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旅程伊始
贺卿的婚姻状况，在第二天九星时半得到了更新。 几乎是在这条消息从高等虫族圈子里传开的第一时间，就有许多等待已久的虫向贺家投递去了信件。不论他们用何等华丽的辞藻来或直白或含蓄地表达，其核心只紧紧围绕着“贺卿是否有意向再娶几位雌虫”这一话题。 一些胆子大的，更是直接介绍起自家的优秀雌虫，明里暗里表示自己的雌子很是适合雄虫空缺的雌君之位。 贺家主宅的几位主虫大概会为此而头疼好一阵。 但这些，并不在贺卿的关注范围之内。 他在从登记处回家之后，就尽量回避与宁暮归和林之逸撞面。其他诸如权限移交等与他相关的事情，他全部交给了R18去处理。 想到在登记处时他们三个之间那奇怪的氛围，贺卿心烦意乱地关闭了处理文件的屏幕，站起身在书房里踱步。 不是没看见林之逸叫他“雄主”之后宁暮归那一瞬间侧过去的黯淡目光，可他只能抿紧嘴唇，强迫自己不再去关注。 事已至此，他也无话可说。 贺卿唯一庆幸的是，他不必再在这种无声的尴尬里煎熬太久。 因为他即将离开母星，去执行他的任务。 启程当天他起了大早，本想错开时间，却还是在楼下与宁暮归打了照面。 尽管住在一栋建筑里，他却感觉自己已经许久没有见到雌虫了。 R18拟将一楼东侧那边的位置装成雌侍们的房间，现在还在进行装修。林之逸这段时间在准备搬入的事情，便没有留在家里。而宁暮归自那晚之后便住在了客房里，没有再去楼上过。他大抵也知道雄虫短期内没有办法对他消除芥蒂，前几天里知趣地不来打扰。 贺卿看着宁暮归，没有说话。 他知道，宁暮归是清楚他要出远门的这件事情的，也一定是专门起这么早来的。 宁暮归将他准备好的背包提起来，低声说：“我送您吧。“ “……嗯。” 贺卿颔首，垂下眼，向着屋外走去。 R18已经为他准备好了前往圣塔的巡行器。 宁暮归将他的行李为他放好之后，便站在巡行器一旁看他进去。 贺卿在自己的位置上坐好，望着窗外雌虫的面容，他的心里头慢慢产生了某种感触。 宁暮归抬起手，在为他关上门前说：“祝您一切顺利。” 雄虫叹了气，缓慢地点了点头。 巡行器启动升空，他的视野愈发宽阔，而雌虫停在原地的身影愈发缩小，最后终于变作了看不清的一点。 贺卿伸出手来，轻轻触碰到微凉的窗。 就好像时空割裂、角色颠倒，曾经他总是站在家门目送宁暮归离开，而这一次，却是宁暮归留在家里看着他远去。 这样的变化究竟是好还是不好，他也不知道。 “贺卿阁下。”R18喊了一声。 贺卿一怔，回过头：“怎么？” “您是在担心宁上尉他们吗？”大概是感受到贺卿情绪有些许低落，R18安慰道，“请您不必忧心，我的主机仍留在家中，家里的事务我依然能够为您打理好……所以，您需要我将家里的情况每日对您进行汇报吗？” “……不，这倒不必了。” 贺卿哑然，好半会儿才回了这么一句。 那些带了点忧愁的心绪，也在智能这么一打岔之下，像是被风吹起的棉絮，全都轻飘飘地飞远了。 通过身份认证之后，贺卿不必在圣塔前的经停场停下，而是转去另一侧的入口，乘着巡行器直接进入圣塔内部。 再按照指示，贺卿将巡行器停在了指定位置，提着自己的东西，打开门出来。 就在离这一块指定停放场地不远的地方，有一艘银灰色的中型星船正停留在那，在其右侧放置着登陆梯，旁边围着一圈安保虫员。 圣塔外派的星船大多是民用型中等规格，可容纳近百位虫族。其中除了日常生活的空间区域，还有配置完整的实验室和特殊物存储间，甚至是武装室。 就在贺卿望着这艘星船时，有两个手持武器的虫员走过来，朝他行了礼，做出邀请的姿态：“欢迎您的到来，贺卿阁下。” 贺卿微微颔首。 “您是第一位到来的，我们先送您到您的休息舱。请您先到舱内休憩片刻。” 二虫替他拿了行李，引导着他来到登陆梯处。底部泛着淡蓝光芒的透明移行厢连接着平滑地面与星船上层甲板。贺卿跟着他们走入移行厢内，速度均匀地上升，来到了星船之中。 整个星船内部的色调主要是由灰白蓝三色组构。通向休息舱的走廊曲折蜿蜒，照明光嵌在两侧的隔断壁下方，散发的光线温和而不刺目。 贺卿一边走，一边打量着四周。半路遇上了里头的船员，他们稍微停顿一下，向他致意后才继续工作。 引路者将贺卿带到了他的休息舱门前，向他解释道：“贺卿阁下，我们就送您到这里了。