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 永远(H)
贺卿醒的时候,天色才亮白不久,光线并不刺眼。旁边的阿冉脸还是微红的,唇角微微上扬,埋在被子里睡得香甜。贺卿探出手指触碰他的额头,发现还是有点发热,但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雌虫的发情期可不是一个晚上就能结束的。 他决定不打扰阿冉,让对方多睡一会儿。于是就收回手,走下了巡行器去洗漱一番,再坐到一边儿默默地拿起干粮来啃,沉默地望着地面上散落的树叶,没什么表情。 然而他的心情并不如面上这般平静。昨夜的片段在他脑海里零碎地闪现,让他感到非常地羞愧,随之而来的便是汹涌的悔意。即使在昨夜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在真正面对这一改变的时候,他还是无法避免地产生了低迷的情绪。 因为越界的亲昵,更是因为那可耻的欲望。 是的,可耻。 他为自己对阿冉产生了欲望而感到羞耻,更是感到强烈的、不可逆的痛苦。 因为这种欲求与单纯的生理反应不同,它代表着他清醒时刻的念想。它的存在,映照出他自己如此不堪的内心。 他不禁陷入深深的怀疑。他曾如此推崇爱情,也坚定地认为自己还算是一个深情者,或许他确实在过去是做到了——可是,现在他不敢这样认为了。他在与宁暮归谈崩之后不到两个月,就和一个被他一直暗示为幼崽的雌虫发生了越界的接触,甚至还会在那样的接触中获得愉悦的感受。这显然是不正常的。 贺卿的双手不自觉捏成拳,脑袋靠在拳边,重重地垂下。 ……他喜欢阿冉吗? 也许是,也许不是。因为阿冉出现在了一个太过恰当的时候了。从一开始,他对阿冉就没有那么强烈的排斥心理,甚至因为阿冉那不同于其他虫族的作风,会不自觉地对他产生一种轻松下来的亲近感。 在他为阿冉取定名字之后,他对阿冉的那种怜爱感就更是强烈。这个称呼作为一种特殊的符号,成为了过去与现在、他与阿冉之间连结的桥梁。 他明明知道阿冉是什么样子的……是了,失忆后的阿冉的世界很简单,他的心思非常直白,所以爱憎也相当分明。当他用毫无保留的、依赖的目光望着贺卿的时候,贺卿心里头那空落落的一角,便忍不住地涌起点滴的温暖。 也许他一直期望着的,就是这样的眼神吧。 所以这到底是真的产生了某种朦胧的、暧昧的情感,还是只是他一时之间沉迷于对方积极反馈的温情与依恋之中,他也无法给出一个准确的答案。 可是,如果说他对阿冉真的…… 比这更让他难受的是他对自我的剖析。他问自己,其实他早已在虫族的世界里耳濡目染地被深刻影响了吗?在上一世,他曾如此坚信爱情只属于彼此的两个人;可这一世的现实里,他却似乎又对别的雌虫心动。这样的感情,到底是真的爱情吗?而他自己,实则也不过是一个,在以前的自己眼里,常见的那种多情的虫族吗? 贺卿忍不住想,如果他当初没有重新唤起前世的记忆,也许他还不至于如此地纠结。毕竟作为人类时的道德,与作为虫族时的道德是不一样的。正因如此,此前他在自我的认知上出现了一个奇怪的、对抗性的平衡,那是两方世界暂时妥协的结果。而如今一遇到这样的难题,认知便又开始出现失衡。 更何况,即使真的是他所想的那种感情,他又怎么能那么做。 贺卿深深地叹息一声。 他抬起脸,望着外头,放空思绪。 好一会儿,他才起身返回巡行器,从后面翻找出了一张地图。 “卿卿……?” 贺卿听到阿冉的声音,便回过头来。阿冉的精神状态比昨天好了很多,但还是比起他之前的样子要虚弱一点。他坐起身,揉了揉眼睛,再眼巴巴地凑过来,喊了一声贺卿,尾音微微上扬,发出疑问。 “我们今天先绕点路,去离这里最近的小镇一趟。”贺卿回答,“然后就继续沿着之前的路线走,争取早点赶到萨罗。” 阿冉可有可无地点了点脑袋,下了地便拿着水到旁边洗漱去了。他对绕路去哪里并不是很在意,对他来说,跟在贺卿身边才是最重要的事情。 