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报道
8月24号,刘英从深圳回来,也带来了姑妈的孙女雨婷。她回来是为了喝弟弟考上大学的酒宴,还专门从深圳买了玉佩给晖,亲自为晖戴上。听说这玉佩花了她好几百块钱,这又让我羡慕了晖一次。 26号那天,是晖酒宴的日子。我送了100元礼金。这一天,同时有3个家庭在那个酒店摆升学酒宴。酒宴开始,晖依次到每一桌斟酒。他的脸涨得通红,露着羞怯的笑容,步履有些摇晃。酒宴上的花生用的是自家的,华哥说酒宴上的菜的种类和价格不如我们那里,连皮蛋都上桌了。 临走前一天,我和华哥去朝霞村向亲人辞别。哥哥,二姐都各自不约而同塞给我100元钱。在大姐那里,她硬要把两张人民币往我口袋里塞,我躲避着。被她用手拽住,强行把钱塞到了我口袋里。我从口袋里拿出一张还给她。因为晖上大学也要一笔钱,我是不应该拿他们的钱的。 2003年8月27日,太阳毒辣到可以把人刺穿,明晃晃的阳光象无数把利剑在闪,灼热的空气中,我和华哥还是要离开姑妈家了。 吃完早餐后,姑妈让我抄了哥哥姐姐们的电话号码,叮嘱我以后要常打电话多联系。她又准备了两袋花生让我和华哥带回家。出门前,姑妈从口袋里掏出准备好的100元钱要塞给我,我坚决不肯要,我怎么能要一个没有金钱来源的老太太的钱呢。姑妈开始抹眼泪,开始朝我大声叫喊,“你不拿着,下次就不要来姑妈家。”我怯怯地不知如何是好,向华哥投去求助的目光。华哥说,“姑妈都这样了,你就拿着。”我很不好意思地收下姑妈的钱。感觉怪怪的,好像自己江西之行就为了拿钱一样,有点可耻。 顶着一年之中一天之中最歹毒的夏日午后阳光,姑妈把我和华哥送到汽车站。车站里,车没开,车厢里很灼热,我们三个人站在外面等。听着姑妈绵长的话语。直到车子出发了,把姑妈一个人剩在原处,我才发现,原来姑妈那么势单力薄,那么孱弱无力,那么渺小。 走了,总算走了。在姑妈家的十几日,给了我太多的感触。无论在亲情上,还是在自身的成长过程中,我的记忆中永远有那么一站,是停留在江西的。 汽车在路上穿行,穿越了无数陌生的地方。漫天飞舞的尘土又跟着汽车飞舞了一路,汽车倒不寂寞,可是却把一种叫做疲惫的东西毫不犹豫地扔给我。我只能出神地望着窗外,灵魂出窍,什么都不想,或想一些毫无意义的事情。坐车的时候,我总会更加寂寞,我向往着远方,欣赏着一路的风景。 到了新余,华哥带我去火车站。华哥这次看起来并不想买票,他甚至躲到了我后面,一点也不积极地去排队。我很主动很有自知之明地去排队。 我终于挨到了窗口处,我说:“到杭州。”里面的人说:“只有无座票。”我说:“多少钱一张?”里面的人说:“78元。”把我吓了一跳,华哥在杭州买一张只要51元啊。为什么我买就要贵那么多,而且还是无座票。(那是我第一次买火车票,还不知道火车票有那么多差别。我买的那张是有空调的,所以才比华哥没有空调的贵。至于硬座和无座的票价是一样的,并不因为没有座位而便宜。)我的脸已经涨得通红,气急败坏地对里面的人说:“给我两张。”我很生气的付了钱,拿了票就走,一句话也不想和华哥说。 华哥从后面跟上来,我们一起走出火车站。火车站外面有很多女人在招徕旅客到她们店里去吃饭。火车站附近总是有那么多不三不四的人,做着各自的营生,拉客的拉客,倒票的倒票。一个年轻姑娘盯上了我和华哥,用很娴熟的语气说:“你们要吃饭吗?到我们店吃吧,就在那边,很近。”华哥毫不犹豫地跟人家走了。 华哥点了三菜一汤,是他请客。因为新余其实很破烂,华哥说没什么好逛的。加上我们坐的火车在晚上7点零2分开,所以吃完饭我们在小店里休息了会,就直接去火车站候车大厅了。 我观察着来来往往的陌生人,尤其是那些成群结伴的同龄人,更牵动我的目光。他们男男女女旁若无人地一起打闹,一起大声说笑,只有青春才会有这份张扬、快乐、放肆。我却还不曾和同龄人一起青春作伴,一起到远方去旅行,到现在也没有。