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第二十五章 寿辰之日过后,青帝的心奇妙地安稳了下来,不知究竟是因为青葵那天的真情表露,还是因为青葵这些日子再没有反脸无情,而是一直温柔体贴地照顾自己,但青帝的确不怎样害怕他了,能够平和放松地面对他。 但青葵那番匪夷所思的话却一直萦绕在他心底,纵然有时暂时忘记了,过段时间却又总会冒出头来。在他心头晃来晃去,提醒他仔细思量一番。 青帝一直劝说自己,那些话都是青葵为了耍弄自己而编出来的,但内心深处却有个声音不断告诉自己,那都是真的,这两种矛盾的想法令他着实有些烦恼。 幸亏有青葵这么个玲珑剔透之人守在身边,见他情绪有些不对,就连忙陪他说笑玩闹,把他的心思移开了。因此当青葵在身边时,青帝倒很少胡思乱想,过得十分舒服。 青帝斜倚在榻上翻着书卷,忽见内宦们往庭院中抬进许多大花盆,花盆中枝叶茂密,叶底藏了许多花苞。 青帝皱了皱眉,问:“抬了这许多花盆作什么?” 赵简在旁边赔笑道:“陛下,这是太子吩咐的,说要请陛下赏花呢!” 青帝淡淡地说:“宫中花木已经够多,又赏的什么花?再抬进来可就放不下了,简直成了花圃一样。” 赵简笑嘻嘻地说:“太子说了,别的花可以不看,唯独这花是一定要看的,只有这种花才配得上陛下。” 青帝略想了一下,脸上若隐若现地带了些笑意,却仍一本正经地轻斥道:“就他花头多。” 说完便低下头继续看书,再不理外面的动静。 过了几天,那些花盆中的花木开放得绚烂无比,引得青帝不由得注目观瞧,暗叹好一片如火似锦的花枝。 忽地有人搂住了他,贴近他耳边轻笑道:“父皇既然喜欢,何不到外面去看?隔了窗子看,不嫌太疏远了吗?儿臣陪您出去看吧。” 青帝原本有些兴趣,但听他这样一说,却老大不好意思,厮挣着不肯出去。 青葵见他倔强,便笑着硬拖了他出去。 花树丛中,青葵揽着青帝的腰,一边观赏一边说:“世人以牡丹为花中之王,果然不假,牡丹花朵大而艳丽,汇聚在一起果然一派富贵气象,只有这花才衬得起父皇。儿臣巴巴地让他们搜罗了一些异种名花,有昆山夜光、蟠龙冠、美人泪,还有一种绿牡丹最是特别,玉白色的花瓣居然带出一点绿晕,着实稀罕。” 青葵兴致勃勃地说着,青帝被他挟着,虽然眼前花光灿烂,却也不由得有些懊恼,忍不住泼冷水道:“牡丹虽然艳丽,但却太过招摇直露,少了那种含蓄的韵味,金贵是有了,但却不够矜持清雅。” 青葵眼珠滴溜溜一转,笑道:“父皇竟有了些林下风气,看不惯这样鲜艳富丽的东西,最近日子的诗词歌赋果然不是白看的。但皇族有则能远离尊贵?父皇更是这世上最尊贵之人,就算不愿意也只能作这娇艳高贵的牡丹,而且还是那种素雅中带着妖气的绿牡丹。诗云‘若教解语应倾城,任是无情也动人’,说的正是父皇呢!纵然父皇对儿臣没有情爱,儿臣这颗心仍是为父皇着魔,不能不爱父皇。父皇是牡丹,儿臣便是爱花护花之人,父皇说好不好?” 青帝听他借花喻情,心头的恼意顿时便消解了,一时却又不知该说什么是好,只得目光游移装作看花的样子。 青葵见他难以为情,便笑着将话岔了开去,评点着各色名花的妙处,又道:“三春之后牡丹开得正盛,就像艳妆的少妇,倒比娇羞的小女儿更吸引人了。父皇再不要慨叹落花风雨更伤春,前面还有无数美景呢!” 青帝心中顿时暖烘烘的,没想到自己不过随口一句话,他便记在心中,想法子开解自己,实在甚为用心着紧,这番情意倒不像是假装的。 青葵看他的脸色有些欢悦了,心中一阵高兴,愈加搂紧了他,说些风流雅致的话。青帝这些日子怡情养性,颇知些风雅,加之此时心境怡和,竟也能回应几句了,不再是往日或激烈排斥或消极抵抗的模样。青葵见他似乎已经开始接受自己,心中就像开启了两扇门一样,开朗起来,眼神词语更加温存,两人之间的气氛前所未有的融洽怡悦。 青帝偎靠在青葵怀里,随着他的指点解说去欣赏那枝枝繁花,只觉得此时分外平和安乐,从前的那些烦恼愁苦仿佛都已远去,只剩下眼前的安详平静。 这时只听青葵柔声道:“父皇,今后年年岁岁,我都陪你这样看花,你说好不好?” 青帝抬起头对上青葵那乌黑而热切的瞳仁,心头蓦地一跳,张了张口却不知该说什么。忽然他脸色一变,紧紧按住胸口,似乎在极力忍耐着什么。 青葵见他双眉皱在一起,脸都有些变形,顿时吓了一跳,忙帮他按揉着胸口道:“儿臣自知行事荒唐,刚才那些话都是浑说的,父皇若不愿意也不打紧,只是别气坏了身子。父皇放松一些,缓一口气,一会儿就好了!” 哪知青帝不但没有好转,反而像是疼得更厉害了,一张脸几乎扭曲了,脸色一片铁青,冷汗大颗大颗从额头滚了下来,突然张口“哇”地一声便吐出一口血来。 