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爱与惧

    由于上将把房子砸了,所以他们今天只能睡大街……阿不,是野营,是露宿看星星。

    皮糙肉厚的哨兵们其实可以啥都不盖睡草地。但艾利斯不行,不乐意。他不觉得哨兵就一定要过粗糙生活,有能力让自己过得舒服为啥要睡大街?他从空间戒里面翻翻翻,企图找点什么东西起码让自己有个铺盖。终于掏出了两个不知道多久前哥哥给他塞的小毯子。转头想唤凯尔,发现他慢吞吞往手腕上空间戒一抹,拿出一个帐篷卷,往地上一丢。经过一阵魔幻的膨胀,一个小布屋就出现了。

    现在军队行军真方便……

    凯尔撩开帐内门帘,斜着眼睛望他。艾利斯面色敬畏的钻进去,发现内部空间还蛮大……四块拱起的布叠粘在帐篷底部,呈田字形。看起来这就是床了。床中间甚至还有一对桌椅,充气的。他坐了坐那个充气椅子,还挺好玩的。

    凯尔背对着他在帐壁上不折腾什么,居然还抱出了几床被子……共四条被子,他铺了两个床,用被子当床单。手抚平褶皱,把被子往上提,几下就折了一个枕头出来。

    艾利斯目瞪口呆看着凯尔无比熟练和自然的帮他铺好床,整理好枕头被子,回头微微疑惑地望向艾利斯。

    “还不睡…你是要洗澡吗?”他说到这了然,又递给他一截珊瑚枝状的东西,解释道:“你用这个挤水球进里面洗吧。抱歉,没有一次性毛巾,可能需要你自己想办法了。”

    “啊这到没什么……谢谢上将!”

    凯尔点点头,自然地出去了。

    “你好了叫我。”

    不是……行吧。他们今晚吃了烤羊肉,在艾利斯烤的时候,凯尔顺道找了条河把满头满脸血和灰洗了。不过他倒是没想到上将如此贤惠,还注意到他洗没洗澡,额。艾利斯挠挠头,挤压那截珊瑚枝。切面端口缓缓冒出一团水球,晃晃悠悠飘在空中,不落下也不上升。

    哇!水球好好玩!

    …………

    晚上,玩够水球的艾利斯睁着眼睛看房顶。这布屋子居然还有窗户,由一块正方形的透明塑料片组成,透过它能模模糊糊看见夜空。凯尔睡在他隔壁床,呼吸平稳,也没睡着。

    “这还是我第一次用水球洗澡……”艾利斯喃喃自语。是他习惯性的碎碎念,声音很轻,不过凯尔还是听见了。

    “睡帐篷呢,不是第一次?”出乎意料的,凯尔跟他搭话。

    “小时候睡过铁板帐篷……在垃圾星,那个也是别人帮我搭的。是个看起来很凶的老哨兵,但他会帮我搭废铁小屋,还会偷偷喂我营养剂。”

    艾利斯害羞地拉拉被子,盖住他半张脸道

    :“哥哥把我找回来时很心疼我,觉得我在垃圾星一定吃很多苦……当时有两个大帮派,我在红帮地盘长大,大家都很照顾我……不过蓝帮的人都很讨厌啦。被大家照顾照顾,后面上将就来找我了。”

    后来陨星周期暴动,除了被凯尔奉命接回首都星的艾利斯,无论红帮蓝帮,其他人全死了。

    “……铁板房,我小时候也做过。”

    凯尔忽然回答,艾利斯惊讶望他一眼,对方没有理会,闭着眼继续道:

    “原第七军的人大部分也都做过……垃圾星的人可能都是这样。捡垃圾、卖垃圾、找一点辐射污染不那么严重的东西吃、搭废铁房、进行帮派斗争……很无聊。”

    凯尔的家乡是一颗污染严重的垃圾星。

    他明面上的资料写着“平民出身”在参军之前履历不多,大部分人只知道他少年英才,二十出头一入军就担任少将。战功赫赫,成绩斐然,升职速度如火箭。鲜有人知,他的第七军,本就是有垃圾星帮派与星盗组成的。

    帮派与星盗这种社会渣滓一直不受帝国重视。并非是因为他们很弱,而是因为太短寿了。跟普通人仿佛不是一个物种。他们平均寿命在25-30之间,大部分星盗中,自觉无望于向导,在生命最后日子打算为非作歹,放肆一把的高等级哨兵组成了其中绝大多数。凯尔这一支也没什么区别,规模特别大罢了。

