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 误导
登上星船的第十三天，贺卿和阿冉抵达了c－58的中央城市——絮城。 老实说，虽然贺卿在获取任务信息的时候对这里的情况有初步的了解，但真的到达的时候，他还是有些懵。 他们刚下降的时候，就透过窗户看见外面黄蒙蒙一片，耳边是R18提醒他们这个城市正处于风季。等到登陆站点开始下船的时候，迎面而来的风沙简直让他睁不开眼。 狂风大作，黄沙漫天。 这样恶劣的天气，母星上是从来都没有过的。 贺卿带着阿冉出了站点，在一栋可以遮挡住部分风沙的建筑边上停着稍作歇息。他打开终端，让R18与周边的系统相连，去探索这座城市的情况，顺便预订附近一家不错的旅馆作为暂时的落脚点。 这家旅馆还能提供接送服务。看着外面漫天的风沙，贺卿决定还是不走了，就在这里等着旅馆的虫来接应。 感觉到自个儿的眼睛里似乎进了沙，酸涩难忍，贺卿抬起手揉了揉眼睛，揉得眼圈都红了，直弄得眼里泪花都闪着，这才感觉好了一些。 阿冉从自己的兜里掏出了一张淡色的小帕——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买的，然后有些笨拙又小心地伸出手，给贺卿擦了擦眼周。 “还是有个巡行器方便点……”贺卿微微仰起脸，由着阿冉给他把眼泪擦了，看着外头，想了想说，“我们先在这边看看情况。如果采集地点离这边太远，我们还是再买个……或者看看能不能租借。” 那款旧式巡行器带不走，所以在离开萨罗之前就已经被贺卿拿去市场转卖掉了。 听他这么说，阿冉回应一声，收了帕子，又凑过去亲亲他的眼睛。 贺卿对他这般安慰幼崽似的动静弄得忍俊不禁，捏住他的手指，说：“我哪有这么娇气。” 闻言，阿冉却是很认真地点点头。 贺卿张开嘴唇还欲说什么，那头旅馆派来接应的服务虫员已经开着巡行器到来了。对方穿着厚实的防风服，脸上保持着得体的笑容，替他们拿了行李，又将他们客客气气地请了进去，这才启动巡行器往旅馆的位置驶去。 絮城的规模与萨罗是不能相比的。这个星球作为新开发的区域，配套的基础建设都是在近些年才陆续提上来的。 这个星球它最大的价值，就在于它拥有其他星域里一些相当稀少的药用植物。在更深入的地区，甚至还有部分独一无二的新发现品种。 不过，也由于开发程度有限，产业规模未成型，虽然c－58已经有一些稳定的、对外贸易的项目，但对于大多数研究虫员来说，他们并不愿意委托不信任的第三方来采集、运输相关物品，所以还是会亲自来到这里搜集所需要的材料。 这也是圣塔最开始交给他们这项任务的初因。 贺卿与阿冉到了旅馆，办完手续，就回了房间休息。 简单清洗一番之后，贺卿就开始搜集相关信息。 “这一次的沙尘暴已经持续了好一阵。幸运的是，它应该在明日凌晨就会停止。”R18将近期的天气情况汇报给贺卿，“而后连续三天，絮城的天气都是阴天，可能伴有阵雨。另外，贺卿阁下，由于这里仍然有强风，我建议购入本地的防风服。” “我们来得不是时候。”贺卿叹了口气，打开终端，看着上面显示的信息，把话题转移到要做的事情上面，“采集材料那边……以最初的安排，我们需要去絮城东北方向的一座卫星城里，那里有圣塔之前建立的大型植培园。但是现在，这个方式恐怕不行。” “如果您想这样做的话，我也可以伪造认证……” “不。别这样。”贺卿摇摇头，“那太麻烦了，还不如找梅洛帮忙。我倒是有个想法。除了植培园，这些新品种一定还存在于其他的地方。