贺卿想要绕路的原因很简单,他要去镇上买点安抚剂。离他们所在地最近的那个镇子的规模比帕里镇要大得多,想来里面市场卖的东西也会丰富一些,应该是能买得到稍微高一点级别的安抚剂。不管怎么样,他得先买来给阿冉试试。 等阿冉坐在他旁边把早饭吃完,开始往他身上蹭的时候,他收起地图,无奈地叹了口气,把阿冉从自己胳膊上撕了下来,重新带回到副驾驶位置上,让对方倚着休息。 阿冉不依不饶,向他讨了一个吻之后才肯停歇,乖巧地坐在原位。贺卿则捂着自己被咬得有些发肿的嘴唇坐到驾驶座上,开始启动巡行器。 大概过了两个星时,他们穿过树林,来到了平原地带,也看见了不远处围聚起来的房屋。在广阔田地劳作的不仅有穿着朴素的虫族,也有一些看上去比帕里镇的更先进一点的机械在运作。听到巡行器靠近的声响,有些虫族抬头往他们的方向看了一眼,又很平静地低下头去继续忙碌。 贺卿在镇子的外围就停了下来,毕竟他没有打算在这里久待,也不想冒然闯入引起镇上居民的关注。他让阿冉留在巡行器里守着,自己则戴了帽子,揣着一些之前余留下来的零碎钱币往镇里走。 令他惊喜的是,这座小镇里许多商铺的招牌都是用星际通用语标写的,对他来说就省去了语言不通的烦恼。他循着标语来到一家售卖两性用品的店铺,走入店内,向在里头悠然躺在软椅上休憩的店老板询问起安抚剂的事情来。 店老板原本是懒洋洋地一掀眼皮,不咸不淡地回应着;在看清贺卿帽檐下的脸时,他眼睛顿时一亮,立刻跳起来站直了:“这位阁下,您是说,您想要买安抚剂?啊,我们店当然是有的,而且比镇上其他的店铺更加实惠!您来看看——” 贺卿跟着他在店里存放安抚剂的房间里转了一圈,听他吹了好一阵,沉默片刻,才微笑着问:“有适用c级及以上的安抚剂吗?” 店老板的脸僵了一下,随后皱起眉头似在思索。他说:“c级……以上……您这就有点为难我们了。在我们这种地方……”他顿了顿,继续道,“有这样实力的虫族是不会留在这里的。不过,在我店里,虽然数量不多……但还是有适用于d级的安抚剂。不如您看看,这样的能用得上吗?” 贺卿不清楚阿冉具体的情况,之前也只是按照阿冉的身手来猜测他大概的等级。闻得此言,他想了想,决定还是先买几支试试看能不能对阿冉产生一定的抑制效果:“嗯……也可以。麻烦你给我看一下货物。“ “当然没问题。”店老板绕到柜台处,用手腕处系着的一把小钥匙打开内柜,从里面拿出了一小把来。 他把这些安抚剂推平放在桌面上,给贺卿一一介绍:“目前我们店里有的d级安抚剂里,有涂抹型、注射型还有服用型这三种……其实起效最快的是置入型,可惜这一类数量较少,卖得又是最好,早就被大城市里的店铺收购完了,到我们这里根本就没有剩余的,我们店里也就没有这一款。不过,除了置入型,注射型的效用也还是非常不错……” 贺卿惊讶地看着他,一时无言。 他只知道有安抚剂这种东西存在,却完全不了解安抚剂里头居然还有这些门道。但一想想,自他出生起,家里的那些雌父就用不到安抚剂;而他结婚后就标记了宁暮归,因此对方也用不上市面上的安抚剂。他身边并没有哪个单身的雌虫会跟他分享这种如此私密的事情,所以他也完全不清楚安抚剂还有这么多的种类。 “阁下?” 贺卿回过神来,匆匆地看了看这些安抚剂的样子,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那我买三支,你所说的类型……各要一支。” “好嘞!”店老板笑眯眯地做了这笔生意,把包好的安抚剂递给了贺卿,“祝您旅途愉快!” 贺卿略一颔首:“谢谢。” 但他拿着东西,没有朝外挪动脚步。 店老板看他没动静,有些疑惑不解:“阁下,是怎么了吗?您还有什么需要买的东西吗?” “不,这倒不是……只是……” 下一刻,雄虫有些尴尬地红着耳朵,问:“那个,你能告诉我,这些安抚剂的具体使用方法吗……” 贺卿带着安抚剂往镇外走,回到巡行器上的时候,看见阿冉又有些不适地在休息的位置上翻来覆去。见他回来,阿冉高兴地扑过来,上下嗅了嗅,又开始舔他露出来的脖颈。 “阿冉……”贺卿无奈地笑了一下,摸摸他的后脑勺,让他重新坐好,把三支安抚剂拿了出来,“要用这个,你才能好得快。” 阿冉望着他手里捏住的安抚剂,满脸疑惑。 贺卿并没有着急打开给对方使用,他看了看位置,把安抚剂放在一边,坐上驾驶座,离开了小镇的区域,行驶到原本计划的路道上面去。 等到了一个合适的地方,他停了下来,从巡行器后方的物资里取了适量的食物出来,加热后跟阿冉一起分着吃了。阿冉今天的胃口比之前明显好得多,吃完之后还意犹未尽,于是贺卿又去给他拿了点吃食来补充。 收拾完了之后,贺卿看着吃饱喝足靠在边上的阿冉,把一支密封着的细长罐装安抚剂抽了出来,拿在手里。 阿冉睁开眼睛,歪着头看他:“嗯?” “阿冉,来试试看,这个能不能对你有作用。” 这支是涂抹型的安抚剂。贺卿用另一只手撕下盖口的密封圈,轻轻拔开小圆盖,露出安抚剂里的液体。安抚剂里未知雄虫的信息素,混着某种能让雌虫镇定的药物的气味,迅速地在巡行器内部的空间里扩散开来。 阿冉的脸色却一下子变得很难看。他向后缩去,充满攻击性地盯着味道极浓的安抚剂,几乎是厌恶地蹙起眉。 贺卿这下有些进退两难,动也不是,不动也不是。老实说,他也不喜欢这里头的信息素的味道,但是安抚剂里含有的成分才能让阿冉好过一些。 毕竟他们总不能……一直试图用昨晚那样的方法来解决这漫长的发情期。 他害怕会失控。 贺卿回忆着之前听店老板所说的、雌虫的使用方法,刚倒了一点液体在手心上,欲要往阿冉的后颈上抹去,就被阿冉猛地一拍,全都洒了。他怔在原地,就见阿冉动作迅速地从他手里抢夺过这支安抚剂,拽开拉门,用力地朝着巡行器外的地上扔去。罐子撞在地面发出沉闷的声响,微微弹起,又朝着更远处骨碌碌地滚过去了。 贺卿的嘴唇张了张,话语却被沉寂的空气吞噬。好一会儿,他才只是低低地喊了一声:“阿冉……” 最开始升起的一点气愤,在看见阿冉神色的时候也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不要!” 阿冉把门重重关上,委屈又气闷地望着他:“那个,味道……不要!” 贺卿轻轻叹口气,伸出没有接触过安抚剂内液体的那只手来,揉了揉阿冉的耳朵,说:“不喜欢这个就算了,也不勉强你。但还有另外两支,都是不一样的信息素……再试试吧。” 阿冉凑过来把脑袋埋在他怀里,假装没听见他后面说的话。 但再怎么装鸵鸟来逃避,也是没有用的。贺卿又拿了第二支安抚剂出来——这次是服用型的。这支安抚剂瓶身比前一支要大一些,打开瓶口之后,能闻到里面相当甜腻的味道,一种类似果汁的味道与里头的信息素混合在一起。 “来,阿冉。” 贺卿把瓶口抵到阿冉嘴唇边上,示意他尝一尝。 阿冉不情不愿地张开嘴,小心翼翼地在边缘舔了一口,登时就皱着脸“呸呸呸”地吐掉。 “很难喝?”贺卿拿起安抚剂,凑近了嗅嗅,疑惑地看着阿冉,“这里面应该是提取的植物液体,虽然闻起来有点过甜,但按理来说应该不会太难喝啊……” 阿冉摇头,任他怎么劝,都不肯再喝一口了。 贺卿没办法,只能把这瓶安抚剂重新扭紧,放回原地,拿起最后一支注射型的安抚剂。 他拔掉保险栓,摁下旁侧的按键,就见底部打开,露出了里面注射使用的针。 安抚剂的瓶身上面有一段刻度,标明的是分多次注射时的标准剂量。 见阿冉面露不虞,贺卿只得哄道:“这个是药,阿冉,注射之后你就不会像之前那么不舒服……你看,我不给你注射完一整支,而是先给你打这么一点,好吗?” 阿冉看着他用手指着的位置,犹豫了会儿,才点了点头。 贺卿摸到阿冉的手腕,用指腹按压几下,寻找到店老板所说的、合适的注射点,打开安抚剂,斜着刺入,迅速把一小部分注射了进去。 等他抽离针头,那一点极小的伤口没有流血,而是迅速地在愈合,直缩得快要看不清。贺卿看着对方强悍的体质,多少还是有些羡慕的。但他又想起阿冉脑后的伤疤,心又沉了下去。他想不出,到底是什么样的情况能让这样的雌虫受到如此重创。 他放好安抚剂,回手摸摸阿冉的脑袋,叹息一声。 接下来的时间里,阿冉的表现同寻常差不多,好像没有什么变化。