这一下可惊得青葵手脚冰凉,眼神有一瞬间的呆滞,但青葵马上反应过来,抱起青帝就向宫室中奔去,边跑边大喝道:“快传御医!” 青帝在他怀中仍是不住吐血,鲜血染红了他明黄色的衣襟。 回到寝宫,青葵轻轻将青帝放在床上,看着他口中的血就像泉水一样涌出来,无论如何都止不住,竟像是要将身上的血都吐尽的势头。 青葵强自镇定,凝神略忖片刻,沉着地吩咐道:“速去请国师来,就说有性命交关的事,无论他在做什么,都要他立刻过来!” 秦光听了飞也似地跑出去了。 青葵看着青帝不住呕血,惊得他双手微微发抖,一手扶着青帝的肩头,另一只手拿着帕子不停地为他擦去嘴边的血迹,口中焦急地安慰道:“父皇别怕,国师和御医很快就来了,有他们在,你就不会这么难受了。” 青葵不停地望向门口,只盼能救青帝的人立刻就出现在面前,他从没觉得时间这么难熬过,心中暗骂这些人怎么来得这么慢。 就在青葵望眼欲穿之时,七八名御医快步走了进来。 他们刚要施礼,青葵一挥手道:“现在还讲什么虚礼!快过来看看陛下到底怎么了,为什么会突然吐血? 几名御医瞧见青帝的可怕样子,心中不住打鼓,瞧这样大口喷血的模样,竟像是到了弥留之际,但又有哪个敢这么说? 众御医纷纷围在龙床前,轮流给青帝诊脉,又拨开他的眼皮看,御医本想再看看青帝的舌苔,可是青帝不住吐血,口中只看到猩红一片,哪里看得到舌苔的白黄润燥? 御医们看了半天,却什么也没瞧出来,青帝的脉象虽虚弱,但却十分平稳,不像是生了重病的样子,不知为什么会吐血不止。 一名年老的御医大着胆子问青葵:“太子,可否准许臣验看一下陛下的前胸?“ 青葵心烦意乱地点点头。 那老御医解开青帝的衣服,仔细查看了一下青帝那保养得光洁润滑的胸腹,心中更加疑惑,不由得“咦”了一声。 青葵见他似有所察,忙问道:“御医,陛下到底怎么了?你可有发现什么?” 那老御医心中暗骂自己太沉不住气,怎么居然在这目光如刀、纤毫不漏的太子面前流露出情绪来? 但青葵既然问起,他只得恭敬地回答道:“禀太子,像这样的吐血只有内脏破裂时才会有,但陛下脉息平稳,不像身患重病的样子。臣原以为陛下是胸腹受了重击,但看起来又不是……” 青葵气得两眼直冒火,听这老儿的意思,竟像是青帝是受了殴打才会这样,难道自己会那样暴虐地对待心爱之人吗? 御医们一看青葵要发怒,顿时更加唯唯诺诺,不敢说话。青葵连问几遍青帝究竟是何病症,众人都张口结舌答不出来,直气得青葵恨不得将他们全都赶出太医院去。 正在青葵要失控时,有内宦通传道:“国师到!” 很快一个白袍飘飘的男子便走了进来,他向青葵颔首一礼,问:“陛下病了吗?” 青葵见他来了,眼睛立刻一亮,像见到救命的船板一般,一把拉住了他,急急地说:“星云,快给我父皇看看,今天我们本来在外面好好赏花,他突然就吐起血来,而且还止不住,御医也看不出是为什么。” 洛星云一搭青帝的脉搏,便微微一皱眉,片刻之后取出一颗晶莹剔透光华流转的珠子定在青帝额头,他手掌轻轻按住珠子,将一道真气注入进去,很快就看到珠子中血浪翻滚,还有一些古怪的符号出现在珠子表面,这时周围的御医已经全都惊呆了。 洛星云脸色凝重了起来,收回珠子,从贴身的玉匣中取出几枚似是用水晶磨成的透明长针,依次在青帝胸口几处穴位扎下去,说也奇怪,这几针扎入之后,青帝立刻不再吐血,呼吸虽然微弱,但却安静地躺在那里,像一个受了过度劳累的人休息下来一样。在场的所有人都长出了一口气。 洛星云转身对青葵道:“这的确不是御医能治得了的病症,太子先让他们下去吧。” 青葵一听就知道其中另有内情,便挥手让众御医先退下,房中只留赵简秦光两个最为亲信之人,然后回头问:“到底是怎么回事?” 洛星云道:“陛下中的是一种咒术,叫做‘血池咒’,是以被咒者本身的鲜血为引,施以法力令其流血不止,最后血竭而死,最是狠毒不过。这是咒术中极为高深的一种,非是法术高明者不能使用,我这晶魂针虽可一时止住他吐血,但却并不能解除咒术,半月之后仍会复发,那时晶魂针就再无用处了。” 青葵默然片刻,道:“星云,你一定有法子的,对不对?你告诉我吧,,无论要付出什么代价,我都愿意。” 洛星云叹了一口气,道:“早知道你会这样,为了这个所谓的‘父皇’,你是什么都肯做了。不过此法对你自身损害甚巨,弄不好丢了性命都有可能,你可要想清楚。” 青葵淡淡一笑,道:“我的事情你早就全都知道,你明知我不能没有他的,无论如何我一定要他平安活着,你尽管放手去做吧。” 洛星云定睛看了看他,轻轻摇头叹息了一声,道:“我真是不能明白你竟会对这样的人有这种感情,不过我还是会帮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