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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严寒消去,春色渐浓,山间一片新绿粉红,果然比冬季有趣得多。一群女孩子整日陪着洛瑶卿品花斗草,喂锦鲤打秋千,尽是做些闺房中的事情。 胡灵这时比冬季稍忙一些,却也经常守着他说笑厮磨,帮他梳头绾发,给他挑选衣裳配饰,风雅甜蜜异常。洛瑶卿只为冰宫不开心了几日,便沉浸在这春日的美好之中。 这天洛瑶卿歪在锦榻上看一本传奇志异看得入迷,偶一抬头见胡灵在案上铺开一张宣纸,提笔正画着什么,只见胡灵嘴角含笑,边画还一边不住看向自己。 洛瑶卿跟他在一起久了,多少摸到他的一些心思想法,心思一转立刻便从榻上下来,快步走到桌案旁边,见案上是一幅画了一半的画,画中人物眉眼浅淡清秀,分明就是自己。可恨胡灵点染得自己两腮羞红,朱唇一点,一双眼睛更是像含了一汪水一般乞人怜爱,那偎坐的样子娇羞脉脉,弱质娉婷,十足便是个要人疼爱的女子一般。 这一下可让洛瑶卿羞红了脸,伸手便要抢了那画去撕掉,口中恼道:“平白画这等淫、画、糟、蹋人,快拿给我烧了去!” 胡灵一把抱住他,拢住他两只胳膊,笑道:“画中人的衣服都穿得好好的,怎么说是淫、画?你想来是常常‘万恶、淫、为首’,遇到什么都要加个‘淫’字。这画是我好不容易画的呢,可不能这样毁了去!小舟,快将这丹青收了起来,免得你家主子恼羞成怒撕烂了它!” 小舟见他俩闹成一团,捂着嘴乐着过来将画稿捧了去收在一边。说实话,胡灵这一手丹青相当精妙,可称当世第一大家,此时他为洛瑶卿作画又是满心爱意,画作自然与平时不同,画上的人物娇态毕呈,鲜活得仿佛马上就要走下来一样,若真被毁了,连小舟都舍不得。 洛瑶卿听胡灵调、笑自己说‘万恶淫为首’,想到自入春以来,胡灵想是也发了春、性,夜夜拥着自己翻覆云、雨,直折磨得自己不住哭泣求饶,心头便一阵发恼,在胡灵怀里不依地闹了起来。 胡灵见他两只纤长的手都握成拳头,不住挥着,便如猫儿被惹恼了一样张牙舞爪,觉得又是有趣又是可爱,便收拢双臂将他紧紧箍在怀里,让他动弹不得,曼声细语地调哄道:“阴阳相配、万物调和乃是自然之本,又有什么好害羞的?” 洛瑶卿气恼地说:“我是男子,也是阳!” 胡灵哈哈笑道:“阴阳是相对而言的,你遇上我,只能从阴!” 两人正自纠缠,忽然紫烟进来禀道:“主人,青锋大人请您出去,有事禀告。” 胡灵皱了皱眉,在洛瑶卿脸上重重吻了两下,这才留恋不舍地放开他,道:“外面有些事情,我去处理一下,很快就回来陪你。” 说完便转身走了出去。 洛瑶卿见这魔头离了眼前,明明是清净自在了,心中却不知怎的生出一种空虚寂寞来。 胡灵走在郡府城中,折扇不经意地轻轻摇着,眼波如流动的春水波澜,似有情又似无意地望向四周,引得路人不住惊叹。在这城中作恶的邪灵当真缠手,难怪青锋都难以对付,自己昨夜也是斗了两个时辰才将他降服,现在方有空儿在这里悠闲漫步。 几个月不来,城中更热闹了,大街上新开了几家酒楼,胡灵挑了一家门面最富丽的进去,风雅地要了精致酒菜自斟自饮。但胡灵不是只求口腹之欲的人,浅醉微醺之时,他下了酒楼,向城中最大的烟、花、风、月之地——芳采苑走去。 胡灵不在洞中已有三天了,洛瑶卿虽不愿承认,但内心的确是想念他,总觉得这人不在眼前,心里就空落落的。他问紫烟胡灵去了哪里,紫烟笑着告诉他城中有怪为祟,胡灵去降服那怪物去了,待事情办完了就会回来。但洛瑶卿心中总是不安,他也不知自己是在烦恼什么。 第四天,胡灵终于回来了,洛瑶卿一见到他就情不自禁地露出笑容。 胡灵正想拉住他诉说别来之情,却被紫烟拦住了,笑道:“主人这几天在外面辛苦了,这衣服想也脏了,还是先梳洗一下换了衣衫,再陪公子说话吧。” 胡灵身形一顿,立刻明白过来,道:“我倒忘了,这衣服满是尘土,确是该换了。瑶卿,你等我一等,我换了衣服马上就过来。” 说完便在两个侍婢的服侍下到后面更衣去了。 过了一会儿,胡灵收拾一新,神清气爽地出来了,揽住洛瑶卿便是一通甜言蜜语,哄得洛瑶卿晕晕乎乎,几天来的忧虑顿时抛得一干二净。一旁的紫烟却几乎不可察觉地微微皱起了眉。 胡灵在洞中待了没几天,便又出去了,四天之后才回来。此后他便常常出去,不再像从前那样成天陪着洛瑶卿。虽然两人在一起时,胡灵仍是百般疼爱体贴,但洛瑶卿却感觉到有些古怪。 洛瑶卿抚琴时,胡灵起初虽仍是凝神静听,但过了一阵,洛瑶卿偶然望向他,却发现他正怔怔看着远处,嘴角挂着含义不明的微笑。或者两人在花园赏花时,胡灵不折那些淡雅的花枝,却偏偏折了浓丽的玫瑰牡丹给自己。