    解决星盗的办法非常简单。派个向导过去就得了。

    在混乱星域与不法地带无恶不作的星盗头子,在看见旅行船上矜贵冷淡的小向导后,以为捡到了柔弱人形解药,自信满满围住了客船。

    下一秒,他在凯尔面前被抹了脖子。

    那颗肮脏的头颅还保持着淫秽表情,就咚地一声落在地上,轱辘轱辘滚到小向导脚边,被他嫌恶地一脚踢开。那双傲慢美丽的绿眼睛凉凉扫过跪在地上的凯尔,纤细手指微动,似乎在思考用什么方法杀他才会不让血污沾到自己。

    那就是凯尔第一次遇见向导,他只记得了恐惧与强大。

    最后那位小向导没有杀他。他听到凯尔这只星盗的人数和战力后惊讶起来。

    “这都比得上一小支边防军了。”

    那位小向导指向曾经的星盗二把手凯尔,命令他成为自己的附庸。整队星盗都同意了。

    谁会拒绝向导的要求?

    小向导说,他需要星盗帮他干点活,方便洗履历和转正。第一件事就是帮他把他弟弟、帝国失踪的小皇子找到并带回来。

    多年后的现在,他从废墟里抱出来的小皇子,就躺在他旁边。

    “哇……所以上将一直在追求哥哥吗?”艾利斯语气有些酸酸的:“可是,哥哥有很多妻子……”

    而且他不爱你。

    “不。我是艾利卡殿下的附庸,上下属而已,谈不上那么亲密的关系。只是想让你知道……殿下,凯尔并不是什么高大伟岸的英雄。”

    凯尔声音沙哑

    “我当过星盗,殿下。进入军队没什么高尚的理由,只是为了活下去。成为上将是艾利卡殿下铺的路。我不是平民之光,也不是什么军部希望。我对您不似对其他皇子尊敬,并非是您不够优秀,仅是因为我的卑劣,仗着您对我的喜爱和纵容在放肆。在…之后,我甚至连s的高等哨兵素质也难以保持。给您的报酬也微不足道……那本来就该是您的东西,只是提前几年交给您。殿下,您为什么……”

    为什么接近我?为什么会十年如一日跟着我?为什么在我冷淡对待下仍会尊敬我?在我不复强大,露出百般丑态之时,为什么没有嫌恶我?为什么对我仍如之前不曾改变?

    为什么……会喜欢我呢。

    “啊?什么为什么,上将很好,我喜欢上将,就这样哇。又不是上将自己想在星盗窝里面出生的,没啥啊。”

    小皇子嗓音清亮,一派被保护得很好的天真。

    凯尔不喜欢这样的哨兵。天真单纯,这些不应该出现在哨兵身上,它们从来都是向导的专属。

    尽管如此,每次从艾利卡殿下会议室出来,冷汗湿透脊背,努力控制自己别因恐惧发抖时,天真单纯的艾利斯蹦蹦跳跳的想要过来搂抱他,都会让他远离恐惧。

    艾利卡似笑非笑,盯着他如女王蜂控制她的臣民,凯尔敬畏且无比恐惧。当艾利斯出现在他们面前时,王会收敛自己威压和气势,露出普通哥哥的神情。凯尔对此由衷地感谢。小狗什么都不知道,踮着脚给他们做饭。食物非常好吃,能让人忽视同桌进食的人,凯尔每次都吃得多。

    凯尔犹豫很久,面向艾利斯,轻声问道

    “艾利斯…你是…喜欢我吗…?哨兵对向导的那种……?”

    艾利斯有些害羞,但他看见了黑暗中的凯尔。上将在说这句话时候垂下眼睛,声音有些颤抖。这使得他看起来有些……胆怯了。

    于是艾利斯握住凯尔的手,认真回答。

    “嗯!我喜欢上将!”

    “啊……”

    凯尔怔怔然,然后缓慢握紧了艾利斯的手

    “艾利斯,我也……喜欢你。”

    他说完这句话,把艾利斯的手放到自己脸上。声音颤抖。

    疯了吧。凯尔,你在做什么,你在说什么。闭嘴啊,别再、别再……

    “我爱你……”

    军用帐篷顶上有一片小窗,月亮弯弯地挂在天上,今天晚上没有星星。

    凯尔几乎窒息。他满怀恐惧,把嘴唇贴在艾利斯手背。

    月色很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