我们可以先向这家旅馆里的服务虫员了解情况，等外头风沙停了，我们也能够从外面的虫族那里得到一些信息。” R18回答：“既然您已经做了决定，我没有异议。” 贺卿关上终端，走到窗前，望着外面仍不停歇的、被大风扬起的黄沙，面露沉思之色，默默地串联起他以前得到的线索。 新式强化溶剂，这一由雌虫学者符舴带头进行的实验项目，在以庞大数据库作为基础进行的先行理论研究中，添加了几种以往从未使用过的新品种材料。而这一次需要的，是存在于c－58星球里的其中两种——蓝米果与独绒草。 这两种材料都是c－58上多年前所采集到的新品种。目前为止，也只在该星球上被发现存在痕迹。 俞韶曾在与贺卿闲聊时无意透露了该溶剂制作期间的一些相关情况。包括这半成品已经开始用于进行活体实验的事，对方也有隐晦地一句带过，还表示实验对象似乎确实有了强化肢体力量的效果，只是这种效果并不稳定，需要后面几种材料提炼进去。 这样粗暴的实验过程，很明显是不合理的。但是，它却并没有被制止。 贺卿大概能猜测到圣塔为什么对这次的新式强化溶剂这么重视和放任。一是与联邦那边展开竞争，毕竟双方都想要尽早研制出新的溶剂用于军备强化上；二则是和帝国内部那些被皇室扶持起来的研究院暗中较劲，急于在药用方面进行突破，以此稳固圣塔的地位。 在前些年里，联邦那边放出了一些风声，说似乎是研发出了新的强化剂。这个消息的真伪并没有得到验证，那头也没了后续。但从这个消息传过来之后，圣塔对这一块的重视度就直线上升。 而如果这种时候，被谁钻了空…… 贺卿回想起阿冉当时嗅到新式强化溶剂半成品时强烈的反应，他不认为这会是毫无缘由的。对方甚至说不定有被强行注射过——虽然这样的设想实在是过于惊悚，但也并非毫无根据的猜测。 那么，问题来了。 一款明明声称是最新研发的、还没有完成的药物，却在多年前就出现过、甚至还给阿冉留下了非常不好的印象。 ……它真的是圣塔研发出来的强化溶剂吗？ 那位深居简出的雌虫学者符舴，身上同样疑点重重。 在俞韶告诉他之前，贺卿压根就不知道这个学者的存在。虽说隔行如隔山，他以前不在圣塔工作，对这一块的了解并不充足，但如果是强化型药物制作与分解的着名专家，他在圈子里多少也是会听说过的。毕竟强化药物与军部向来是密不可分，对高等虫族的意义也相当重大，历任成功的强化溶剂的制造者都是声名鹊起、足以载入史册的顶级专家。 所以，对方就算是再低调，也不应该是这样。 贺卿正沉浸在思绪里的时候，一双臂膀从后将他的腰身抱住，紧接着对方的身体就贴了过来，毛茸茸的脑袋轻轻靠在他的颈边，不安分地蹭了蹭。 对方刚从盥洗室出来，发梢还带着些潮湿的热气，触碰到贺卿的皮肤，搔起轻微的痒意。 贺卿迅速回神，抬起手推了推，没推动，也就懒得挣扎了。 阿冉咬了咬他的耳朵，顺着他的视线也往外看，忽然说：“外面，不好看。” 听他这么说，贺卿忍不住笑了：“的确是不好看，还闷。” 他伸出手指，轻轻点在窗户上，“等之后咱们回到母星……那里就不会有这样恶劣的天气了。” 阿冉顺从地应了一声，没再说话，只安静地抱了他一阵。 在旅馆提供的餐厅里吃过饭后，贺卿向服务虫员询问了旅馆是否有售卖防风服。在得到肯定的回答之后，贺卿让阿冉先回了房，自己独身一个去了一楼挑选。 购买防风服确实是需要的，但贺卿醉翁之意不在酒，他在挑着合适的防风服时，状似无意地与服务虫员聊起了星球上的植被分布和采集情况。 服务虫员告诉他：“目前在c－58上进行栽培与采集工作的，主要是如圣塔等隶属于帝国的重要研究机构，和以阿斯力诺为代表的大型制药集团。