这样的价格了。 这时候,外头的院门“吱呀”一声,然后就听到她家四郎“阿娘阿娘”的叫喊,那声音里头就透着一股子高兴劲,显然是已经听着消息了。 “阿娘,外头那些人都在说,罗县令今日与公府中的差役发薪饷了。”果然,那小子口里嚷嚷着,很快就进了屋。 “你阿兄方才回来过了。”妇人言道。 “阿兄何事回来了?他这几日不是要值夜?”那小子又在那里哇哇叫唤。 “定是趁着吃饭的工夫,抽空跑回来了。”后头,这个家里最小的女孩儿也跟着进了屋。 “便是叫你们早些回来。”妇人言道。 “阿娘,今日外头街道上可多人了,都在说阿兄他们发薪饷的事情呢。”小姑娘说着就偎到了她娘身边。 “阿耶听得都舍不得走。”少年郎吐槽。 “你们阿耶就是这个毛病。”她家老头儿爱热闹,爱听别人说话,今日外头街道上热闹起来,他自己第一个就走不动道了,更别说下边这两个小的。 “阿娘,阿兄方才可是拿钱回来了?”吕四郎问道。 “就知道钱。”他娘道。 说话间,吕老汉也倒好了水,又关好了院门,进到屋里头。 “方才三郎回来,拿了这一包粟米回来,并几十文钱。”妇人见他进来,便说了。 “哦。”吕老头应了一声,也知晓她这话是对自己说的。 “言是让你明日出去买些盐和肉回来,与这两个小的将补将补。” “知了。” “明日吃肉?!” “阿耶,明日你带我一起去吧。” “莫要吵吵,洗洗手脸便睡了吧。” “我看看这粟米。” “顶好的粟米,我方才看过了,言是与那公府里的乔大郎匀来。” “现如今公府竟也要买米吃。” “啧,有那几个在,山都要被他们蛀空了,现如今罗县令等人若不自己买米,还能有什么吃的。” “哎……”吕老汉叹了一口气。 县城公府的支出,靠的便是他们常乐县这片地方上的户税。眼下大唐的百姓除了租庸调,主要就是地税和户税,地税收的是粮食,运往附近的义仓,户税主要就是用来维持官府运转。 这户税也没个具体数目,若是遇着清廉的官员,倒也要不了许多,若是遇着贪的,那里头的名目可就多了。 他们常乐县这几个,虽然不至于说横征暴敛鱼肉百姓,但这几年他们县辖下,可都没少交户税,百姓纳税多以粮食布帛为主,去年秋里多少粮食布帛交上去,这会儿才二月初,新来的县令竟要自己掏钱买粮吃,那公府里头多少张嘴,若是换个底子薄的,生生都能把他吃垮。 “你说他们这就能消停了?” “怕是后头还有事。” “哎……” “想恁多做甚,睡了睡了。” 前两日罗县令带人去了驿站,他那公文果然没在记录,驿站的孙驿长言是遗失,于是罗县令便令人将此事报于瓜州兵曹,驿站乃是由兵曹管辖。 今日一早,那付兵曹便领了几十个孔武有力的兵卒,围了他们县里的驿站,那驿站里头的驿长驿卒,一个不落皆被擒了。 毕竟他们这里也是靠近军事要塞,这驿站竟是连县令的公文都敢遗失,那还有什么是他们不敢遗失的,战报敢不敢遗失? 这事一出,县丞主簿等人便都跑了,就连差役都跑了好些,给新来的县令留下的就是一个空荡荡的公府,还有一堆理不出头绪的案卷。 许多县中百姓皆是不解,怎的这新来的县令威力这般大,他都还没做点什么,县里那几个蛀虫就都跑完了。 毕竟这罗县令的身世他们也都有所耳闻,也不是什么了不起的出身,说白了就是一草根,在他背后并没有什么强大的家族力量。 这些人却是不知,这个世界上除了家世背景,还有一种东西叫做影响力。 罗用现在即便是被贬,他的影响力仍在,此次他来常乐县担任县令,多少双眼睛盯着这里,在这节骨眼上出了这样的事情,州里的那些官员自然也得打起精神应对。 县丞县尉等人皆是在官场中浸淫过的,此次见那付兵曹行事如此果决迅速,便知风向不对,也没那个胆量硬扛,当即便跑路了,有些人是携家带口一起跑,有些就自己一个人跑出去避风头,家人还在常乐县中。 此时此刻,县衙这边,一个个熊熊燃烧的火把将整个大院照得灯火通明,不时便有值夜的差役四处巡查。 罗用也怕阴沟里翻船,听闻那县尉等人并不简单,就怕他们到时候再杀一个回马枪,把县衙给抢了。于是罗用近日便让人加强夜巡,县衙大院也是整夜整夜地烧着火把。 在距离县衙不远处的一片空地上,这时候还有一些匠人叮叮当当正在施工。 没办法,这县里头要啥没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