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 雪夜湖光

    三年后，陆镇明突然有一日惊醒，闷热的午后提示着现在已经不是三年前的雪夜，从一开始就知道是错的事情，何必回首呢？想是这么想，陆镇明举起手掌，反复确认自己是醒着还是做梦。

    确认许久，才知道自己是醒着的，心中有些许失望。

    忍不住心中会骂自己几句，平常也骂习惯了，那时候他和曲羲羽是真的快乐。

    那次在雪夜之中的初见，曲羲羽以为是有人想对自己或是刘小年不利，与他在雪地之中对打数招，那时候曲羲羽一袭苗疆人常穿的暗紫色貂裘身上挂着一些银饰，而招式又不是苗疆的圣蝎诀或是灵蛇道，一招一式看不出是何种路数。

    一开始陆镇明空手接他数招，但曲羲羽招招死手，没办法，陆镇明从背后抽出自己的弯刀抵住悬梦的扇刃，勉强算是和他打成平手，刘小年一见抽出这对弯刀，连忙出声喊住：“停手！”

    她拍开曲羲羽执扇的手，目不转睛看着陆镇明的弯刀，警惕问道：“小子，你是什么人？你用着往极，使着净世光教的武功，你究竟是什么人？”

    “净世光教？”曲羲羽收回悬梦，狐疑地看着他，净世光教和瑾山教的名声差不多，在江湖上也不是什么好人。

    陆镇明没有回答，反而忿忿不平道：“我不就路过看看你们大晚上干嘛？二话不说就来揍我，还突然审问犯人似的，凭什么要答话？”

    肯定不会告诉他们事实，净世光教在武林上名声这么臭，自己还是一个人出来，没带几个手下，无缘无故惹得被追杀就没意思了。

    当然刘小年不会无缘无故见到一对弯刀就这么不冷静，这对往极是她师兄刘小封用过的，死了快三十年，死的时候就不见了往极，此时在江湖上再见到往极，自然淡定不了。

    曲羲羽想甩开刘小年，故意道：“我年姨想看，阁下可否借来一看？”

    “呵，不可能。”陆镇明又不是什么好惹的，转身用光一般的跃步后跳，又与他一路追打，直接一跃城墙，子夜三刻一路追出城郊，刘小年追不上二人。

    在城郊走远，一路对打至一个结冰的湖畔，曲羲羽见刘小年没追上来，高声对他道：“停停停，年姨没过来。”

    见他停手，陆镇明收住动作，又有点不解：“你这人好奇怪，要动手的是你，现在要停手的也是你。”

    曲羲羽见他和自己对打的时候招招退让，又游刃有余，自然知道他武功不在自己之下，既然非敌非友，懒得多个敌人，拱手道：“刚刚我被年姨追着，不好意思了兄台，有缘江湖再见。”

    “轻离公子，怎么最近黑白两道这么多人追杀你？却又不伤你。”

    “嗯……”曲羲羽眼睛一转，马上编了一个好笑又蹩脚的玩笑，“实不相瞒，我欺负了瑾山教主的外甥，那孩子闹着要将我抓住凌迟，瑾山教主出名护短不讲道理，所以非得要活抓我。”

    陆镇明看不出他的武功是哪路门派，突然出现在江湖之中，武功高到还能欺负瑾山教主的外甥，又打量了他几分，打扮是苗疆人的打扮，但模样像是玩世不恭的纨绔公子，可武功又不差，饶有意味道：“轻离公子可真是菩萨，武功明明碾压江湖上追杀你的各方人马，却不出手，刚刚追杀你的女侠看着又是你的长辈。”

    “对啊，你说过不过分？我年姨向来都是收钱办事，瑾山教主竟然出钱让年姨追杀我，轻离好无辜呢……”说的时候他一脸无辜，陆镇明这样打量自己，他又仔细打量回去，“净世光教在江湖上差不多和瑾山教齐名，可教主之位在五年前传给一个在中原长大的西域少年，整个净世光教就只有一个波斯人……”

    陆镇明的武功露了马脚，净世光教的武功太容易认出了，没打算否认，将弯刀收回身后作罢，没好气道：“没意思，真是没意思。嘴里没点真话，油嘴滑舌，又借我得罪你的长辈，这天大的麻烦全推我身上了。”

    如果陆镇明知道以后的事情发展，现在一刀杀了他也还算来得及。

    既然净世光教和瑾山教齐名，最出名阴险毒辣的瑾山教主是自己舅舅，这个隔壁魔教的教主，他不太怕，不过既然能齐名，那么……“我被瑾山教追杀着，你们净世光教这么厉害，可否救我一命？”曲羲羽的小表情一点都不像是被杀到走投无路，反而还有点玩世不恭戏弄他。

    “闭嘴，你和我打平手还要我救你？我得罪你了吗？害老子的吧？”

