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轻离往极
太后薨逝，普天哀丧。 京中十一月末，早已大雪纷飞，在寝宫门前延绵至正门，一路宫女太监后妃大臣跪拜一地，以皇上为首的皇亲国戚之中，言亲王带着王妃和外孙跪在身后，太后生前最疼爱言亲王的永定公主，可惜永定公主夫妇死得早，只留下这么一个儿子，出生的时候封了县公，太后临死前大概是记不清了，说想见见琳琳，也就是永定公主，勉强让永定公主的儿子穿了女装让太后见一见…… 大抵皇上很宠信言亲王这个同胞兄弟，也很疼爱永定公主，太后大殓后封了永定公主唯一的儿子做嘉郡王，此时曲羲羽八岁，成了最京中地位最高的小孩子。祖父是镇南王，外祖是言亲王，是皇上的侄孙，舅舅是瑾山教主，不管是黑白哪道都惹不起，也不敢惹。 十年后，江湖上出现了一个武功盖世却神出鬼没的新人——轻离。 轻离出现的气势快有很多年前的九爷那般厉害，轻离明明是男人，却长得秀美精致，像是一株天山上的雪莲花，手上有一把精钢扇骨的白色绸缎包裹的扇子作为武器，在江湖上自称叫轻离。 上回有这么好看的公子哥，还是很多年前搅得武林天翻地覆的九爷。 此时初冬细雪笼罩整个淮河，河水还没凝结一层薄冰，安致恒在一艘画舫上宿醉未醒，支着下巴，盯着画舫甲板上被手下抓回来，狼狈扭作一团的侄子，冷道：“还轻离呢？曲羲羽你怎么和你娘一模一样？”当年自己自称九爷，傅星琳也是自称幽月小姐。 曲羲羽躲避着他的目光，怂道：“舅舅……我这么大的人，你不能把我绑起来揍啊……” “自己选，回蜀地还是回京城？”安致恒眼皮都懒得抬，心想若不是怕自己死了不能给他爹娘交代，换作前些年脾气不好的时候，早就一掌拍碎他脑袋了。 曲羲羽缩缩脖子小声道：“我宁可回瑾山……”他眼神闪缩，四处张望，实在没看到有什么救星能从天而降，便撒起娇来，“我这次回来玩一个月，和舅舅练练武功，过年的时候再回蜀地，过完年还得回京城陪外祖，好久都见不了舅舅……” 这……安致恒真的没办法，这撒娇的功力估计是遗传他娘亲的，哄得长辈心花怒放，原来这么快，自己已经当了十几年长辈…… 算了，回瑾山吧。 从小每年总有几个月，曲羲羽都会住在瑾山教，他武功好全是安致恒教的，奈何武林上也没几个武功能比他好，小时候只要撒娇喊几声舅舅，这个阴晴不定杀人如麻的瑾山教主就没有办法，这回闹这么大，也只是被抽了几下藤条作罢。 这回不是轻离公子面世这么简单，曲羲羽悄悄化了一些名剑，让工匠打造一把精钢扇子，这玩法就跟他娘亲的乱桦一模一样……还取了一个名字——悬梦。 曲羲羽八岁就当嘉郡王，被阿谀奉承长大，怕宠得无法无天，一直被四位祖辈轮流苦口婆心教着，在瑾山被安致恒管教严苛，养成现在模样实在不易…… 回来瑾山之后，曲羲羽见舅舅宿醉头疼回房睡觉，自己也赶紧回房沐浴更衣，他更喜欢在瑾山住，主要还是舅舅不像其他长辈一样逼他一定要穿男装…… 自从八岁那年太后临终时穿过一回女装，之后曲羲羽莫名其妙就喜欢穿，小时候不太管他，这几年外祖总不让他穿，现在回瑾山住，总算可以随便穿了。 本来姨父姨母跟安致恒说了，不要让这孩子经常穿女装，也不太想安致恒住在瑾山，他在京中不是没有府邸，只是他不住，一直住在瑾山当他的魔教教主，言亲王也只好由得他，现在为老不尊还带着曲羲羽当什么劳什子轻离公子，一想起来头就更疼了。 江湖上风声四起，说到轻离公子是神仙下凡，突然消失就是回天上了，曲羲羽听得洋洋得意，心里暗自盘算怎么找个理由躲开舅舅，继续去闯荡江湖当他的轻离公子。 这个年纪身体长得快，这套裙子的肩膀位又紧了些，曲羲羽一边听着随从说八卦，一边在镜子前梳着小辫，说完江湖传闻，又说起京中八卦……据说皇上想给嘉郡王选郡王妃…… 啊？ 曲羲羽眼睛都瞪圆了，吓得梳子都掉在地上，随便梳了几道小辫，提着裙摆手忙脚乱跑去骚扰安致恒，撒娇道：“舅舅……舅舅……我不想选妃！” 别人家的王爷世子，每个一听能选妃都高兴到天上去，怎么自家这个一听就嚷着不想要？