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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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自己到父皇,姬铓觉得这个赢瑞安实在太折腾了。提前递了帖子到甘露寺,说明某日会来拜访祖母。 到了那日,姬铓和兀儿两人从侧门出去,绕了一圈再从正门进来。等没一会楚公主来请。 见礼过后坐下,楚公主笑呵呵说:“阿铓辛苦了。大叶山茶培育不易,难为你专门送来。” 姬铓也笑:“不辛苦。这花看着喜庆,想到皇祖母和父皇,就带过来看看。祖母喜欢就好。”顿了顿又说:“刚才前殿遇到静怡师太,听她提到上次冰灾,说:百姓艰难,寺庙也不好过。得亏祖母月前法会,甘露寺还有香客上门,否则就会像常胜寺一般,除了和尚也只有和尚了。” 楚公主摆摆手:“哪里,师太客气了。不过一点绵薄之力。” 姬铓点点头:“听她口气,似乎今年供给不足。既然祖母和父皇都在此地礼佛修养,不如以后甘露寺就由姬梁族来供养吧?”说完抬头看楚公主。 楚公主点头:“此乃善事,由姬梁供养很合适。” 姬铓一笑:“那稍后便让静怡师太数人头造册了。要是打搅到祖母,还请祖母见谅。” 楚公主眼光一闪,两端嘴角只有轻微的上扬:“哪里,应该的。” 事情办完姬铓就想告退,站起身又停了一下,说:“大理寺寺丞力高玄月的孙子今年十一。他们家想必祖母也知道,和楚国差不多。” 姬铓退出良久,楚公主还坐在原位没走。锦嬷嬷上前帮她换了热茶,叹一口气。 半晌,楚公主掏出帕子擦擦脸,也叹一声。 瑞安这孩子,真是命苦! 话说那日和祖母交代完之后,姬铓仍有些不放心。两人都在甘露寺,万一那个赢瑞安打算亲自说服父皇同意婚事,那他的努力就白费了。已经吃过一次亏的姬铓打算把问题扼杀在源头。 大热天赶路实在不好受,大热天泡热泉也属于脑抽行为,姬砀肯定是不同意的。不过姬铓说最近他都在汤谷周边不回邺城,日日能见面,那小锁链就可以不戴,这个诱惑倒是有点大。 锁链没什么,关键那片甲罩着的地方,天热戴久了会起小疹子,痒得难受。还有就是姬铓如果要出远门几天不过来,会把钥匙交给花匠,言明姬砀出恭可以找花匠拿钥匙。 那钥匙极其精美,本身不大,但握手部分将近半个手掌宽,是一块镂空的金座饰上各色宝石,非常咋眼,每次拿出来都会吸引众人视线。花匠是三五成群劳作居住的,压根没有单独出入的时候。他一个皇帝,也不能在内室召见花匠。不管是他去找花匠还是召见花匠,整个拿钥匙的过程都异常的尴尬难受,不到万不得已姬砀也不愿意自己拿钥匙。 所以如果能终日不戴,这个条件还是很有诱惑力的。 然后姬铓又说这次出行会用新打造的车架。新车架脱胎自楚国马车,比梁国原本的车架大许多,车里也没那么闷热。楚国马矮不吃力,拉这么个大车一般就是游园逛街,赶路就别想了。梁国马倒是高大健美有劲,楚国买也买了不少,但是主要是皇家赛马,或者权贵们养着玩的,用来拉车赶路实在太奢侈。 姬铓取长补短,用梁国马拉楚国车,速度没有原本梁国车马快,舒适度却大大提升。 听到这里姬砀来了兴趣,立刻要用这种豪华大车做一次旅行。 隔日两人上路,新车宽阔,旅途乏味,笑笑闹闹就滚成一堆。 车辕上坐的苦逼二人组面面相觑,被那不不啊啊哼哼啧啧折磨了一路。 要搞就好好搞嘛,欲拒还迎那套很有意思吗,两个假正经。 新车确实慢,将近晚膳才进皇宫。 第二日又走一天才到汤谷。 姬磐还是老样子,不好也不坏。 白日姬铓出去巡守,姬砀就在热泉宫里摘花碾花。 热泉宫一带水系丰沛,白天虽然和别处一样热,晚上凉下来因为有热泉,也不会多冷,草木一年四季都很茂盛,夏季更是一片花团锦簇,很是养眼。 楚公主是从不来热泉宫的,姬砀就也从没来过,眼下仿佛发现了什么宝藏一般,碾花制香,提色挥毫,忙得不亦乐乎。 姬铓看他有了事干也不天天想那床帏之事,只叮嘱护卫严密监视陛下和宫人间的接触,就撤去锁链。晚上回来被翻红浪,倒也各自逍遥。 他们这头各自逍遥,楚公主那里可就双双对泣了。 “瑞安啊……”看着近乎形销骨立的侄孙女,楚公主几乎说不出话来。 看赢瑞安还站着,拉着她坐下,抹着眼泪道:“我苦命的孩!怎么就这么苦啊!” 哭完擦擦泪,一时也不知道怎么说。想给赢瑞安擦眼泪,拿起手帕发现对方除了眼圈有些红,根本没眼泪。倒是边上站着的小沾,哭得呜呜的。更不知道怎么说了。 