只是在后来他又嗅了嗅自己的手,好像有些不理解地皱了皱眉。 看来d级的安抚剂并没有起到很明显的效果。 贺卿默默下了这样的结论,说不清心里头是个怎样的想法。好像在之前,他就一直很矛盾。 总之,能够确定的是,阿冉的等级确实不低。 傍晚时分,他们停在一个河谷边休息。贺卿正在巡行器后头整理着东西,抬头一瞥,看见阿冉正远远地站在树边,呆呆地望着远方。 下一刻,贺卿的脸色立刻就变了。他猛地推开身边的物资,跳下巡行器,冲到阿冉身边,一把握住他的手,又惊又怒地问:“这是怎么回事?!” 阿冉的两条胳膊上有数道血痕,像是被抓挠的痕迹。最长的一条从手腕一直延伸到大臂上。尽管不再流血,看着依然触目惊心。 见他不说话,贺卿心里着急得不行。他抬手捏住阿冉的脸,逼迫对方直视自己。 这明显不是兽类攻击留下的爪伤,而是阿冉他自己挠下的伤口。 阿冉抿了抿嘴唇,像是很难过地垂下眼睛。 “阿冉,告诉我,到底是怎么了?” 对方沉默几秒,这才小声地回答:“我,不想要……奇怪的,味道……它……”他竟然有点哽咽了,“我讨厌……这样的……” 贺卿说不出话来。 “不……不想它,留在……我身上……” 他终于反应过来,那支安抚剂虽然并不能对阿冉产生抑制发情期的作用,其残存的信息素却仍会给阿冉留下影响。阿冉嗅到了皮肤下还没有消解的味道,而这让他感到不安。 对方的确是厌恶着这些——尽管贺卿并不明白为什么会这样,但阿冉的反应并不是作假。 “…….对不起。”贺卿闭了闭眼,轻声地说,“是我的错。对不起,阿冉。” 他低头,在阿冉的伤痕边落下蜻蜓点水般的、温柔的吻,随后牵起阿冉往巡行器那边走,“我们先回去上点药。” 伤口不算严重,清理完抹上药后,很快就不再显得那么狰狞。 而被贺卿好好安抚之后的阿冉很满意地嗅了嗅已经没有什么其他味道的皮肤,不再关注之前那莫名出现的信息素,只好奇地盯着药瓶看。 而贺卿的手指紧紧按在座椅的扶手上,用力到骨节泛白。 他内心的自责已经沉重得快把他压垮。 如果他之前能不一意孤行,能察觉到阿冉比以往安静不少的状态,能不那么强硬地要求阿冉接受……阿冉也不会因为厌恶那样的信息素而做出伤害自己的行为。 他自己,也不过是…… 其实安抚剂已经成为了他的借口。起效了就能名正言顺地给阿冉继续使用,可以避免继续与阿冉越界的接触中发生失控的情况;如果没有起效,也能给他自己寻一个心理安慰,告诉他自己继续做这些是为了对方而不得已。 ……他真是糟糕啊。 贺卿双手捂住自己的脸,只觉得羞愧难当。 “卿卿?” 阿冉察觉到他低落的情绪,凑过来伸手环住他。 贺卿的神情微动。他抬起脸,怔怔地注视着阿冉一会儿,忽然抬臂把对方用力地拥抱住。 掌心之下是对方充满生命力的躯体,传递而来的温度给予了他勇气。 “对不起,阿冉。”贺卿贴在他耳畔,低低地说,“我很抱歉,我不是一个合格的……” 他曾把自己定义为阿冉的半个“抚养者”,因为他将阿冉从帕里镇带走,还想要带对方去母星。他认为自己有义务教育阿冉,也应该在阿冉独立生活之前一直照顾对方。可是如今阿冉却是因为他而伤害自己,这对贺卿而言,是让他羞愧又难堪到极点的错误。 阿冉静静地听着他说话,只温柔地搂抱着他,靠在他颈边。 半晌,阿冉蹭蹭他的脸,说:“我,不要那些……味道,”他顿了顿,“只要,你的。” 贺卿知道他指的是信息素。 ……不该答应的。 因为阿冉会有更远的未来。 但是他听见自己的声音:“好。” 复杂的愧疚混着某种不可言说的情绪,在他的理性做出选择之前,就说出了决定。 他知道,自己在动摇。 天色渐渐地暗了。贺卿抱着木盆走回来。阿冉半身赤裸地坐在巡行器里面,脸上已经浮现出丝丝的红晕,不住地喘着气,显然是又开始了情潮的发热。 贺卿取了些水来,用毛巾沾湿了,动作轻柔地给阿冉擦拭了一下发烫的面容。清凉的感觉让对方舒服不少。 阿冉睁开眼,望进贺卿平静又温柔的、黝黑的眼瞳里,仿佛被触动般地伸出手去,用手指轻轻碰到贺卿的唇角。 在这无声的对视里,阿冉似乎察觉到了对方的松动。