圣塔的管辖范围主要是东北部的赛乐特，制药集团则普遍集中在南边的沃菲、里肯等地区。其余很多地方还没能进行完整的开发，因此那些荒岭区域没有划分给具体的机构和集团，一般就是一些私虫采制商会去采集、转卖。” 贺卿摸了摸自己的下巴，若有所思：“那么，圣塔和这些制药集团所栽培的植物品种，在这些未完整开发的区域，也是存在的？” “应该是有的。只是，品质上不一定会有那么高的保证了。”服务虫员将他挑选好的两件防风服包装起来，“您是想要购买药材吗？圣塔的植培园不会对外开放，而制药集团的购买途径与要求也很繁琐。如果您的采购量不大，我建议您去找那些私虫采制商，从他们那儿购入。虽说他们挖来的材料质量良莠不齐，但他们对这边的植物情况相当熟悉，贩卖的价格也相对合理很多。” 贺卿付了账，对服务虫员道：“好的，谢谢你的建议。不过，如果你知道一些具体的……你能给我推荐几个比较合适的私虫采制商吗？” 等贺卿拿着装防风服的袋子走出来时，他看着终端里记录下的名字和地址，微微地笑了一下。 如R18所言，外面的风沙在第二天凌晨的时候渐渐平息。厚实的云阴沉沉地压下来，虽然没有降雨，却带来异常沉闷的感觉。 贺卿和阿冉换好了防风服，先是去旅馆地下一层租借了一架小型巡行器——当他刚得知旅馆还能提供这种服务的时候，着实是有些惊讶。而服务虫员也向他们解释道：“絮城的旅游业并不发达，光靠旅客住宿的费用是很难长期维系的。为了更好地生存，我们也必须拓展服务项目。” 贺卿默默点了下头。 坐上驾驶位，贺卿带着阿冉，向着絮城北部的方向而去。 他们的目的地，是距离絮城并不算远的一家交易中心——以私虫采制商为主的交易中心。 贺卿他们到得挺早，来的时候正看见商家带着东西陆陆续续进入摊位。这个交易中心的场地很大，但比起之前的铄矿市场，就显得相当简陋。 贺卿直奔终端记录表里的位置而去。每一个与交易中心长期稳定合作的私虫采制商都有自己单独的编号和摊位，以方便有合作意向的虫族前去寻找。 服务虫员给他提供了四个信誉度较高的知名商虫的信息，贺卿便按着顺序依次去找。 不巧的是，第一个私虫采制商并没有来——毕竟他们虽然长期来此进行交易，但有时因为其他要事也可能会耽误了时间，也就没空来交易中心。 而第二个与第三个私虫采制商处也没有贺卿想要的蓝米果和独绒草。第二个完全不清楚，第三个倒是对蓝米果有粗浅的了解：“您说的这个，在我平时采集的地区是很难见到的品种，也没有卖过几次。不过我知道它喜湿，喜热，大多生长在南部，用在镇静方面的药效很好。” “这样吗……”贺卿难掩失望之色。 大抵是不忍心看漂亮的虫族露出这般的神情，这位私虫采制商又接着说：“我倒是认识一个经常去南边的里肯外围进行采集的虫族，他经验比较丰富，存货也比较多，他那里应该有多余的蓝米果。虽然不知道他今天有没有来，不过您可以去他那儿碰碰运气。他在143号，代号叫潘。” 贺卿向他道谢，牵着阿冉继续往里走。 因为第四位的位置比这位潘的位置要靠前一些，贺卿便决定先去找第四位谈谈。 他们走到102号的位置时，这位胖胖的虫族刚把自己的货物卸了下来，蹲在旁边开始清点。 见到他俩往自己的位置走过来，商虫登时站起身来，换上相当热情的笑容，问：“哎呀，二位阁下是有什么需要买的？” 贺卿上前一步，向他说明来意。 “蓝米果和独绒草？这可真是太巧了！”眼前的虫族一拍大腿，“我今儿的货就有这俩，您来看看？” 他一说完，自己就跑到货架上翻找起来，很快就取出装着材料的两个长盒，放到用于展示的长桌前，让贺卿看：“左边就是蓝米果，右边是独绒草。