和同龄人一起出门,那又是另一种情形了吧。 因为没有座位票,我早早守侯在离检票口很近的地方。我想早点进去,或许就能找到一个空位子了。6点45分左右,人群开始骚动,自动排起了队伍。我也赶紧排在前面。华哥一点也不着急,他还一门心思坐在那里。我叫他排到我后面来,他无动于衷。 喇叭里响起开始检票的声音,那只队伍已经有往前冲的趋势了。我皱着眉头看排在后面的华哥。我被挤着过了检票口,因为华哥没过来,我站在原地等他。看着华哥被人群挤得寸步难移,脸上却还是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看见人群稀里哗啦往火车冲去,我很生华哥的气。 华哥终于过了检票口,我先行跟着人群跑向火车,好不容易被塞进火车车厢。里面一个座位也没给我剩下,就连过道上都站了很多人。我很生气地找地方站。这时一个戴眼镜,穿短裤的斯文小伙子进入我的视线。他长得还不错,我就在他旁边站定了。 华哥这才从后面赶上来。放好行李,他走到我身边就朝我吼叫着:“你以为你自己是谁啊,摆着副臭脸给谁看那。你以为你自己是全世界的老大是不是,这世界上的一切该听你指挥。你以为这车上的座位是专门为你准备的!跑那么快还不是一样没座位。无座票就是无座。”他像一只疯狂的狮子一样撂下了这番话,就站到一个离我有点远的地方去了。 我狠狠瞪了站在远处的华哥一眼,不再看他。多说无益,我并没有把自己当成什么。我开始让自己的目光像一只讨厌的苍蝇一样停留在斯文小伙子的身上。我要从他那里得到安慰,抚平我生气的神经。 我听他和对面的中年男子谈话,中年男子抽着烟,并且从烟盒里抽出一根递给斯文小伙子。可是他双手合拢,拱拱手说:“我不抽烟,谢谢。”多好的青年啊。中年男子也感叹,现在不抽烟的小伙子还真是少了,不抽也好。我越发喜欢这家伙了——文质彬彬、长得又不错。在他和中年男子的谈话中我捕捉到这样的信息:他是从湖南某个城市上的火车,因为朋友邀请去宁波,他还向中年男子打听从杭州怎么去宁波。 不知道这样过了几站,每当火车停下来的时候,我总是渴望身边的旅客能下车把座位留给我。我一遍遍用渴望的目光搜寻,可是车上的人比我野蛮,即便有也被他们抢先了。 大概10点以后,斯文小伙子对面,一个乳臭未干的男生下了车,多幸福啊!能够面对自己喜欢看的人,秀色可餐啊。盯着好看的男生看这是我最喜欢做的事情,而且永远不会厌倦。不仅如此,华哥遭报应了,他还是委屈地站在原地没有动。我和他面无表情地对视了一眼。 空调里的冷风还在吹着,冷飕飕的。斯文小伙子穿着短裤,他用一件上衣裹住了小腿,真是特别,他应该是个可爱的人。不谈话的时候,他一个人认真地看报纸。期间,乘务员过来,他问有没有卧铺票。幸好没有卧铺票了,要不然他走了,我这次的旅途会很寂寞。 后来华哥也在他站的地方等到了座位,然后我们就这样消失在对方的视线中。火车上的环境让我根本就睡不着觉,我只能把斯文小伙子当成自己的朋友,靠这样找到寄托和安慰。我的眼光贪婪到可以把人杀死,幸好斯文小伙子并不很在意我盯着他看。 回家以后就准备去外省读书了。陆续有亲戚来我家送钱给我。最多的是表舅500元,其次是继父的妹妹300元,华哥200元,伯父又另外给了我100元。所有的钱加起来是2550元,妈妈吩咐我在纸上记录好这些名字和金额,叮嘱我以后要还人情。 家里准备了两桌酒席,请这些送钱的亲戚来吃饭。表舅的钱是由舅婆(他妈妈)代送的,自然也没来吃。我倒喜欢这样简单点,像晖那样到饭店摆酒宴,反而是累赘和奢侈。何况我都把自己卖到外省去了,学校也不是自己心仪的,实在没什么好庆祝的。歇菜! 9月4日,我和哥一起出发去n城。到达n城的时候已经是晚上10点多了。我翻出学校的电话,傻乎乎的让哥打电话去问有没有住宿提供的。一连打了好几个,都没人接。怎么会有人接呢?学校明天开学,现在又这么晚了,人家不至于为了等待我还要熬夜工作吧。 火车站外面有很多老女人在拉客。“要住宿吗?……要的请跟我来。”