他撑起上身,印上对方的唇瓣。有一种模糊的概念在他的脑海里慢慢地形成。他苦恼于用怎样的言语来形容这种感受。 一吻过后,他忽然问贺卿:“你会,和我……结婚吗?” 贺卿一愣:“什么?” “布斯敦,他之前……告诉我的。”阿冉好似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他说……结婚了,你就,会,和我一直……” 布斯敦即是南酊的雌父,被阿冉救下、与阿冉关系不错的那只雌虫。 对方跟他说这种话,大抵也是担心他不懂讨好,被雄虫厌恶抛弃之后会没有退路,于是想让他抓紧时间拿下雄虫,成为对方的雌虫。而阿冉显然并不完全清楚婚姻、雌君这些词语的意义,但他明白,承诺这些,他与贺卿之间将缔结一种紧密的关系——那是一种不会轻易改变的、可以长期存在的、最为亲密的契约。 贺卿摸了摸他银亮的长发,沉默片刻,问:“你想成为……我的妻子吗?” “妻子?” 阿冉一脸茫然,忽然想起了贺卿在帕里镇刚买巡行器那天跟他说起的话。这个词语似乎显得更加地亲密和自然一些;但他能感觉到当时贺卿谈起“妻子”并不是那么快乐——所以说,如果作为“妻子”无法使对方露出笑容来,他…… “不。” 尽管这个称谓似乎很重要……可是没有它,也好像没什么所谓。 阿冉睁着湖蓝的眼睛看他,“我不在乎……我只想,在你身边……永远,不分开。” ——永远。 贺卿的呼吸骤然收紧。 他的手掌滑过阿冉的侧脸,怔怔地看着对方。 这个词语太具有诱惑力了。尽管他清楚世间的甜言蜜语从来就不一定能真正地实现,可他对阿冉说出的这个词语,仍然报以深刻的憧憬和期许。 “阿冉,”贺卿低声呢喃,“我真希望,你不会……” “后悔”二字还没能出口,就被阿冉给堵上了。察觉到雄虫态度软化的阿冉并不会傻在那儿等待,他遵从心意选择了主动进攻。 贺卿手里拿着的毛巾滚落在了一边。 阿冉的身体内部像是正在燃烧的熔炉,发情期的情潮与他内心的兴奋正混合在一起反应,促使这座熔炉烧得更旺、更烫。他紧紧地搂住贺卿的腰身,吻过嘴唇,又去亲吻对方的脸颊、下巴和锁骨。 贺卿比起以往显得更加沉默和纵容的姿态,使他受到了极大的鼓舞。他从喉咙里发出欢喜的、渴求爱抚的呼声,努力地贴合对方的身体,不留一丝缝隙。 他感觉到,在今夜,他所想要的,“更亲密”的—— 贺卿眸光深沉地注视着阿冉,温热的手掌轻轻揽着阿冉的肩头。他仍然有些迟疑。他在心底询问自己,是否真的已经做好了准备。 他抚上阿冉的脸,说:“你真的知道你在做什么吗?” 阿冉把他的手指容纳入湿热的口腔,用舌头认真地测量着每一寸皮肤,就像是好奇的孩童在舔舐全新的甜品。听见他的话语,阿冉眨了眨眼,凝神思索了一会儿,嘴里含着他的手指,嘟嘟囔囔地回答:“在……结婚?” “……结婚就意味着,标记。”贺卿失笑。他用空出的另一只手翻找出他的腰包,打开里面的隔层,取出一只小小的、折叠起来的隔离套,“但是,如果用它,我们可以不形成结合标记。” “标记?” 阿冉疑惑地看着他,若有所思。 贺卿把手指从他的口中抽离出来,向他解释:“是的。有了标记,就意味着……你真的只能留在我身边了。别的雄虫的信息素对你不再有吸引力。你……如果只是想跟着我,其实可以不选择结婚、标记这条路。而且……” 他停顿了几秒,才继续说:“我不能骗你,阿冉,我必须告诉你,我已经有两位妻子了。也就是说,他们都有我的标记。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所以说,已经有两位,在以前就与对方之间……产生了亲密的连结? 阿冉感觉到了一种隐隐的失落。他摸了摸胸口,不知道那种感觉是怎么来的,但它就是这样带走了他之前的愉快,留下了空荡荡的、有点苦涩的滋味。 但很快,下一瞬,他的心头又烧起振奋的火苗。他坚信自己对贺卿而言是不一样的。即便有其他虫族,也不妨碍他和对方之间缔结这样的亲密关系。 倒不如说,对这样的一刻,他已经期待了很久—— “标记我。