安致恒也不赞成盲婚哑嫁，玩政治婚姻，拧拧他的耳朵说了句胡闹，马上写了两封信分别送回蜀地和京城，让几位老人家再考虑一下，不要把孩子逼太紧。 二十多年前，京城某个小郡主就是被逼太紧，直接逃婚跑了，总不能这回也让嘉郡王逃婚跑了吧？免得多生事端，安致恒多的是歪理护他。 送信也得时间，在瑾山玩了差不多一个月，刚到腊月，安致恒便撵他回蜀地镇南王府，可镇南王拿这个小孙子多的是办法，想他早日成亲，早就准备好一堆姑娘的画像让他选，曲羲羽一看情况不对劲，二话不说，拿起新修好的悬梦说到处转转走走，哪有寒冬腊月打扇子的呢？随从都不带，直接跑了。 这江湖啊，舅舅能玩到他们天翻地覆，自己的武功都是舅舅教的，那自己应该也不差，心里是这么想着，反正这个年，打死都不会留在蜀地，为了掩人耳目，什么都没带，就穿着一袭厚重的暗紫色貂裘，骑着一匹暗红的高头大马，悄悄从蜀地离开。 腊月隆冬，江湖上突然传出瑾山教在追杀轻离公子的消息，甚至连各大类似小流年这种接单收钱办事的组织或是帮派，都在追他，而且只要活口……这种组织和帮派都有个规矩，过年闭门谢客，今年不知道瑾山出了多少钱，让他们过年加班，自己人在追，也让其他人去追…… 毕竟魔教，始终也不是只有瑾山教一个，江湖上一直以来多的是魔教，爱搞事情的魔教教主，也不是只有一个安致恒。 此时另一个魔教之中，教主一听怎么有人能得罪到多年还没搞事的瑾山教？这位轻离公子，是不是很厉害？上回能得罪这么多人的，还是一个睡了武湖帮帮主夫人的采花大盗。 这位教主年轻，才二十三，却已经当了五年教主，这个位置勉强也能算是传下来的，他的父母是上一任教主的得力助手，卷钱跑路之前为了不被发现，留下自己做人质，之后就听说他们逍遥快活好几年，然后意外死了，自己从小就在魔教长大，反正武功不差，又年轻毫无牵挂，上一任教主把位置传给自己之后就说自己闭关修炼，实际上跑了…… 这个魔教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总是有人跑路，毕竟也是魔教，跑了就跑了吧，不过面子往哪搁？教主便命人抓回去，杀了，也没杀多少个，上任五年，只是头一年跑过四五个人，抓回来全杀了当立威……之后都没人跑了。 他们之间的初见，是一场意外，整个江湖都追杀轻离公子的隆冬雪夜，刘小年带着几个弟兄追着曲羲羽跑，像是一个追打自家弟弟气急败坏的大姐姐，刘小年是波斯人，一头红棕色的卷发，在雪地里异常显眼。 这位教主也是波斯人，只不过他母亲是中原人，从小就留在中原，一句波斯话都不会说，但一头金橘色的头发和异色双瞳都显示着自己的波斯血统，他第一次在中原见到波斯人就是今晚。 曲羲羽被刘小年追打至一处街角，换作旁人曲羲羽早就还手，但刘小年满打满算也是从小认识的长辈，他不敢还手，刘小年也不想下死手伤他，这般拉锯战已经持续了两天。 刘小年都四十七岁了，平常上蹿下跳，保养得像三十来岁的模样，插腰喘着气指着曲羲羽骂道：“你这死孩子，都不知道学的是谁，今天我不揍你一顿替你舅舅教教你，我不叫刘小年。” 在这雪夜之中，刘小年一头红棕色的卷发特别耀眼，陆镇明跟入这处街角，曲羲羽一看有人过来，而且还是金发碧眼的波斯人，连忙耍赖道：“年姨你耍赖，你找帮手，打不过我还找帮手吗？” “胡说什么啊？我哪来的帮手？”刘小年嘴上虽然这么说，但警戒地微微转头看到后面金发的陆镇明，下意识想把曲羲羽护在自己身后。 看着是波斯人的模样，在中原混得最风生水起的波斯人就是刘小年，若不是她认识的人，也不知是敌是友……“年姨你不认识吗？” “不认识。”刘小年完全戒备起来，却没想到曲羲羽一听不是她的人，掏出悬梦直接迎上去。 二话不说就将悬梦最锋利的扇面利刃横在他面前，曲羲羽走近才看到原来他的眼睛是双色的，很好看，警惕问道：“你是哪一路的人？” “你就是轻离？”陆镇明只是想看看刘小年，却没想到能看见最近江湖上被多路人马追杀的轻离公子。 从这一刻开始，就是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