虽说这样的品质算是普普通通，但它俩确实不好找，能在荒山野岭挖到这些已经很不容易了。正常制药，用它们也是完全没问题的。” 贺卿打开终端，拿示意图与盒中的植物相对比，首先确定了这些的确是资料里需要的蓝米果和独绒草。 蓝米果是浑身覆盖着蓝紫色的细长果实，一簇一簇地挂在被砍下来的、细瘦的甘蓝色枝干上面，上面还凝着些许水珠。而独绒草的表面呈深绿色，草茎粗壮，顶端有一个像是花苞一样的圆形的包，绿色的叶子层层叠叠地裹着，而被掐断的根部流出了一点乳白色的液体，并不大好闻。 虽说这盒子里的数量不多，但对于贺卿来说也是足够的了。 贺卿问起价格，对方报了还算合理的价位。 “你这里有冷藏的储存容器吗？”贺卿翻了翻盒里的植物，忽然问道。 对方一愣，随后跑内屋里面翻找一遍，这才走出来灰头灰脸地说：“很抱歉，阁下，现在是没有了……不过就只需要等一小会儿！应该一个星时不到，我的助手就会带着一批新的货物和补发的储存盒来到这里。” 贺卿看了看时间，觉得等一个星时还在可接受的范围，就点了点头，拉着阿冉在旁边设置的休息区的位置坐下，轻声地跟他说了几句话。 阿冉回应了一声，眼睛盯着盒子里的独绒草，表情有些凝重。 “怎么了？”贺卿握住他的手，“你对这个也有印象？” 阿冉迟疑地看了他一眼，只是指着底部的液体，说：“这个，味道……” 沉默片刻，他摇了摇头，还是没有继续说下去。 贺卿也不逼他，把这个话题迅速地揭过，聊起了之后的打算。 大概过了半个星时，周围的虫族的数量渐渐增多，商摊变得忙碌起来。 一个身形较矮的年轻虫族推着一车的箱子来到了102号。 那位私虫采制商冲上去朝着对方额头就是一巴掌：“你这慢吞吞的性子真是改不了！我刚才给你发的消息你也不回……都说了要赶紧来，你怎么回事？” 不过到底顾虑着周围的虫族，他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招呼着年轻虫族把箱子都搬进去，然后迅速地从里面翻找出一个厚实的方形冷藏盒，走到贺卿面前，笑眯眯地问：“您看这个可以吗？这里面有隔层，可以把蓝米果和独绒草分开装置……” 贺卿打量了一番，然后点头说：“可以。” 对方便高高兴兴地过去给他收拾了。见自己的助手好奇地张望，采制商没好气地说：“看什么看，你还不赶紧把这些都搬完！” 那助手犹豫着说：“可是，独绒草底部这些……咱们需要再处理一下吗？” 采制商这才恍然大悟般，向贺卿询问是否需要再处理一遍，把底部切割干净。 贺卿想了想，说：“算了吧，就这样完整的就可以。” “好嘞，那我就给您直接把这独绒草放进去了……” 贺卿刚站起身，就听见不远处传来一声嗤笑：“你这叫什么独绒草。” 贺卿脚步一顿，转头过去，就看见一个手臂上有着密集伤疤的中年虫族正站在一旁，表情冷淡，衣着破旧，也正是他刚才出的声。 这102号的私虫采制商听见他的话，脸色立刻就不太好了：“潘，你这是存心来砸我场子？” 见贺卿注视对方，担心生意跑了，他又赶紧跟贺卿说：“阁下，您可别理会他。他就总喜欢说些奇奇怪怪的话，到处砸场子，说什么这不是那不是的，影响别的虫做生意……您也是知道的，这些药草可都是经过帝国认证了的品种，难道还会有假的？我要是有胆子搞假货，恐怕早就不能在这里做生意了。” 那个中年虫族睨他一眼，并没有搭理他，只看向了贺卿他们，抛下一句：“这不是独绒草。” “潘！” 见私虫采制商高喊一声，看上去真要急了，那个中年虫族深深看了贺卿一眼，没再说什么，转身就走。 贺卿心头一震，他下意识地想到，他不能就这样白白错过时机，毕竟这个中年虫族也许可以提供给他一些特殊的情报。