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伊莲从梦中惊醒的时候还是午夜。

    万籁俱寂的夜里，郊区山水环绕间的城堡里更是一片寂静。

    伊莲怔怔地坐在床头，梦里那个转身而去的身影还是那样清晰，仿佛就在眼前。

    白色的羽织上那个“六”字是那样鲜明，让她想要欺骗自己也不行。其实就算没有那样的标志，她和他一起长大，看了他的背影那么多年，怎么会认错呢？

    那么多年，他给予她最多的，就是转身而去的那个背影。

    她从最初的追逐，变成回首，到最后，两个人擦肩而过，她不再去看那个离去的背影。

    追逐和回望又有什么意义呢？反正那个人的目光不会停留在她的身上。她自己，也要对得起自己背上背负的那个“二”字啊。

    整个静灵庭护庭十三番队中，除了一番队总队长的位置千年未变，也无法轻易变动之外，只有二番队和六番队是一层不变的。

    真要论起来，一番队总队长的位置尚且是可以更替的，但是二番队和六番队，却是从一开始就掌握在四枫院家和朽木家的手里，从护庭十三番创立开始，从未改变。

    二番队的队长，兼任邢军军团长，只能是四枫院家的人。

    六番队的队长，也只能是朽木家的家主。

    从未改变过的规矩。

    那些年，从青梅竹马到公认的天生一对，最终却让他们走成了陌路。

    等到她死后再来怀念，又有什么意义呢？朽木白哉，也终究沦落为俗人。

    终于有一次，不再是她追逐他的背影，她终于走到了他的前面，尽管他也再也无法看到她的背影。

    那些年，他转身那么多次。而这一次，轮到了她。然而四枫院重莲不像朽木白哉，她但凡一转身，就是那样决绝，甚至不留一丝背影，也终究没有人可以去追逐。

    她不像朽木白哉，看着冰冷决绝，却有一颗温柔的内心隐藏在深处。她是四枫院重莲，美丽、强大、坚强，从外表武装到内心。

    一颗强大的内心。

    梦里的朽木白哉，不知为何看上去很孤单。四枫院重莲扯了扯僵硬的嘴角。但是，她已经独自一个人很多年了。

    从出生到死亡，她都是一个人。

    一个人算的了什么，如果说作为死神必须强大的话，那么她真的已经像朽木白哉说的那样，内心从来不曾败北了。

    不是每一个死神都能做到这个境界的。但是作为一个优秀的死神，他们，从来都是这么要求自己的。

    也就是这样，才区别了强者和普通人。这是队长和队员的差距。

    她自重生以来第一次梦见朽木白哉，那样真实。

    倒——还真是像朽木白哉做得出来的事情。

    也只有在她死了之后，朽木白哉才会在没有人的时候，偶尔流露出一丝悲伤的脆弱。就好像他藏在抽屉里的，朽木绯真的相片。

    这个男人，不会流泪。

    就像她把四枫院家的规则刻在骨子里一样，朽木白哉同样把朽木家的规则刻在了灵魂上。直到她不再是四枫院重莲，她才慢慢看开，放下。只是性格已经养成了，有些习惯也已经注定了，再也没有办法更改。

    而朽木白哉那个人，哪怕他不再是朽木白哉了，他也依旧是朽木白哉的原则和性格，比她还要彻底地封印自己。

    不同的地方只是——他的内心为他人保留着温柔，尽管对待自己还是那样严苛。而她的内心，不管对待自己还是他人，始终都是游离在外的冰冷。

    朽木白哉的祖父和妻子都是正常的去世，哪怕想要责怪四枫院夜一，那也不过是一个朋友而已。而她，从来没有见过父母，抛弃她的那个不是朋友，而是亲身姐姐。

    而对着她多次转身离去的人，恰好是朽木白哉——青梅竹马的朋友知己。

    伊莲怔怔地靠在床头。

    朽木白哉，竟然为她立了衣冠冢，但是——却恰恰放在那个樱花林里。

    她比谁都清楚，那是朽木家领地的后山。站在山上，可以遥望到静灵庭，透过围墙看到朽木家。

    她自己曾经就多少次站在那个山头上遥望过这一切。

    朽木绯真作为一介平民，当初跟朽木白哉的婚事就是遭到朽木家的强力反对的，生前已经因为朽木白哉的反抗而嫁入了朽木家，这已经是朽木家的妥协了，所以死后是根本没有资格也再也不会让她进入朽木家的墓园的了。

