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牧边山
“算了吧。”郑潜声音突然沙哑,说,“算了吧。” 我说:“当初逃走的确是我的错。” “不是,”他摇摇头,说,“问题不是这。” “那是什么。” “是你就不该知道这件事。” “……” “怪你挺没意思的。可郑明那天知道你到门外,他故意做给你看,就是因为你报警了,”郑潜似乎有点哽咽,他哆哆嗦嗦地把烟握住手里,“他当然不知道报警的是你,他这么做只是为了毁了我。” “……” “我不怪你报警,真的,有太多人这么做了。他们根本不知道报警解决不了任何问题,我回家只能遭到郑明更猛烈地报复、挨打,我不怪他们,我命贱,都习惯了。” 生活有好多无奈,生命没给出选择,很多的时候都是被迫做出决定。那夜后我回到家刺激太大以至于突然生起了大病,病了好几天。爷爷见事情瞒不住才把我的所作所为和妈妈说,我妈说我这是多管闲事,我说他经常被打,我妈问报警之后怎么样了,我不说话了。 报警之后当然没有结果,还让我看到了刺激的一面。 我恍恍惚惚,至今都没有缓过神,一想到就害怕,我和她说:“妈,我看到他和他爸做那种事。” 我妈问:“哪种事。” 我说不出口,我该怎么说他和他爸做男女之事。 我一把蒙上被子,说:”你问爷爷,爷爷知道。” 连夜,我妈办理好转学手续,说别给她惹事。我明白她已经问了爷爷,我问难道我们不管了吗?我妈说你报警了都没用,怎么管?我答不出来。 我和郑潜似乎走进了死胡同。 我转身坐上他的副驾,不管他同不同意。 “不能算。” 郑潜好像累了,他转过头看向我,眼神失望,车内开车空调当大大咧咧开着窗,热风和冷风相撞,融合中一种心烦的温度。我紧紧握住他的手不愿松开,手心出了汗变得黏糊糊,湿润他的手掌,郑潜没回馈以我任何力气,他已经懒得去争辩什么,话语变得格外没有力量。我束手无策,未来一片漆黑,无论走那一条路都似乎是错。扪心自问,当初我没有选择离开、没有选择逃跑会不会好一点?事已定成,任何的可能都是假设,是一种后悔举动,我虽不愿意去后悔,也不得不去后悔。 我说:“我送您回家,您先冷静一下,我知道现在说的话都是气话。” 郑潜整个给气笑了,他呵地一声,说:“现在谁他妈做到驾驶座上,你睁开眼看看?到底是谁送谁回家?麻利点给我滚。” “冷静一点。”我不想怀着愧疚和郑潜对话,那势必会矮他一层。 我对郑潜的感情,是日积月累中的愧疚转化成深深的爱,是自我矛盾后的产物,所以喜欢从来都是我自己的事。 不放开、死缠烂打是我必然会使用的手段。我很庆幸,我所有的手段都是在郑潜对我有一点好感的可能下推动而成,不然一个人的狂欢毫无作用。 郑潜问:“你不上班?” 我说:“我跟您回家。” 郑潜说:“别和我回家了,滚回去上你的班,我可不想让人看到你穿着警服坐在我车上。” 想到还在里面的同事,我犹豫了好一阵,怕下了车郑潜消失不见,让我再也找不到。 郑潜眉眼冷淡,手搁在门上,偏着头只能看到他的后脑勺,冷漠地说:“ 我家你都能找到,还怕我逃不成?我能逃哪里?” 我否认道:“不是,我不是这样想的。” 郑潜说:“不管你是不是,先给老子下车。” 我诡异地不吭声,想了半天未想出一个更好的方案,郑潜赶不走我,不再花心思到我身上,试图说服我。 我最后还是放弃了。 如郑潜所说的,他逃不了,生活了二十多年的对方对他而言是枷锁,而他无法鼓足勇气离开。长沙是困住他的城,他想走又不敢走,或许在小时候他渴望离开,当自己身边最亲近的人远离只留下自己的时候才知道离开不容易。 我回到工作地方,开始复盘刚刚的一切。 其实没呆多久便到了下班的时间,郑潜早已离开,刚刚发生的一切宛如一场激烈而难受的梦,醒来依旧可怕,我望着他之前停的的车位想了一会,低着头脚尖磨着地下不存在的石头。外面的风很热,仿佛回到那天在郑潜家旁边的时刻,可是现在我的身边没有撕心裂肺的蝉鸣,也没有幽暗的小灯照在郑潜脸上,他脸上是如此无力和空洞,沉默接受郑明恶心地插入。 皱着的眉头、紧抿的嘴唇、泛红的眼睛,握拳的手。 我片段化的记忆突然又涌入。 ——他是在疼吗? 逃了好多年,不会有人一直在等我。我没有把郑潜救出那个黑暗时刻,一切华而不实的宣言只是嚣张的代价,留下青春阵阵疼痛和无法忘怀的窘迫。 郑潜永远停留在那个扭捏的时空,我的错误创造了他一辈子都无法忘怀的伤。 我不该看到那样的场面,我该保持他的一点体面。 人生没有如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