于是他迅速地打开终端给面露不虞的私虫采制商付了款，让阿冉拿上装好东西的冷藏储存盒，快步地向正往外走的那个中年虫族奔去。 见钱到手，那位私虫采制商立刻眉开眼笑，也就不再在意之前中年虫族的事情，转头接待其他的顾客去了。 贺卿并没有再关注那头。他的注意力集中在了前面那个中年虫族。 名为“潘”，年龄较大，莫非对方就是那个经验丰富的143号？ “阁下，请您等等！”贺卿边跑边说，“如果您愿意，我想我们可以聊聊——” 对方回头，却是朝他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压低声音说：“出去再谈。” 贺卿便不再出声，拉上阿冉，跟着对方快步地走出交易中心的大门，来到对方的巡行器旁边。 “叫我潘就行。”对方停下脚步转过身来，上下打量他们俩一番，挑了挑眉，开口说，“简单自我介绍一下。我是里肯的居民，从事私虫采制的工作，在交易中心143号做生意。” “您好。”贺卿了然地朝他露出一个微笑，“我叫贺卿，他是阿冉。我们来c－58，是为了给家里的虫购买一些需要的药材的。” “原来如此。”潘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之前库里斯——就是86号的那位，他跟我提起有个漂亮的虫族想要买蓝米果和独绒草，还说他跟你们推荐了我。我就顺着路走，正看见102号旁边坐着你们俩。你俩面生，我就猜测库里斯说的是你们。果然……可惜的是，你们还是在那儿买了，白白浪费了钱。” 闻言，贺卿微微皱起眉头，看着潘，忍不住问：“您……您刚才在交易中心里面说的那些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潘抬起手臂，靠在他的巡行器边上，“我说这不是独绒草，并不是诓你们。你可以现在先打开看看。” 贺卿虽然满腹疑问，还是按照他所说的，打开了储存盒的第一层，低头看着里面的植物。 这明明与任务资料上的示意图形状符合，各项特征也契合，那位102号的私虫采制商应该也没必要拿假的东西来骗他。 但他莫名奇妙地，对眼前这个中年虫族的话信了一半。 “这玩意可不是什么好东西。”潘的目光停留在这些草茎那硕大的顶端上，“原住民给它取的名字，叫做烬草。独绒草与它外形上很相似，但里面并不是这样的汁液，闻起来也会有股甜香的味道。它们俩的效用，也是不一样的。” “那为什么……” 潘沉默了一阵，忽然说：“贺卿阁下，你有发现一件事情吗？在这个星球上，你所遇到的大多都是年轻的虫族，像我这样的……已经很少了。” 尽管并不明白对方为何提起这个，贺卿还是点头，回答道：“是，我之前以为，这是因为新开发带来了大量的年轻移民……” “你说的这也没有什么错，确实是有这个原因在里面。”对方粗糙的手指在巡行器上轻轻敲打了几下，“但是，最开始的原因……是几十年前的那场星磁风暴，它几乎摧毁了这个星球。星球上的原住民……也不能幸免。我是极少数存活下来的幸运儿。” 贺卿的神色变得严肃起来。 星磁风暴，算是这个世界里最具有破坏力的自然灾害，无法被轻易预判。它的产生速度极快，持续时间较短，往往还能引发二次灾害，让虫族甚是头疼。 “就在c－58开始重建的时候，有一些声称是从母星来的虫族到了这里。他们采集这些残存下来的品种的信息，并为它们命名，其中……”潘的视线转移到贺卿身上，“包括了独绒草。但是，他们把烬草变成了独绒草，还写着独绒草的效果，却没有写上烬草的副作用。” 