    朽木白哉将她葬在这块山头。

    而现在，她四枫院重莲，竟然也要跟朽木绯真做邻居了。想想都觉得可笑。

    朽木绯真是一个很好的女子，这点四枫院重莲从来不否认。她美丽而温柔，柔弱中带着坚强，是一个很吸引人的女子。

    可惜……

    可惜没有灵力，只是一个普通的魂魄。甚至不是尸魂界土生土长的魂魄。

    朽木绯真是不错，但是四枫院重莲从来不把她放在眼里。她是四枫院家的小姐，生来灵力强大，长大后更是成为一个优秀的死神，在这个实力至上的世界里，只有自己强大了才有资本。所以高高在上的四枫院重莲从来不会去关注这样一个普通的女子。

    而且论起相貌来，她远胜朽木绯真。家世、外貌、实力，朽木绯真没有一样可以比得上四枫院重莲。

    但是，胜出那么多也没有意义。朽木白哉的眼里没有她。

    她从来不去强求。放下一切之后，她才觉得自己当年比朽木白哉还要可笑。

    她不知道朽木白哉喜欢朽木绯真哪一点，可以为了她反抗家族。在整个静灵庭的贵族看来，这都是不可思议的一件事。但是，总有那么几个年轻人，会干出这样的事情来。

    当年她也觉得这件事情很可笑。只是因为对象是朽木白哉，比起可笑她更多的是可悲。

    现在看来，她比朽木白哉还要可笑。她早就应该在朽木白哉选择了朽木绯真的一刹那就果断地转身的。

    她倒是很想这么做，只可惜当年的自己身在局中，纠结缠身。

    在重生之后再次梦见朽木白哉——梦里的一切就好像在另一个世界的尸魂界真实地上演着，她只能叹上一口气。

    哪怕到了这个时候，朽木白哉还是要转身离去，去往与她相隔的另一座坟墓。

    四枫院重莲再也不会为了这个人流泪，对此她只有嘴角勾起的嘲讽的笑容。不知道是在嘲讽朽木白哉，还是她自己。

    房间的门突然被轻声打开。

    伊莲转过头去，看到的是一个幼小的身影，轻轻关上房门，踩着地毯跑过来。

    “伊莲！”穿着睡衣的迹部抿着唇爬上床来。

    “景吾……”你怎么会过来？

    “我好像梦到你哭了……”迹部不确定地说，他也弄不清是现实还是梦境，或者是两者都没有发生过。

    彻底清醒之后，他只是觉得，伊莲现在好像很伤心的样子……

    莫名的感觉驱使着他爬下了床，跑到了伊莲的房间里来。总感觉很不放心的样子，所以他一定要过来看看伊莲。

    结果伊莲真的没有睡着，而是怔怔地靠在床头。

    迹部心里一下子就不好受起来，总感觉有什么事情他不知道，就这样发生了，而且伊莲很难过。

    听到迹部的话，伊莲愣了一下。

    “伊莲你放心，有我在。”迹部抿紧了唇，认真地说道。

    伊莲愣愣地看着迹部。

    迹部爬进被子里，躺在伊莲的身边，握紧了她的手，“你睡吧，我在。”

    伊莲有些哭笑不得，但是那种做完梦之后莫名的心情突然被冲淡了很多，心里……好像有一丝温暖。

    她没有挣脱迹部的手，就这样躺下，闭上了眼睛。

    “晚安，景吾……”

    轻轻的，伴随着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