“ 阿冉的声音字正腔圆、十分坚定,还带有着某种蛊惑的力量。 他伸出手,把贺卿指尖捏着的隔离套取走,随意地扔到边上。 “……我明白了。” 贺卿把阿冉压下,硬质的床承受着他们两个的重量。他带着怜惜与歉意地亲吻了一下阿冉的额头,逐渐往下,在阿冉受伤的手臂上来回地舔吻。他的心满怀愧疚的痛意,为着阿冉的天真与赤诚,更是为着对方毫无保留的信任和依恋。 他的双手挑开了阿冉的衣服,露出对方锻炼得体的上身。饱满的胸肉上,两粒红嫩的乳头已经硬了。在他手指的揉捏下,更是颤颤巍巍地挺立起来。阿冉哼哼着挺起胸来,把乳肉往他的手里送,显然是很喜欢贺卿的爱抚。 贺卿轻轻含住左边的红珠,或重或轻地吮吸起来,还用舌尖去打着圈儿。他的手也沿着腰线向下,褪下对方的裤子,抚上阿冉已经被自己的腺液沾湿了的性器。 薄荷香围绕在他们身边,躁动着求欢的信息素也引起了贺卿的反应。 “呼……啊!卿卿,那里……呜……” 阿冉受不了这样突然而来的刺激,一下子抱住贺卿的头,沙哑地喊出声来。 贺卿松开他被弄得有些发肿的左边乳头,安抚地在他脖颈上亲了一口,又去照顾他右边的小珠。他的手也不停歇,一边用力摩擦着对方的性器,一边则用手中沾上的液体去往阿冉身后的小口那边带。他浅浅地在没有张开的穴口周围揉弄,手法温柔又细致,很快就让对方的小穴变得湿漉漉的。 阿冉的呼吸变得凌乱。尽管不习惯,他还是顺从地张开自己的双腿,微微发颤地任由贺卿动作。在贺卿的手指轻扫着滑进他后穴的前端时,他忍不住地绷紧了足尖,双手松开贺卿,用力攥紧着身下的薄被,扯出成团的褶皱来。 贺卿的脸也禁不住变红了些。他的嘴唇离开阿冉的乳珠,重新在对方的眼角落下吻,给予对方安慰。与上面这耐心温柔的动作不同,他的手指开始使力,微微撑开对方的小口,挤入了紧致又湿热的甬道。 “呜!” 阿冉被他弄得小腿一抖,情不自禁地勾上来缠住贺卿的腰。他高高地仰着头,追逐着贺卿被他舔得晶亮的唇瓣。银色的细线沾在他们的唇边,垂落成淫靡的弧度。 此时贺卿的两根手指已经埋入了对方柔软的穴肉里面,被深处涌出的充沛的汁水浸得湿透了。为了不让对方受伤,他耐心地在这片陌生的区域细细地开拓。未被如此深入地对待过的后穴紧紧地咬着他的手指,似是非常紧张,一直放松不下来。 贺卿松开阿冉的性器,用这只空闲出来的手轻轻地拍了几下对方结实的臀部:“阿冉,不要担心,嗯?” 阿冉摇摇头,蹭蹭他的脸,睁着明亮的眼睛,发出软软的鼻音。 贺卿用左边的胳膊绕过阿冉的膝骨,把他的腿抬得高了些,露出来硬挺的性器,和其下已经沾湿一片、正被他的手指所插入的小穴。 “来,自己握着动一动……” 贺卿用目光示意着阿冉自己用手把颜色较浅的性器握住,来回地搓弄。他自己则把注意力放在对方的后穴里。 两根手指还是太细,开拓的空间有限,这样根本无法完整地容纳下他的性器。他试探性地滑入第三根手指,登时便感到不适应的穴肉试图把那根手指排挤出去的压力。他俯下身去,重新叼住对方的乳肉舔吻。在感觉到对方的注意力被分散之后,他将第三根手指缓慢地、使劲地填入穴口里面,成功地挤开穴肉,与另外两指并排着占据在甬道深处。 而阿冉在此时猛地发出一声似是承受到极限的惊呼。 贺卿的动作并没有因此而停下。他的手指坚定地开始向内轻刺,时而向周围的肉壁按压。他的动作先是缓慢的、温吞的,随后便开始加了速,重重地抽插起来,指尖时不时地摩擦在阿冉体内深处的某一点上,毫不留情。叽咕拨弄的声音,在这寂静的空间里愈发响亮。 “呜啊!” 过于激烈的快感汹涌地冲上头顶,把那一丝丝的痛感甚至都转化为了某种奇异的快乐。阿冉的手根本无力再继续动作,他呜咽着放开自己的性器,用沾着粘腻腺液的手掌紧紧地扣住贺卿的肩头,脸上的表情又愉悦又纠结,像是不明白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感觉,却又忍不住沉醉在这样的快感里。 他如此清晰地感觉到贺卿的手指在他的身体内部搅弄着。细长的手指明明是在开拓他湿滑的穴肉,却好像延伸向上,直直戳弄到他的脑子里去似的。