您的休息舱需要您使用个虫终端进行认证之后，才会打开。” 毕竟是雄虫的内室，这些雌虫大概是不好意思随意入内的。 贺卿抬眼看见了白金舱门中间的蓝色认证端口，点了点头。 一虫将他的行李放好，露出了憨厚的笑容来，又说：“这儿的设施比较简陋，如果您进入舱内后发现还有什么别的需要，可以通过星船内部的联络系统告知我们一声。只要是在我们能力范围之内，我们一定尽全力为您提供。” 贺卿微微地笑，向他们致了谢，将手腕上的终端对上认证端口，听见“咔哒”一声，是里层锁解开的声音。 在二虫带了些许不舍的注视下，贺卿拿着自己的东西进入了舱内。 舱门即将合拢的时候，他隐约还听见那两雌虫远去的低低讨论声：“这位阁下，可真是好看啊……” “闭嘴吧亚特，长官是怎么交待的，你可别忘了……” 雄虫无奈地摇摇头，随后目光一转，将注意力集中到舱里来。 个虫休息舱的面积并不小。 照明灯在舱顶上亮着偏暖的光，将室内的情景完整地展示在贺卿面前。 左方是放置个虫物品的入墙式收纳柜，右侧摆着一张冰蓝色的单虫床和其他设备。他往前走，按下墙边一旁的按键，面前的深色挂帘缓缓展开，露出了外侧的空间，里面呈弧形，外围是落地式的观景窗和一些绿色的盆栽，中心放置着深色的桌椅。 贺卿把自己的东西一一取出来，不需要随身携带的重物便在收纳柜里放好，需要带走的记录表等物品就转而收进一个适合随身携带的小型腰包里。 只是，一打开那腰包，看清里面放的东西之后，贺卿的表情就变了。他几乎是咬牙切齿地说：“R18，你最好能给我解释一下，你为什么把这些都放了进来？” 那包里除了一些日常生活使用的小玩意，竟然还有不少折叠起来随时可以使用的隔离套！ 临走之前，他最后是让R18替他确认了一遍行李的。经过手的宁暮归既不知道隔离套的存在，也不会轻易碰他的东西。因而唯一会把这些隔离套放进包里的，只会是他的智能助手。 “啊，这个……贺卿阁下，我只是想给您将生活用品带得充足一点。毕竟在这里不比家中，我担心这里无法为您提供充足的服务，或者是您用不习惯它这儿的东西。”R18卡顿了一下，随后语速极快地向他解释，“当然了，依照分析，性欲也是成年期的您需要处理的一个问题。此外，由于您在之前购入了隔离套，所以我认为您在之后的性行为中，会需要用到它……” 贺卿听见智能的回答，简直哭笑不得。他张口欲说什么，但想了想，还是把那些话咽了下去，只说：“这种……这种东西，以后我没有主动拿的话，就不必给我带上。” “我明白了，贺卿阁下。” “嗯。那你先联系星船内部网，取一下通证……刚才在门口扫描的时候，应该已经记录了吧？” 得到了R18肯定的答复后，贺卿把那些隔离套收进了最小的隔层里锁好，这才把其他的工作用品放在了空间较大的那层里面。 等贺卿收拾完东西，他坐在床上休息了会儿，等待剩下的圣塔虫员到来。 他摸了摸床面。这种星船统一置办的床较硬，自然是不如家里的床舒适。但他毕竟是去办公事，倒也没有那么高的要求。 R18这时候从终端里发出声音来：“贺卿阁下，我已经与星船的内部系统连接上了。您还有什么是需要我做的吗？” “暂时不……等等，”贺卿忽然想起来，“有整个星船内部的结构图吗，给我看看。” “好的，我这就为您查找。” 贺卿默默将R18呈现出的立体结构图记下。 不多时，贺卿接到通知，说船长邀请他们前去三层的会议舱。 应该是那八位研发所的虫员也到了。 贺卿将记录工具收在挂在腰间的包里，一打开门，看见之前带领他上船的二虫里那个有些腼腆的雌虫居然就站在门前。见到门突然从里被打开，他像是被惊吓到，往后退了一步，旋即马上立正，朝雄虫行了礼，这才说：“贺卿阁下，您刚来这儿，可能不了解船内的路线，不如让我……我带您去会议舱吧。” 虽然说雄虫其实知道去会议舱该怎么走，也有智能助手R18可以在路上提示他，但看着眼前雌虫有些忐忑又带着期盼的眼神，贺卿还是对他露出了得体的微笑，说：“那就麻烦你了。” “不不不麻烦！” 安保虫员捏紧了自己手里的武器，好似很紧张，脚步略有些僵硬地带着贺卿绕过长廊，来到旋梯，上到三层。他还向贺卿介绍了星船内不同区域的设置情况，告诉贺卿如果无聊了可以去哪些区域进行娱乐活动。 在三层的会议舱门口两侧立着数位安保虫员。看见雌虫和贺卿一同到来时，为首的那位先是瞪了雌虫一眼，而后对贺卿温声说：“贺卿阁下，在进入会议舱之前，我们需要对您做安全检测，请您理解。” 