这样的声音此起彼伏,招之即来。人生地不熟的,时间也不早了,旅途的疲倦让我和哥只能求救于那些老女人了。我让哥打电话的时候,就有老女人来搭善,都被我给哄走了。我本来还希望学校能够解决我今晚的住宿问题。希望破灭,哥转向那些老女人。我们乖乖地跟一个老女人走了。 老女人把我们带到火车站附近的一家旅社。径自到了前台,有一个化妆化得像狐狸精一样的女人问我们住什么房间。第一次到外面住宿,我看着那块牌子上的房间的规格和价钱,心里做着一番盘算。老板娘看我们楞在那里,建议我们住双人间,双人间每人30元。我用华哥在家里教我的话跟她讨价还价:“旅社12点以后只要半价就可以了。现在时间差不多都11点了。我又是学生,你就给我们便宜一点吧。”我还笑着用了一种自以为很老道的语气。 老板娘诡秘地笑着说:“我知道你是学生啊,没问题,我们给你最优惠的价格。这样好了,你们住三人间,我只安排你们两个人。本来要75元,收你们40元好了。我和哥面面相觑,表示可以接受。就这样住了下来。在房间里,哥还说,40元两个人不贵的,镇上的旅社都不够。 第二天是学校正式开学的日子。我是个急性子的人,如果有什么事情等着要去做,就会一直记挂着。我早早就醒了,干脆起床,然后催促哥也起来。7点左右,我们吃完了早餐。退回火车站去坐公交车。学校资料上提供的路线是从火车站做1路或12路到三笑口或南七理下车转901或832到底站下车即可。很拗口,我读了半天,理解了半天,确信自己是没有被玩弄,就和哥坐上了1路车。我决定在南七理站下车。 一路上,看着窗外陌生的城市。有高楼大厦,也有低矮的房子,有繁华的地段,也有很破烂的地方,可是却不能和省城相比。跟省城相比,n城简直太小家子气了,而且也太破烂了,一点也不漂亮。我和哥在南七理站下了车,可是往左往右各200米,怎么也找不到901和832. 我和哥背负着行李走路,实在不堪重负。我鼓起勇气问那些在公交站牌处等车的大婶,大伯们,可是他们都不清楚。哥不像我这样有耐心,他不耐烦地说:“还是打的过去吧!也不在乎那个钱了。”随即他一挥手,招来了一辆出租车。车身上写着,5元/公里,省城是10元/公里,相差未免也太大了。 学校在n城经济技术开发区。从南七理那边过去那段特别破烂,大街两边的房子都是低矮如茅庐,破烂如草棚。到了开发区那一带,地广人稀,偏居一隅。9点左右,出租车停了下来。原来到学校了。去掉在南七里那边折腾的半个小时,我和哥花了一个半小时左右从火车站来到学校,而且还有一段是打的过来的,也就是说从火车站到学校光坐公交车就需要两个小时左右,谁受的了啊。 我看见了某某学院几个字,进进出出的人不是很多,进门以后,好歹看见一块指示牌:新生报到请到综合大楼一楼和二楼。到了大厅才发现,原来人都集中在这里了。 我让哥帮我看着行李,自己一个人去办报到手续。我先找到自己所在的系。系里的老师让我先填了一下表,我看见自己被分在汉本2班,在班里的学号是3号,第一个出现的男生。一个班居然还像我的高中一样有60几号人。 从系里老师那里领了一张报到流程图,保卫处——医务室——财务处——教务处——学生处——公寓中心。真让人目不暇接,晕头转向。挤到哪里都得排队,保卫处是办户口,领了学校的学生守则;医务室是化验血型,那是我第一次化验,然后才知道自己居然是o型血——万能的o型血;财务处那里当然是交钱,就属那里最挤,一大把钱去换一张发票,还有那么多人乐此不疲,心甘情愿,我是心疼死了;终于到公寓中心找安身之处了,真把人折腾地够戗。 拿着一张写着寝室楼号、寝室号、床号的单子,我和哥辗转到生活区。生活区在教学区对面,一条马路之隔。生活区那边的路还是坑坑洼洼的,没有完全造好。我来到了2号楼楼下,有几个楼管坐在一张桌子旁边,我经过的时候他们主动招呼。原来要登记一下,领取寝室钥匙。我住六楼,也就是顶楼,真不知道学校安的什么心,把新生安排到顶楼。 终于像蜗牛一样爬到了六楼,找到了自己的寝室,门没锁,推门进去。