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第十七章 青帝在地道口侧耳细听外面的声音,觉得似乎没有异常,这才探身出来,扳动机关让石墙遮住地道口。这里是郊外的一个小山洞,外面平淡无奇,任谁都不会知道这里会有一条密道通向皇宫大内。 青帝小心翼翼地从山洞中出来,举目四顾,荒野无人,只有秋草白露,寒虫啼鸣。这在别人眼中本该是萧瑟凄清的景物,在他眼中竟是分外可爱。 青帝深深呼吸了一口带着草木气息的空气,真想仰天大叫,自己终于逃出来了! 但青帝很快镇定下来,他知道想要真正逃脱还差得远,青葵此刻定然已经发觉自己逃离,正布下天罗地网寻找自己。他很庆幸祖上将这条密道开到城外,否则自己十有八九会被堵在城里,此刻晗光想必已经四门紧闭了。 青帝辨了辨方向,便向南方走去。 走了两个多时辰,见前面有一农舍,屋顶冒出袅袅炊烟,显然是正在烧饭。 青帝翻身进了篱笆,贴着门缝儿一看,见一个头包青巾的农妇正在往灶膛里扇风,青帝不敢惊动她,闪身到了另一侧的窗边,听了听里面没人,便推开窗户跳了进去。 房中的东西很少,看得出日子过得不很富裕,但这时青帝也没心思“哀民生之多艰”,他一抬头,见墙上挂着一套粗布衣服,心中一喜,这可省了自己翻找了。他取下那套衣服,便匆忙离开了这里。 青帝找了个地方换上衣服,将自己那件暗织花白锦袍上的金扣子揪了下来,揣在衣袋里,然后将锦袍扔进一个树洞中。 青帝换了衣服,觉得安全了一些,这才发觉自己的肚子已饿得直叫,但东看西看却找不到吃的。 这是一种很陌生的感觉,作为帝王,青帝从没想过自己会有挨饿的一天,从前掌权时有时批折子顾不上用膳,便会有心腹大太监察言观色细声细气地劝自己用饭。 后来落到青葵手里,饮食更加伺候得精细周到,御膳房仿佛一夜之间开了窍一般,诸般新品菜色都呈了上来,青帝虽然心中烦恼,却也吃得津津有味。而且青葵对自己又百般关心体贴,哪怕自己少用了几口饭,他都当做大事一般,又是问自己哪里不舒服,又是赶着让御膳房做新菜式上来,定要看着自己多吃几口才放心。 可现在的情况却真有些凄凉,青帝环顾四周,真有一种不知该怎么办的感觉。 突然一只野兔从草丛中蹿过,青帝眼前一亮,飞快地弯腰拾起一块石头掷了过去。他武艺着实不错,准头既精力气也不小,野兔果然被击中,又向前抢了几步,便倒了下来。 青帝心中十分欣喜,暗自得意,纵然无人服侍又能奈朕何,还不是有肉可吃? 他跑过去捡起兔子,喜滋滋地打算吃烧兔肉,但片刻之后他就苦着脸看着那只被打烂了头的兔子,自己身上没有刀或匕首,没办法给它开膛破肚。 青帝只得找了一片比较锋利的石块刚想拾掇兔子,突然想起自己没有取火的燧石,就算剥了皮清理了内脏,难道自己还能生吞硬咽不成?他当然知道古人有钻木取火的道理,但自己是决弄不出来的。 青帝只能眼巴巴地看着手中的兔子,又是懊丧又是恼怒,片刻之后狠狠地将兔子掷了出去。但这样一来腹中却更加饥饿难忍,他只得漫无目的地继续往前走。 走了一段路居然发现树上结了一些山果,青帝大喜,爬上树去便摘了十几个比较红的揣在怀里,下得树来坐在一块石头上,用袖子将野果擦了擦便啃了起来。 野果看上去又红又圆,吃到口中却又酸又涩,青帝嚼了两口就闭上了眼睛,那感觉简直从舌尖直酸到脑门儿。青帝第一个反应就是将东西吐出去,但却马上忍住了,肉是吃不成了,若连这果子也不吃,真的要饿倒路边了。青帝甚至有些后悔,逃走的时候为什么不把祭奠颜皇后的点心带出来一些。 青帝强忍着吃了几个果子,仍然饥肠辘辘,但四处看看却实在没什么可吃的了。这时天已经黑了,青帝找了个避风的山凹,裹紧衣服抱着双肩闭上眼睛,强迫自己睡觉,也许睡着了就不会觉得饿了。 在路上摘野果挖红薯走了几天,青帝已经饿得面黄肌瘦,一脸憔悴,当初的气度半点也看不出了。路上虽有农舍,但他却不敢和人接触,生怕里面会冲出一队侍卫,将自己装在布袋中运进宫去。可令他奇怪的是,一路上居然没有受到盘查,也没有半点紧张气氛,倒像是他这一国之君仍然好端端地待在皇宫之中,没有私逃一样。 这一天终于来到一座小县城,青帝警惕地在城门口观察了半天,没有发现有捉拿自己的告示,守城的兵士也只是例行盘查着行人,不像是有陷阱的样子。 他犹豫了好久,终于壮起胆子混在人群中向城门走去。 兵士见他衣衫褴褛,蓬头垢面,也懒得多问他,摆了摆手让他过去了。 