贺卿点头，让他们使用侦测仪对他进行了安全检测。等待数秒后，为首者朝其他虫示意一番，他们便在门旁的验证处输入了通行密码，让贺卿进入。 会议舱内已有几位穿着圣塔制服的虫坐在透明的长桌边。还有两位打扮奇特的虫族站在窗边，背对着门口，似在谈些什么。 贺卿入内之后，与那几位同事打了招呼，互相交流了一下信息，而后随便挑了个位置便坐了下来。 片刻后，剩下几个圣塔研发部的虫族也进入了会议舱里。 贺卿还意外地看见了一个算是认识的高等雄虫，同为贵族的俞韶。俞韶见到他倒是眼前一亮，快步走过来在他身边的位置坐下，小声地说：“居然是你？我还以为你会去审判所呢！” 贺卿笑着摇摇头。 “小韶，你们……原来就认识？”与俞韶一同来的那个雄虫坐在了他们对面，有些疑惑地问。 俞韶抢先说：“对，我们两家认识。不过我也好久没有见到他了。” “是这样啊。”那雄虫对贺卿和气地笑了笑，介绍了自己，“你好，我是庞斯·科尔达，设计部部员。” “贺卿，来自监察科。” 毕竟整个社会的高等虫族数量就不多，圣塔里占大头的自然是中等虫族。因此，为了保护信息，这些年轻高等虫族的身份不会轻易暴露给别的虫。一方面是出于对高等虫族的安全考虑，另一方面也是为了使他们更好地融入到团体之中。 简单地聊了几句之后，那原本在前头的两个虫族走了过来。 原来他们就是这艘“圣菲里亚”号星船的船长和护卫长，卡特·比克和厉长粟。 二虫向他们几个讲解了这一次行程的详细安排，包括来回时长、航行路线、停驻地点和采集时间，并给他们发送了一份计划表格。同时，也告知了他们星船内允许的活动范围，提醒他们——尤其是在场的五个雄虫，不要随意到底层去。 俞韶跟贺卿咬耳朵：“那底下的一部分船员虽然也是训练好的，但跟稍高一些等级的安保虫员还是不一样。如果雄虫在不应该的时间段下去了，他们又正好没来得及打稀释素，啧……那些家伙可不像高等雌虫那么能忍。” 贺卿原本还有些疑惑，这下就清楚了。 卡特船长的谈话结束后，贺卿先是让这八位虫在他的表上进行登记和签字核查，随后找到船长，向他说明来意，请求船长将全船的名单分享给他。 卡特·比克虽然有些不解，但毕竟这并不是什么大事，因此还是给他发送了一份。 拿到的名单上不仅有个虫名字，还有对应的头像。贺卿将终端屏幕关掉，向船长道了谢，心里有了计较。 倒是俞韶小步跑过来拉上他，让他陪着一起去实验室。 贺卿本来也需要去一趟，因此便欣然应下，与这几位研发所的同事一同去了三层另一边的实验室。 浅灰的实验室里空间较大，放着好几类的大型设备，旁边的桌子上还摆有许多正在制作的、颜色各异的试剂。俞韶给贺卿讲，他们几个一登船没多久，就来了这里制作半成品。 “你们不是已经带了几支来吗？还需要在这里继续制作？”贺卿问他。 “我们带上来的只有三支，已经把它们放在存储间保管好了。但是，如果在采集完材料后要进行重新调配，只有那三支是不足够的。我们长官便叫我们登船之后再制作一些备用，提前实验一番。”俞韶叫苦不迭，“事实上，这种新式强化溶剂——即便只是半成品，它的产出量也是不多的。我们常常要进行许多次，才能成功制作出一支。” 贺卿抚着下巴，若有所思。他看着其他几个虫已经开始配合着进行工作，便对俞韶说：“你先忙你的工作，中午……在餐厅见，我有些事要跟你谈谈。” “啊，行。“ 从实验室出来之后，贺卿在银色的凭栏边站了片刻。 伴随着沉闷的轰隆之声，一阵淡淡的失重感从脚下直窜到头顶。贺卿抬起头，从走廊外侧那些细长的透明窗口里，望见了下落的圣塔建筑，和渐渐充盈视线的天空。 “圣菲里亚”号，正式地启程了。 贺卿收回望向窗外的目光，移向不远处正围在一起谈事的安保虫员。 有一个虫员听完为首者的指令，转身欲走，忽然侧头看来，与他的视线撞上。那个雌虫睁大了眼，稍微抬起了手，却又停住，好像在犹豫是不是该向他招手。 是之前那个给他带路的安保虫员。 贺卿向前倾靠在栏杆上，看着那个雌虫还没来得及动作，就被另一个虫员狠狠敲了一下脑袋，随后扭着他往旁边的走廊走去，执行巡逻的任务。 贺卿想起他那些特殊的规定，也想起了卡特·比克的劝告。他点开个虫终端上的那份名单，向下划动，翻找到了那个名字。 这就是，他完成第二项特殊规定的契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