看见一个男生,还有一对中年夫妻。男生175cm左右,长相很普通,老是眯着眼睛,当时看来他算是一个友好而并不野蛮的人。他父母问我哪里人,我说自己是浙江人,要不是因为自己志愿没填好,才不会来这里。他们“哦”了一声就没再说什么,很快离开了。因为男生把席子放在了我的一号床铺上,我说:“同学,一号床铺是我的,单子上有写着。”他“哦”了一声,问道:“那我睡哪里?”他找出自己的单子看了下,“我是3号”然后他把席子拿走了。 寝室6个人一间,一边全是床铺,另一边上面是床铺,下面是一排书桌。有一个卫生间和阳台,卫生间的布局和我高中时的不一样,是藏在门后面的,而我们高中卫生间和阳台相连,我比较习惯这种。天花板上只有孤零零的一架电扇,高中还有两架呢?唯一比高中强的是有一部电话。 那个同学友好地问我:“你有没有领被子,脸盆等生活用品啊?”我说:“还没有呢,在哪里领的啊?”他自告奋勇地要带我去。然后我和哥跟着他一起去领那些东西,两床被子、两个脸盆、一个热水壶、一床垫被……都是学校替我们代购的。因为东西多,他又主动替我们拿了一样。上楼之前,路过很多摆地摊的。(第二天这些地摊就像夜里的鬼一样消失得无影无踪,一下子变得空荡荡的)我顺便买了一些衣架什么的零零碎碎的小东西。(居然没买到裤架和板刷,后来才知道因为n城没有竹子,就没有我们那里很常用的竹子裤架和板刷) 那个同学掏钱买了一包烟,还主动告诉我,他从初中就开始吸烟了,到现在差不多有10年左右的烟龄。这话让我十分震惊,我那时连香烟什么味道都不知道。因为我觉得一个学生时代就开始抽烟的人,一定是一个不要好的人。学生就要有学生的样子,年纪轻轻地干嘛非得找这种刺激。而他俨然已经是得道的仙人了。我又买了很多把小锁,然后我们一起上楼。 一看时间,将近12点了,寝室里还是只有我们两个同学来报到了。我们就一起去吃中饭。新开张的食堂,因为没有卡,买饭菜还得先把钱兑换成蓝色的餐券。那位同学没带餐券,他问我借。那时我是很乐意借给他的,因为他看起来人还不错,也很友好,所以我可以当成是请他吃饭的,我以为我们会成为朋友。 坐下来吃饭的时候,我说:“我叫鸿,是浙江人。今天谢谢你。”他说:“我叫刘忙(当然这不是他的真名,只是后来他成了我在n城最讨厌的人,所以就借用流氓来称呼他),是本省a城人。不客气,我们是一个寝室的室友啊。以后还要在一起呆四年呢。”我边吃边像祥林嫂一样诉说起自己失败的志愿填报。他听完有“哦”了一声,依然眯着眼睛看我。 吃完饭回寝室,我让哥在我的床上休息了一会儿,哥的光荣使命已经完成,呆会儿就要踏上回家的路。我把哥送到南七理那边,反复叮嘱哥坐1路车到火车站,千万不要打的。哥的身影消失在茫茫人海中的时候,我的心中万分惆怅:我知道只有我自己一个人,在陌生的城市,面对着一切,承受着一切。 再次回到寝室的时候,发现寝室里的人差不多来齐了。2号没来,而且永远不会来,因为他没来学校报到。有一个高高瘦瘦的男生,戴着一副眼镜,藏在后面的眼睛大而羞涩,看起来一副弱不禁风的样子。他叫陈祥子,是本省人.有一个矮矮壮壮的男生,也戴着一副眼镜,皮肤黑黑的。他叫陈前仆,是n城郊区人。他们两人普通话说得非常不标准,夹杂着浓重的地方口音,听着让我的耳朵觉得累和折磨。 姗姗来迟的是一个脸很白的男生,白得像纸像墙,头发长长的,额前也有头发遮盖。他叫夏剑(当然这也不是他的真名,只是他也是我在n城最讨厌的人,所以用下贱代替他)我当时坐在自己的书桌前,夏剑主动走到我身边,笑着自我介绍:“你好,我叫夏剑,夏天的夏,刀剑的剑,来自本省一个小县城。交个朋友。”(他的确是这么介绍的,只是他的真名不是这个而已)他的普通话比较标准。我不好拂他的盛意,而且一开始我也没戴着有色眼镜看人,我也很友好的说:“你好,我叫鸿,浙江人。”他建议我们把名字写下来,贴在柜子上。我遵照着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