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四
自从孩子满月后，沈耀的工作日益繁重，回家也一天比一天晚。幸好小安安是个乖孩子，吃饭睡觉很规律，也不爱哭闹，谢扬灵才能一个人照顾好自己和宝宝。 今天只是很普通的一天，沈耀早早上班去了。谢扬灵抱着安安喂完奶，拍了奶嗝，放她一个人在小床上。安安挥舞着小手，睁大眼睛盯着头顶的小挂饰。 “咚咚咚。”有人敲门。 是谁呢？谢扬灵有些疑惑，他抱起安安走到门口，通过猫眼往外看。 门外站着一个年轻的姑娘，黑发黑眸，脸上还有点儿婴儿肥。她 扎着高马尾，穿着一身运动装，显得青春洋溢。 谢扬灵抱着安安开门，礼貌地问道：“请问你找谁呀？” 姑娘看到谢扬灵时愣了一下，侧过头看了眼门牌号，嘴里小声嘟囔一句：“是206没错啊？”她回过头，开口问道：“请问这里是沈耀的家吧？” 看姑娘的反应，好像是和沈耀熟识，而且还来过沈耀的家。谢扬灵压下心头的异样，回答道：“是的，请问你是？” “我叫李晓筱，是沈耀上司的女儿，”她顿了顿，露出一抹羞涩的神情：“也是他女朋友。” “女朋友”这三个字，李晓筱说得很轻，谢扬灵听来却如尖锐的轰鸣声在耳边炸响。 从跟着沈耀回家那天起，不，还要更早，从选择了母亲而离开沈耀的那天起，谢扬灵就做好了沈耀会有新的恋情的心理准备，可是他没想到这一天毫无预兆地突然到来了。 “沈耀上班去了，”谢扬灵短暂地失神后缓过来，他主动解释道：“我是他朋友，暂住在这里，不过我已经找好房子，今天就准备搬走。” “他给我说最近几个月很忙，都不怎么联系我，我今天实在是等不及了，才来家里堵他，那我可以进去等他吗？”李晓筱略带歉意地看向谢扬灵。 “当然，”谢扬灵侧过身子，让开门口：“请进来坐，一般他下午7点会到家。” “谢谢。”李晓筱规矩地坐在沙发上。 谢扬灵把安安放在小床上，转身去泡茶。安安依旧盯着头顶的小挂饰，时不时“咯咯”地笑出声。 午饭谢扬灵留李晓筱在家里吃，李晓筱欣然接受了。 沈耀提前做好的饭菜是一人份的，不太够两个人吃。谢扬灵又在冰箱里翻了翻，从角落里找到了最后一袋速冻水饺。 速冻水饺深色的包装袋和周围颜色鲜艳的蔬果食材格格不入，谢扬灵恍然地想，就像我在沈耀家里一样突兀。 傍晚7点，门口传来钥匙扭动的声音。 李晓筱和谢扬灵分别在沙发两侧坐着，谢扬灵身旁放着安安的婴儿车，脚边堆着自己的行李。 行李是谢扬灵下午的时候收拾的，他也没有多少东西，只是一大一小两个行李箱。大的里面都是安安的用品，小的里面是谢扬灵自己的行李。这几个月沈耀给他添置了不少衣物等用品，但是他都没拿，里面还是搬过来时带的一些东西。 脚步声由远到近，沈耀出现在客厅。李晓筱听到门口有动静时就站起来了，她看到来人眼睛一亮，扑进沈耀怀里。 沈耀没有推开李晓筱，而是伸出一只胳膊搂住她，语气透着一丝亲昵：“你怎么来了？不是说了我最近几个月有事吗？” 两人一个清朗俊秀一个青春靓丽，站在一起毫无违和感。 “人家想你了嘛，要不是你朋友在家，人家还得在外面等你一天。”李晓筱撒娇道。 “朋友？”沈耀瞪向站在一旁的谢扬灵。 谢扬灵莫名觉得有些委屈：你骗了我，我没找你算账，又帮你圆谎，你竟然还凶我？你凭什么凶我？ “对，”谢扬灵脸上勉强挤出笑容，回答道：“这几个月麻烦你了，我已经找好住的地方，今天就搬出去。” “你什么时候去找的房子？”沈耀放下在李晓筱腰间的手，不留痕迹地稍推开她。 “我之前住的房子，租金是一年一交，现在还剩几个月，可以先住着。” 沈耀皱起眉头，却没有说挽留的话：“那好，明天早上我开车送你。” “没事，我现在就过去，打出租车挺方便的。”胸口和喉咙涌上来酸涩的感觉，谢扬灵尽力把它们往下压。 “今天太晚了，明天再走吧。”沈耀语气生硬。 “没事，没事的。”谢扬灵好像成了复读机，只会说“没事”这两个字。他低着头，因为酸涩已经涌上眼眶。 “晚上不安全。”沈耀抓住谢扬灵的行李拉杆，制止了谢扬灵往外走的动作。 “......”谢扬灵想说话，却说不出来，喉咙像被什么东西堵住，有种窒息感。 行李箱在沈耀手下像生了根，纹丝不动。谢扬灵暗暗用力，但是直到力气用尽，也没有撼动分毫。 “...放手。”谢扬灵抬起头，睁大眼睛瞪着沈耀，殊不知自己眼睛已经红了。 直到刚才，那个自称沈耀女朋友的女孩扑进沈耀怀里之前，谢扬灵都没有真正死心。