值得

    第四十四章

    杨柳枝对于帮助他人有一种执念。

    他不喜欢别人单方面为他付出。

    在做优伶的这些年，有客人一掷千金买他一笑，买他一曲，买他陪着喝几杯酒、吃一次酒席。

    他知道，钱是来之不易的东西，并不是所有客人都那么有钱，但是他们出于喜爱，或是其他原因，还是为自己掏空腰包。

    杨柳枝觉得自己对他们有一种亏欠。他并不觉得自己有多么好，有多么值得。从有些人事后的态度，更能看出这一点。

    有些书生为了见杨柳枝，将赶考的盘缠都花光了，他们话里话外表现出后悔，对外只说“被一个漂亮的倌人迷了心窍，把钱都哄骗了去”。

    还有因为此事想不开而自尽的。

    杨柳枝因为这件事，做了几夜的噩梦。

    师父不管这些，师父只要有钱就开心，师父说，这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谁也怨不着谁。

    “柳枝，活在这个世上，太有良心可不是什么好事，你有良心，那良心就折磨你，看开了就好了。”师父对他这样说过。

    “为师也知道，你改不了，所以，你成不了什么大气候。”师父在杨柳枝正当红的那年说过这话。

    后来果然不出师父所料，杨柳枝十六岁时绝迹于歌舞场，昙花一现，再无声息。

    所以，当万寄说“为了你，也是为了我自己”时，杨柳枝感到一丝宽慰。

    至少，不是只有他一个人得到好处。

    虽说如此，万寄的说法还是让杨柳枝很惊讶。

    自从上次自己和万寄有了肌肤之亲，他以为万寄会对自己失去兴趣，没想到万寄会为了他拒婚。

    “怀安，你不想娶亲，这很难做到。”杨柳枝低眸：“上次谈过之后，我以为你想清楚了…”

    话音未落，杨柳枝的唇被万寄吻住。

    杨柳枝在短暂的惊讶后，便投入其中。

    这一吻相当地眷恋，杨柳枝感到了对王爷的背叛，但同时又无法抗拒近在咫尺的温暖。

    万寄吻他时，他的心里会涌起一股无法平息的悸动。

    万寄一次次吻他，告诉他：“在你没有说爱我之前，我什么都不敢想，但你说了你爱我。”

    杨柳枝笑道：“我的爱，很廉价。你不知道这张嘴对多少人说过甜言蜜语，这双眼睛对多少人暗送秋波，这双手抚摸过多少人的肩膀，这头长发又被多少人把玩。或许，你应该想想是否值得。”

    “…够了。”

    “怀安，你很年轻，有很多比我好太多的人，她们…”

    万寄吻了杨柳枝，轻轻用力咬了他的下唇，作为报复。

    “还敢说。”

    “只是不希望你因为一时冲动而后悔。”杨柳枝抚摸万寄的额发：“放弃成婚，选择我，等同于放弃你的世子身份，也放弃了安稳的生活。”

    “你以为我很稀罕这个世子的身份。”

    杨柳枝微微一愣，他以为自己说到这个地步，万寄至少会犹豫一下……

    “所有人都以为我很稀罕。”万寄自嘲地笑：“我出生后不久，就被送到军营，从小被训练成一个武将，一个适格的诸侯王继承人，因为我是世子。没有人问过我的意见，没有人问过我想不想过这样的日子，没有人问过我，杀人时是否会害怕，失去战友时会不会痛苦，因为在他们看来，作为万家嫡长子，这一切理所当然，我父亲便是那样的人，我就必须也是。”

    “或许天下的人都是这样不闻不问地过下去的吧，”万寄望着杨柳枝：“遇见你之后，我每天都在想，你是父亲的人，我不可以对你抱有爱慕，这是对父亲不敬、不孝，也是对我身份的亵渎。但是，我第一次发现，这感情居然那样难以控制。我试过控制它，比如把你师哥接到我身边……但有什么用呢？你一个眼神我就前功尽弃。”

    “我只能用‘你不爱我，我不能强迫你’来麻痹自己，但你说你爱我……”万寄深吸一口气，“我花了几天才能相信这件事。柳枝，你是我唯一能做自己的机会，因为爱你这件事，不是任何人教我去做、命令我去做、或我理所当然就该去做的，这甚至是身为一个世子绝对不该去做的，是禁忌，但我就是要去做。”

    “难道你也希望我本本分分地做一个世子，将来继承诸侯之位，然后娶妻、纳妾、生子，这样就好？”万寄望着杨柳枝，眼底甚至红了一圈：“难道连你也不要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