贺卿眉头一跳：“您的意思是，从一开始，记录新品种相关信息的虫就把它弄错了？” “不错，我是这么认为的。后来等我发现了这个问题的时候，这些信息已经被录入了帝国的数据库，成为了其它虫族共同的认知。我没有什么能力，也无法去修改这个问题，只能在这个地方尽我所能，阻止其他的客虫买到错误的药材。” “……您刚才说有副作用，是指什么呢？” “是烬草的毒素——反正我们是这么称呼这种东西的。”潘回答道，“它的汁液里有一种很奇怪的……无法被排解的毒素。这种毒素会刺激虫族的中枢神经，大量服用的话，短时间里会让虫族更加兴奋，表现出相当强的攻击性。如果只在短期内服用一两次，倒也还没什么大碍，长期服用却会极大地影响虫族的健康。这种毒素的潜伏时间很长，一般都在十年以上，才会出现非常明显的衰弱，并且伴随着肢体力量的快速消解与头疼等症状。” 潘挠了挠自己灰色的短发，“这玩意大多生长在南边，我们……里肯的原住民对这玩意都是避之不及，因为我们的族群曾经发生过这样的悲剧。很早以前，最初的那一批服用者以为是能增强体质的灵药。他们从中得了益处，就肆无忌惮，泛滥地使用，却没想到一旦超过承受限度，身体机能的衰弱是无法逆转的。而失去力量，就意味着死亡。” 他叹了口气：“从那之后，里肯地区了解这些事情的虫族，没有哪一个敢再去碰这玩意了。只可惜在星磁风暴发生之后，我们幸存的虫族四处分散，大多都搬离了c－58，寥寥无几的虫选择了留下。而我们这些留在故乡的虫族，也多数只能做着这些涉及不到核心圈的工作，没有办法去改变什么。即便我们去告诉他们这些信息，也没有谁会相信——毕竟我们那些因为烬草而死去的先祖已经不在世，而我们也不是专业的研究虫员，拿不出专业的、超过十年的长时间的研究数据。” 潘又看向了他们俩，微微笑着说：“其实以前的客虫很少有乐意听我讲完这些事情的……所以，你们愿意跟着我出来，我还是很高兴的。至于你们是否相信，就看你们自己的想法了。” 听到他之前的话语，贺卿的脸色难得地沉了下来，他的手指把储存盒捏得紧紧的，像是在努力克制着自己的情绪。 老实说，他并不完全相信对方的话语，但他确实开始对圣塔的数据抱有怀疑，甚至对着独绒草与烬草被记录错误这样诡异的“巧合”，都产生了一个相当可怕的想法—— 也许这样的信息上的误导，从一开始就不是“无意”的。 ……这样的猜测，让他冷汗直冒。 阿冉伸出手掌，覆在他的手上，轻轻地拍了拍，让他也冷静了不少。 “那现在……真正的独绒草还存在吗？” 好一会儿，贺卿才出声询问。 潘点头，说：“当然，不过它现在不叫这个名字，处境也并不大乐观。在那次星磁风暴之后，独绒草就很少见到了……也就在赛乐特和里肯周边的一些地段还有生长的。”他顿了顿，继续道，“前阵子南部那边下了暴雨，淹了不少地区，现在去不大合适。如果你想要新鲜的独绒草，我可以带你们去赛乐特那边找。” 但独绒草难见，这样盲目地寻找，耗费的时间恐怕不会少。 毕竟还要急着赶回母星，所以一考虑到时间问题，贺卿有些犹豫，站在原地考虑，迟迟没有做出决定。 见他如此，潘又思索片刻，想到能寻找到的时间确实不定，就说：“如果你不在意新鲜与否，只是想看看的话……你们可以跟我去一趟我的住处。我有一罐冷冻起来的独绒草，是很多年前采摘的了。虽说现在已经不能入药，但保存完好，用来鉴赏是没有问题的。” 贺卿眼睛一亮，侧头与阿冉对视一眼，旋即点点头，接受了对方的这一提议：“好的，那就太感谢您的帮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