    “哪有，想要我输还不简单？你打我一掌，我不躲，想看我哪个姿势摔都行。”曲羲羽更是来劲了，口出狂言调戏道。

    说完，转身离开不想理他，懒得更他废话，曲羲羽见他不陪自己玩，追上去拍拍他肩膀，陆镇明条件反射用手肘推开他，曲羲羽像是碰瓷一般抓住他的手臂，支持不住平衡，稳稳摔到结冰的湖面上。

    陆镇明抓狂地甩开他的手，无意间打了他一掌：“发什么神经啊？”

    “咦……波斯猫这么凶的吗？吓到我了，”曲羲羽忍不住发笑，生生吃他一掌，感觉经脉隐约有些作痛，“这么大力，好疼，也不怜惜人家……”

    “江湖上迷恋你的那些女侠知道你现在这副模样，会怎么想呢？”陆镇明不屑地别过头，想站起来却又被他往回拉住手腕。

    曲羲羽像平常那般向大人撒娇似的撒娇道：“波斯猫打到人家内伤了，你要负责任。”分明就是碰瓷，不过净世光教倒是个好去处，不然这个冬天得在被追杀之中度过。

    陆镇明见甩不开又骂不过，动起手来，没有运功，单纯赤手空拳和他扭打一团，脆弱的冰面突然承受不住冲击，没打几下，突然轰一声裂开一个大洞，二人扑通一声一起掉下水中，本来曲羲羽自己马上就能游上来，却见陆镇明在水中挣扎着，整个身子往下沉，他游上水面深深吸了一口气，潜回去将陆镇明往上拖。

    崩溃的冰面越来越多，陆镇明不停在水中挣扎，险些将二人一道扯下去，曲羲羽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把他拖上岸，两人在冰冷的湖水之中挣扎许久，浑身瑟瑟发抖，身上衣物全数湿透，被冷风一吹快要结成冰渣。

    曲羲羽浑身哆嗦道：“你还挠我，说你是波斯猫还真成猫咪了吗？”

    陆镇明翻了个白眼，他也冷得直发抖：“那你别救啊，有本事别救我。”

    他们的手几乎冻僵，冷得发红发紫，吵了两句开始运功打坐，运转起内息让身体暖和起来，可是身上衣服全数湿透，这么丢脸狼狈的模样谁也不肯让其他人知道，稍微让内息运转一点之后马上开始将附近干柴枯草点燃一个小火堆取暖。

    这样一通下来，总算不打不相识，陆镇明口硬心软，没好气对他说：“别一口一个猫，我叫陆镇明，你真没地方去的话，就跟我回去，自己低调点，别让人知道你就是轻离。”

    “曲羲羽，”他晃了晃身上的酒瓶，好像没有进水，只剩半瓶冷酒，递给身旁的他，“喝口暖暖身子，别嫌冷。”见陆镇明有些迟疑，没有接过，“怎么的，还真嫌弃我呢？”

    陆镇明轻轻摇摇头，接过这半瓶酒：“你这人怎么明明想对别人好，却满嘴坏话。”

    “你不也是？”

    二人相视一笑，陆镇明喝了两口把酒递回去，剩下的曲羲羽仰头一饮而尽，火光的温暖似乎惊动了附近冬眠的蛇，曲羲羽听到有微弱的枯枝断裂声，眼疾手快抓住一条手臂粗的蛇。

    蛇刚从冬眠之中苏醒，动作不怎么灵活，曲羲羽捏着蛇头在陆镇明背上的弯刀之中划过一道，熟练取出蛇胆。

    用还在蠕动的无头蛇身逗了逗陆镇明，道：“好东西，叫声好哥哥就把蛇胆给你暖身子。”

    陆镇明嫌弃道：“既然是好东西那你就留着供奉吧，瞧这蛇肉好歹也能吃一顿。”

    “蛇肉有毒，小猫咪想死对吧？”曲羲羽见他对蛇胆没兴趣，一口把蛇胆吞了，再把蛇头蛇身一同扔进湖中，“这种蛇在蜀地很少见，虽然有毒，但蛇胆是大补的好东西。”

    “这么清楚，你在苗疆是修未央蝶那脉的吗？”毕竟他的武功路子不像是苗疆人的风格，未央蝶是只会医术没有武功的，像是修未央蝶一脉的弟子为了保命而多练的功夫。

    曲羲羽没有嬉皮笑脸，摇摇头：“我爹是，我不是，我爹临终托孤告诉舅舅，不让我学。”他父母的死忌只差一天，他爹死的时候武功散尽，头发全白，撑着一口气比他娘亲多活了一晚上。

    “对不起……”

    “没事，不过我舅舅武功好着呢，我还没学到他一半就能和一代魔教教主打成平手也不错。”曲羲羽怕他自责，笑着逗逗他。

    陆镇明以为他说的舅舅应该只是普通的隐士高人，所以他武功还没学一半都这么好，反正做梦都没想到，他就是瑾山教主的外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