有一次用饭时,竟夹了蜀香蟹肉放在自己碗里,而自己是素来不食辛辣的。如此种种,似乎胡灵已不再将全部精神放在自己身上。 这种猜测令洛瑶卿十分痛苦,他成天胡思乱想,猜想着胡灵在外面究竟做了什么,于是便日益食不下咽,人也渐渐消瘦下去。 紫烟和小舟看了十分忧心,不住地劝解,但却除不了洛瑶卿的心病。 洛瑶卿虽从不说什么,但对胡灵的一举一动却开始暗自留心,胡灵每次回来都要先去换了衣服才来陪自己,这其中定有缘故。 这一天胡灵又从外面回来,洛瑶卿眼神儿这时不知为什么这么好,一眼便瞥见他袖口中露出一角桃红色的东西,似乎不是胡灵身上的物件。 洛瑶卿本来是不会做戏的,此时心神震动之下,却反而十分镇定,平静地赶在紫烟前面来到胡灵身边,偎在他的身上,轻声问他为什么去了这么久,一只手却趁胡灵分心和自己说话时,陡地探入他的袖子,一把将那东西扯了出来。把那物事抖开一看,原来是一方娇滴滴水灵灵芙蓉色的锦缎帕子,上面绣着鲜艳艳活生生两只鸳鸯,还有几只翠盖红莲,分外的情意缠绵,角落里还绣着两个小字,“碧鸳”。 洛瑶卿一看就气得眼前一阵发黑,踉踉跄跄后退了几步,跌坐在床上,直着眼睛喘着粗气也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胡灵被他的举动弄得很吃了一惊,万料不到平日端正守礼的这个人竟也有些心机,眼看着事情败露,洛瑶卿面白乳如纸,伤心痛苦的样子实在可怜,胡灵心中不由得有些后悔,便走过去坐在他旁边,赔了笑要去搂他,却被洛瑶卿挣脱了他的手掌,坐得远远的,背对着他一句话也不说。 胡灵也知道自己连日在外游、冶,实在是把他气得狠了,这事是自己理亏,便也不着恼,笑嘻嘻地贴过去说着小话,又捧了粥来劝着他吃。洛瑶卿此时伤心欲绝,倒在床上只知默默流泪,这一天饭也未吃,水也未喝,任胡灵如何哄劝安慰赌咒发誓,都没有半点回心转意的样子。 到了晚上,洛瑶卿总算起来洗了把脸,胡灵以为他好些了,忙悄悄吩咐小舟备些汤水,哪知洛瑶卿洗过脸之后又面向里倒在床上,不言不语呆呆出神。 胡灵这下可这有点慌了,坐在旁边赔笑道:“你是生我的气,可不能伤了自己的身子,怎样都要吃些东西才有力气对我发脾气啊!” 他连劝了几次,惹得洛瑶卿烦了,索性用被子蒙住了头,眼不见为净。 胡灵无法可想,只得又坐了一会儿,待看到洛瑶卿没有动静,似是睡过去了,这才起身灭了红烛,和衣躺在他身边。 一连几天,洞中的气氛都异常压抑,众人走路说话都小心翼翼地,唯恐在这浓重的沉闷里再添什么事端。这几天胡灵也异常辛苦,洛瑶卿一直不吃不喝,眼看着一日瘦过一日,再这样下去可要活活饿死了,而任凭自己好话说尽,这人愣是一点反应也没有,活像是山里的一块石头,又冷又硬。 胡灵不禁纳闷,当初脆弱胆小的洛瑶卿哪里去了?狐大仙倚红偎翠这么多年,多得是美人们用尽心机献、媚讨好,还没遇到过这样的。 眼睁睁瞧着洛瑶卿已经瘦得不成样子,胡灵又急又气,跺着脚道:“你到底想要怎么样,真的不要性命了不成?我这些天做小伏低,再怎样对不起你也该赔够了的,你倒是不依不饶起来,真当我怕了你吗?” 洛瑶卿见他说出这种话来,心中的不甘怨愤立刻全被激了起来,强支起身子冷笑道:“你神通广大,何曾怕过谁来?对于我这样的文弱书生自然是想怎样便怎样,我又怎么抗拒得了?现在你既然腻烦了,可不可以发发善心放我走?终不成把我在这儿关一辈子!” 胡灵见他说得这样绝情,也气得变了脸色,讥刺道:“男人在外面偶尔风、流一下又算是什么大罪?只有那等无用的男子才会终生只守着一个女人。就连你这样懦弱之人也会勾、引别人,若不是我盯得紧,早被赵员外那家伙弄到了手,你当自己是干净的吗?” 洛瑶卿本已虚弱不堪,闻言更是气得发昏,自己与赵员外之间明明清清白白的,是知交好友的关系,胡灵风、流、成、性,遇事都往下作的地方去想。 他颤抖了好一阵,才咬着牙道:“既然我是这样人尽可夫之人,你又留着我做什么?趁早让我离了这里,你也能舒舒服服地风、流、快活。” 胡灵也是气急了,当下再不考虑,恨恨地说:“你想走便走好了,我还留你不成?只怕你今后想回来还不容易呢!” 紫烟在一旁见两人将话说到这样不留余地的份儿上,心中暗暗着急,端了两杯茶过来刚要说话,胡灵一挥手便阻止了她,道:“你来得正好,快叫紫英把这不知好歹的人送下山去,没的叫人心烦。” 说完转身便走了。 紫烟吓得心惊肉跳,这下是再无转圜了,她想追出去劝说两句,却知道胡灵向来决绝,说一不二,自己若去解劝,只怕是火上浇油更为不妙,只得转身去找紫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