他飘忽的意识也就跟软下的肉穴一样变得黏黏糊糊,为着贺卿的每一个动作而感到极度的快乐。 终于,在贺卿用力的突刺之下,他猛地弓起腰身,张开嘴发出无声的呼喊,肉壁把对方的手指缠得死紧,从最深处喷洒出一大股的透明的液体来。 在释放之后,他的臀肉也跟着放松了下来。 “呼……哈……” 他胸口剧烈地起伏着,痴痴地望着在他身上的贺卿。 虽然通过手指获得了高潮,但这还不够。他腹部深处的热源仍然在渴求着对方更加深入的爱抚和安慰。 贺卿从他的后穴里抽出自己湿淋淋的三指,解开自己的裤子,把它扔到一边。早就已经硬起来的性器从内裤里弹跳出来,硬邦邦地直戳着阿冉紧实的大腿。 阿冉的视线向下挪移。他伸出一只手,握住贺卿的性器,学着对方给自己疏解时的那样,笨拙地揉捏、套弄着。从对方性器的头端流出的液体里带着他喜欢的气味,极大地抚慰了他的心情。他用两只手交替着抚弄,收回手时便凑到嘴唇边舔一舔,心满意足地感受着大量的信息素充盈着他的口腔。 但毕竟手法不太熟练,他有时用力过猛,便弄得贺卿有点疼。贺卿只能无奈地把他的手扯开,让他先放在自个儿的胸乳上爱抚着。他把阿冉的双腿往上推,把那湿滑的、羞涩的小口露出来,扶住自己的性器,用顶端浅浅地顶住入口。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注视着阿冉湖蓝的眼,说:“这次……真的没有退路了。” 阿冉眨眨眼,听懂了他的意思,却朝他露出一个安心的、羞涩的微笑—— 这正是,他想要的。 读懂了他的意思的贺卿闭了闭眼,一手扣住阿冉的腰,一手扶住对方的腿,轻轻地一摆腰,便将自己的性器往那矜持的穴肉里送。 “呜啊——啊啊!卿卿!” 阿冉的眼睁得圆圆的,他尖叫出声,下意识用力地掐紧了自己的乳珠。 这比起手指来要粗上许多的肉柱就着湿润的黏液,一点点地破开层层褶皱,缓慢地、坚定地滑入了手指所没能到达的更深处。紧实的肉壁从没有像这样一刻被撑到了极点,它剧烈地痉挛起来,怎么也合不拢,只是更加热情地吸吮着贺卿的性器,给予对方更加强烈的刺激。 “呼……阿冉……”贺卿被他的穴肉包裹得紧紧的,舒服是舒服,但确实有点疼,弄得他额角都冒起了汗,忍不住低低喊了声对方的名字。 被彻底撑开的、饱胀的感觉,和腹部深处被对方流入的信息素所抚慰到的热感搅和在一起,让阿冉又难受又快活。他的眼圈微微泛红,明亮的眼睛此刻蒙上了雾,动摇着,仿佛随时都能碎落。 而贺卿缓过劲来,开始摆动起腰肢,把性器抽出几分,又重重地往里头一插。如此反复,二虫紧紧贴合在一起时激起的飞沫打湿了彼此的身体,喷洒的液体顺着贺卿的腿部往下滑落,在他的皮肤上留下数道蜿蜒的透明印记。 贺卿松开握住对方腰身的手,覆上阿冉无意识滑落到两旁的手,穿插入指缝,与对方十指牢牢地相扣。他看着阿冉失神的脸,心里头涌上一种淡淡的、奇怪的成就感。他不自觉地笑了一下,用力地朝甬道内深处冲刺去,然后对着那一点极快速地摩擦起来! “啊啊啊、呜!哈……我……” 阿冉的意识被撞得四处散落,又缓慢地聚拢在一起,勉强给了他思考的时间。他在这陌生的、蛮横又不失温情的动作里第一次体会到了水乳交融的极乐。他哆哆嗦嗦地凑上来吻贺卿的嘴唇,眼里的雾气终于破碎开来,沿着红艳的眼尾流下。 他终于得到的,他想要的,那亲密的极点,超出快乐限度的感知,那永远不会走到尽头的缠绵—— 他的……“幸福”。 “不要、走……卿卿!”在彼此交换亲吻的空隙,阿冉吸了吸鼻子,忍不住地喊出他曾最为担忧的事情,“别丢下……我……” 贺卿为对方可怜的话语而感到心痛。他用力地回吻着阿冉,向他承诺:“不会的,阿冉,我不会……绝不会。” 他明白阿冉的话语是什么意思。物理的距离从来无法真正分离两方;彼此心的距离超过了疏远的界限,才是离弃的起点。 他低头吻过阿冉的泪珠,温柔地对他说:“你会陪着我,对吗?就像你说的,永远……”他被这样的气氛也弄得红了眼眶,“即便将来你想起了过去,只要你还记得你今天的话,还愿意恪守它……我……” 他掩下眸中湿意。 “……我也,永远,不会和你分离。” 在阿冉担忧被厌弃的同时,他又何尝不是如此呢。阿冉需要他、信任他、依赖他,而这种被需要和依恋的感觉,使贺卿也获得了心灵上的满足和慰藉。他一边告诉自己对方说的话就像是孩童稚语,不可当真;一边却又忍不住对阿冉的话语抱有期待。这种矛盾的心理折磨着他,让他始终带有些许畏惧。 可他也是真的……喜爱着这样被需要的感觉。 与阿冉不同,宁暮归是独立的,他把自己的事情处理得很好,甚至把贺卿的许多事情也照顾得很好。贺卿欣赏他的冷静和认真,可有时候难免有些失落。因为贺卿也希望对方多少能依赖一下他——但对方从来不会轻易露出自认为的“软弱”的一面。大抵如那些军虫一样,他认为让雄虫知道自己需要对方安慰是一件十分羞耻的事情。他们的努力正是想要成为被雄虫依靠的对象,而非是反过来去依靠雄虫。 听见他的回答,阿冉激动起来,重重地在贺卿的嘴唇上舔咬着。舌头相互勾缠在一起时,也不知是谁不小心咬破了一点,血腥气混着信息素充斥在彼此的口腔里。这些微的疼痛不在他们的注意范围之内,血的味道只让彼此更加地情动。 贺卿下身摆动的幅度愈来愈大,几乎恨不得将两个囊袋也撞进阿冉的身体里。被囊袋拍打得红红的穴口和周边的皮肤看着有些可怜,却又显露出一种说不清的情色意味,更加令虫食指大动,有种蹂躏对方的愉悦感。 持续了这个姿势一阵之后,他从对方身体里退出来,把阿冉的腿并拢在一起,往左侧放去。随后又从右下方斜着插入到里面。已经被肏弄得熟软的穴肉乖巧地吞下他肿胀的性器,顺从地用肉壁去吸吮这根性器里流出来的每一滴蕴含大量信息素的液体。 这样的姿势插入得比刚才更深了。阿冉的小腹甚至隐隐地被顶弄出一个小小的、圆弧的轮廓。贺卿爱怜地吻了吻对方汗湿的侧脸,用一只手轻轻地在对方的小腹处按压了几下,直把阿冉弄得眼睛都翻了白,又爽又疼,浑身都微微发颤。 “啊啊……” 阿冉发出毫无意义的、沙哑的喊叫。几秒之后,阿冉的性器射出透明的液体,整个甬道也痉挛起来,缠紧着贺卿的肉刃,迎来了第二次的高潮。 贺卿看着阿冉,心中感到十足的充实和安稳。已经没有退路了,也就不存在反悔的选项。 在这一刻,即使他的性器已经顶入到了对方的生殖腔的入口,曾经那种强烈的痛苦、厌恶和伤感似乎都已经淡上了许多。它们仍沉沉地周旋在他的精神领域,却不似以往那样对他造成过于疼痛的冲击。 他仍然为那个没有见过的幼崽感到痛心,也同样还没有勇气和信心去迎接新的生命的到来,可他感觉到,从今天开始,这些灰暗的霾也将会渐渐地被抹去。因为现在的他有了新的期许和承诺,这让他拥有了直视自己的力量。 在即将到达顶峰的时候,贺卿从肉穴里抽出了性器,用手快速地套弄几下,大量的精液喷溅到他们俩的腹部,缓缓向下流淌。 阿冉已经没有什么力气了。他第一次承受这样的欢爱,极限的快乐和大起大伏的心情已经耗费了他大量的体力和精神。但当他缓过神来,他一脸可惜地用手抓住贺卿沾满了精液的手,放到自己唇边,伸出带着伤的舌尖来把上面的精液舔入口中。浓郁的香气压制住微微的刺痛,滑入他的喉咙。全身从内到外都被对方的信息素所笼罩的感觉,实在是让他非常安心。 贺卿同样气喘吁吁。他没有再阻止阿冉的动作,只是压倒在对方身上,深切地凝视着对方。其实他还有气力继续,但他知道让阿冉休息是更好的选择。这一场情事已经足够了。 他摸了摸阿冉被汗水沾湿的长发,把几缕散乱的头发撩到对方耳后。 而阿冉专注地舔干净他的手,又亲了亲他的手心,看向他的眼睛,问:“永远?” 贺卿捏了捏他的脸,对他露出笑容,凑近了吻上他颤动的眼睫:“永远。” 这份掺杂了愧意与责任感的情感到底是不是爱情,现在也许还无法下一个决断。可是彼此都是彼此的“特殊”,谁都离不开,也是真的。 既然已经无法忍受分离,也不愿意界限分明,那就选择堂堂正正站在一起。 贺卿相信——时间会给予他,最终的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