楚公主年少去国,苦也是苦过一阵。别时匆忙,连些日常器皿都没带,更别说嫁妆仆从。可到了梁国,却没受什么苦。虽然没有拜堂成亲就成了大妃,可丈夫没有小妾,整个梁宫她就是唯一的女主人,丈夫大她许多,各方面都谦让礼待。说实话,虽是异国,可她觉得她的姻缘比之她见过的那些高门贵妇,哪怕和楚皇后比,她都是不输的。仅一条,没有小妾,她就比她们半数以上还幸福了。每到楚国传统节日,丈夫还会特意陪伴,有了身孕更是长随左右,孩子生下来,也根本不用她操心。除了长子她主动提出要带,其他两个孩子,说起来还是丈夫带的多些。 楚公主是打心里不觉得这样的异国婚姻有什么不好,留在楚国也未必能嫁到如此夫婿,她是真没什么不满足的。 可瑞安……她的路又在哪里呢! “有些事本来我不想跟你说,说起来就是家丑,可不说清楚怕你以后吃更多亏。你可能怨我想将你许给砀儿,……当时是有私心,之前一些事,他们父子间生了些嫌隙,想必你也看出来了,我带砀儿避在此处也是因此。我一个老太婆,没什么念想,可砀儿还年轻,如果有房妻室,管束着他,去了轻浮,安安生生当个太上皇,你一辈子也算有靠。你们虽然差着辈,可梁人素来不讲这些,既入了梁,也要随俗。可因一些事,阿铓他,大概是不愿意他父皇成亲的。所以我特意找了朝中大臣,想迂回一下。谁知那大臣没办好,以至于昨日阿铓特意来与我说……我一个老妇人,又有什么办法,你一个小姑娘,难道当真赶出去。” 这大段的话说完,楚公主觉得自己身为大梁太后的体面已经丢得干干净净。当了二十年的梁宫女主人,两年的太后,却连自己的侄孙女都看护不住,若不是阿铓最后给了条路,当真只有赶出门去一途。突然有种儿孙满堂却孑然一身的感觉。 不知不觉两行清泪下来,她自己却毫无觉察。 赢瑞安掏出帕子替她擦去,乖顺的说:“姑奶奶当日能收留擅离使馆的瑞安,已经救我一命。姑奶奶为我之心瑞安明白,姑奶奶用意瑞安即使不明白,也不敢有丝毫怨怼,只需记得姑奶奶对我的好便是。” 楚公主突然搂住赢瑞安,眼泪簌簌:“瑞安啊!我的瑞安啊!” 一直站在一旁的小沾再也忍不住,放声大哭。唯独赢瑞安,眼圈泛红,泪光闪闪,却在轻轻拍抚楚公主背脊,聊以安慰。 许久,室内才稍稍平静。 吃罢饭,夜灯照耀下,祖孙两终于放下彼此芥蒂。 “阿铓的几个弟弟都不成器,你若跟了他们,才是一辈子无望。终日在口粮里淘换,有个什么出息。如果不出那事,便是不能让阿铓娶你,说服他同意你当皇后并非难事。唉,说到底还是我的不是,如果没把砀儿养成副狂妄自大的性子,现在一家子多高兴,等几年你再——” 赢瑞安扯扯楚公主。 楚公主也意识到了不合适,端茶喝了一口,揭过尴尬:“阿铓来时提过,丞相家幼孙倒是可配。力高族靠近齐国,族内本有婚俗。丞相的三个孩子也娶亲……丞相一共两子一女。女儿力高玄月,成亲后并未离家,像楚国招赘,又有不同。那赘婿本是力高族猛士,入赘依然官居统领……女儿又在大理寺任寺丞。那幼孙便是她家长孙,今年十一。”说到这,楚公主看了赢瑞安一眼,见她容色如常,才继续说道:“虽说和你年岁差了些,但也不一定过门就圆房,主要是个名正言顺,你也好适应梁国的生活。” “说起来姬梁是皇族,实际阿铓几个弟妹过得还不如力高家子孙。至少他们有父辈荫庇,过得还是富家子弟的生活。阿铓的大弟弟,十二便去了牧场,从此未再见过;大妹妹钺,倒是不用操心口粮,可一个姑娘家,居然和一帮小子混在军营里……我真是,唉,老太婆一个,管也管不过来,眼不见为净。” 说完才想起来此时也不适合说这个,续上前言:“一国公主配丞相幼孙是有失身份了,可真为你考虑,姬家确实不如力高家。楚国帝嗣有些虽也潦倒,还有爵位在身,梁国……唉!有些事我不说你迟早也会知道…你三舅舅,就是阿铓的小叔,如今是个铁匠学徒,莫说爵位,几年后若是学不出来,可能还是要去牧羊的。倒是你二姨母,一个姑娘家,竟然也成了将军,唉。” 听到这里,再是自忖经过大风大浪荣辱不惊了,赢瑞安也不免张口半天合不拢:“姨母是将军?” “唉!那个孽障,不提也罢。” 看楚公主一脸晦气,确实不像说来招羡的,赢瑞安立刻敛去脸上惊异。垂首道:“瑞安冒然出现,已经给姑奶奶和太子殿下添了许多麻烦,如今又累姑奶奶为我筹谋,瑞安感激不尽,别无他想,听凭姑奶奶安排。” 这话说得楚公主当即舒心展颜,摸着赢瑞安头发欣慰道:“就知道你是个听话的好姑娘,只愿今后顺顺遂遂一生无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