他还抱着一丝可笑的期待，期待沈耀给他解释，说这都是误会，说我们一家三口会在一起生活一辈子，只有我们。 可是沈耀他接受了女孩的拥抱，没有推开女孩，甚至在谢扬灵要离开的时候都没有一句挽留。 谢扬灵已经不想去询问沈耀是不是欺骗了他，又为什么要欺骗他。 也许沈耀就应该是这样，找一个各方面都很优秀的女朋友，结婚生子，而不是跟自己这种不知道被多少个人上过的货色在一起生活。 本来他们在大学就已经分开，谢扬灵恍惚地想，是自己不甘心，硬是要了一个孩子，续了这几个月的缘分，做了一场不愿醒来的美梦。 可是再美好的梦，都会有醒来的那天。 现在谢扬灵什么都不想要求，他只想在沈耀和他的女朋友面前，保留自己最后一点自尊，体面地与他们告别，潇洒地离开。 二人僵持着，谁也不肯放手。 李晓筱出来打圆场：“哎呀，沈哥说得对，天都黑了，你一个人带孩子也不安全，你就安心住下吧，我和沈哥去我那里住。” 听了李晓筱的话，谢扬灵没再坚持，松了手。他转身坐回沙发上，轻拍着睡着的安安。 而沈耀恍若未闻，他还是紧紧抓着行李箱，手背上青色的血管都鼓了起来。 李晓筱偷偷掐了沈耀一下，在他耳边小声道：“沈哥，松手。” 沈耀如梦初醒一般，他松开行李箱，背对着谢扬灵，说道：“好好休息，明天早上我来接你。” 谢扬灵感到很疲惫，低声说：“你们也好好休息，早上不用来接我，我叫了车。” 沈耀张了张嘴，还想说些什么。 李晓筱及时开口，打断了沈耀：“哎呀，沈哥，扬灵又不是小孩子，你也别太操心他。这也不早了，咱们走吧，我还要睡美容觉呢。” 说着李晓筱挽起沈耀的胳膊，生拉硬拽地把沈耀推出门。 黑色的小轿车停在别墅区，沈耀坐在驾驶位，李晓筱坐在副驾驶。 两侧的车窗都落了下来，凉爽的晚风拂面而过。沈耀从角落里摸出半包烟，点燃了一根。 自从接回怀孕的谢扬灵，沈耀就戒了烟。本来他的烟瘾不大，此刻却很想念这种辛辣的味道涌入肺叶的感觉。 明灭的火光在沈耀指尖闪烁，他一口气吸了半根烟，将烟雾吐出窗外。 “晓筱，”沈耀转过头：“今天谢谢你了。” “不客气，沈哥。”李晓筱双手放在膝盖上，微微抓皱了裤子。 半晌，李晓筱斟酌着开口：“沈哥，咱们的人跟踪监视了这么久，耗费大量的人力物力，就是为了谢扬灵，假如他不出庭作证的话，控告爱德华的难度会变大。” 沈耀掐灭手中的烟，沉声道：“抱歉，但是我不想让他再回忆一遍经历过的苦难。我今晚回去整理一下手里的证据，过几天再潜入爱德华的研究室调查。” “好吧，沈哥你一个人进去，千万注意安全。”李晓筱知道沈耀不会动摇，也没有再劝。 “不早了，你上去休息吧。” “好。”李晓筱说着，解开安全带，她打开车门，却没有急着下车，而是转头看着沈耀：“沈哥，真不和我一起上去吗？” 沈耀又叼了一根烟在嘴里，听到李晓筱的邀请，他拿下烟，好脾气地笑了笑：“别开玩笑了。” 李晓筱咬了咬唇，脸颊慢慢飘起一抹红色，她直视着沈耀的双眼，坚定地说：“我没开玩笑。” “晓筱，我已经有爱人了。你现在还小，以后会遇到那个对的人的。已经很晚了，快回去休息吧。”沈耀说完，转头望着车窗外，重新叼起烟，没有再看李晓筱一眼。 耳边有车门开合的声音传来，沈耀抽完一根烟，李晓筱已经不在车上了。他发动车子，回到警察局。 办公室里的灯光亮了一晚上，直到窗外的一缕晨曦跳入房间，昏黄的灯光才逐渐被清晨的阳光取代。 房间里烟雾缭绕，桌上的玻璃烟灰缸堆满了烟蒂与烟灰。 沈耀坐在电脑前，眼睛里交织着红血丝，光滑的下颌有些许小胡茬冒出。他将整理好的资料上传，又打印出来一份纸质版，装入档案袋密封。 做好了这一切，沈耀起身去卫生间洗了把脸，下楼开车离开。 黑色的小轿车偷偷摸摸停在路边，沈耀透过车窗看向远处。这个角度可以看到他和谢扬灵的公寓，而又不容易被发现。 不久，熟悉的身影抱着孩子出现在楼下，是谢扬灵。他穿着大衣，腰身依旧纤细。白金色的长发扎成低马尾，以防安安的小手总是扯住头发。 一辆出租车停在公寓楼下，司机是个热心的女士，她帮助谢扬灵把行李拿下来，好让他安心抱着宝宝。 行李都装入了后备箱，谢扬灵坐进车里，关上车门。过程中他一眼都没有回头望，像是毫无留恋一般。 直到出租车消失在视线中，沈耀还盯着它离开的方向。 “扬灵，”沈耀喃喃低语，他被香烟熏了一晚上的嗓音很沙哑：“照顾好自己和孩子，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