青帝进了城,这才松了一口气,这城虽不很大,但却非常热闹,街道两边酒楼茶馆客店澡堂招牌引人注目,青帝在野外这么多天,真有种野人的味道,现在见了这繁华景象,才觉得自己是回到人间。 他真想到澡堂舒舒服服沐浴一番,换上干净衣服,然后去酒楼美美地吃一顿,最后找一家客栈好好休息一下。幻想着自己酒足饭饱后躺在床铺上休息的画面,青帝兴奋得两眼放光,这些天人不人鬼不鬼的日子,真不知自己是怎么熬过来的。 但想要实现这些愿望,首先要有钱。青帝摸了摸怀中的东西,向人问明了当铺的所在,便过去当当。 青帝将几枚金扣子放在柜台上,见伙计拿起扣子,眯着眼睛仔细看着,心中便有些不屑,真是没见过世面,不过是金扣子而已,也值得这么左看右看的,宫中这种东西掉在地上都不会有人多看一眼。 那伙计看了一会儿,皮笑肉不笑地对青帝说:“劳驾你等一下,我去请我们掌柜的过来。” 青帝矜持地点点头,伙计转身进去了,很快就有一个瘦得像竹竿一样的老头儿出来了。 他拿起扣子看了看,又打量了一番青帝,突然把脸一沉,猛地一拍桌子喝道:“你这贼人是从哪里偷来的这些东西?居然敢到我们‘一本当’来销赃,还不从实招来!” 青帝一听就懵了,急急辩称道:“真是血口喷人!这东西明明是我的,怎么会是偷来的?你不要冤枉人!” 老者冷笑道:“还要狡辩!这金扣子质地精纯,做工精湛,价值不菲,必是富贵人家之物,岂是你这等贫贱之人能有的?你若真衬得起这金扣子,怎么会一副这等狼狈样子?裤子都快没得穿了!你说是你的,好,我来问你,你姓什么叫什么,是哪里人,作何营生,家中有何亲眷,因何到此地,立刻就给我答出来,否则便是假的!” 看着青帝张口结舌的样子,老者得意地一笑,道:“怎么样,答不出来了吧?我一看到你就知道你是什么人了。伙计们,将这贼人送到衙门里去,听县太爷发落!咱们擒贼有功,县太爷八成还有赏呢!” 后面立刻窜出来五六个棒小伙子,上来就抓青帝。 青帝被他一番颠倒黑白的污蔑气得七窍生烟,青帝一直备受尊崇,何曾受过这等无礼对待,见那几个愣头青居然伸手来抓自己,青帝微一闪身,一把叼住一个男人的腕子往旁边一带。那男人虽身高力大,功夫却稀松平常,有力气却不会用,因此被青帝一带就摔了出去,跌在地上哇哇大叫。 旁边几个小伙子立刻就嚷嚷了起来,道是贼人逞凶,抓到衙门中去定要重重治罪。几个人一齐扑了上来。 这几个粗汉青帝当然不惧,几下就全都放倒了,但没想到这几个男人倒颇有悍勇之气,竟然越摔越勇,死缠住青帝不放,一个小童子还嚷着“贼人行凶了!”,飞跑着出去了,不知是去找帮手还是去告官。 这时当铺门前围的人越来越多,更有几个壮汉见有事端,上来帮手。青帝眼见再纠缠下去,等差人来了自己就走脱不得,只得将几个男人打得七倒八歪,趁此机会冲了出去。身后传来那瘦掌柜得意的笑声。 青帝一路狂奔到一条僻静的小巷,见后面无人追赶,这才停了下来,靠在墙上喘气。他本就饥饿难耐,再加上刚才那一场打斗,实在一点力气也提不起来。等喘匀了气,他这才想起自己那几粒金扣子已经丢在当铺了,难怪那掌柜笑得那么张狂。 青帝又气恼又懊丧,这不是明抢吗?现在自己可真是身无分文了。 燃着熏香的殿堂之中,青葵与青焕正悠闲对弈。 青焕看了看青葵那平静悠然的脸,“啪”地落了一子,道:“皇兄,你可真沉得住气,父皇离宫出走这么久,你也不找他回来。其实父皇若说作皇帝倒是不错的,但当老百姓就太差劲了,这些天他都没吃过一顿饱饭,身上衣服也单薄,还成天担惊受怕的,若再不将他带回来,恐怕他真的撑不住了。真没见过你这样的人,明明心疼得要死,却偏偏任他在外面受苦。若是我的易冲,我是决舍不得这样的。” 青葵斜睨着他,道:“在我面前你还装什么菩萨心肠?若不是易冲现在心惊胆寒,不敢反抗,除了最后那件事什么都依了你,只怕你下手比我还狠。你就不用替父皇担心了,父皇承天应命,耐性好着呢,这点小磨难算什么?将来还有他受的呢!他既然敢逃,就得继续撑下去,我要让他知道跷家不是那么好玩的,庶民也不是那么好当的。父皇还是撑得下去的,不过你若再不回去,你的易冲可就撑不住了。” 青焕看着青葵那似笑非笑的脸,心中警铃大作,寒毛都竖了起来,圆睁二目指着他问:“你到底做了什么?” 青葵笑笑道:“你回去看看不就知道了?放心,我不会害我的弟妹的,八成儿明天你还会谢谢我。” 青焕狠狠瞪了他两眼,跺了跺脚,一阵风儿似地跑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