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门厅
阳光从未合拢的窗帘中射进卧室，不偏不斜照在叶辰的眼睛上。他挣扎着醒来，发现外面已是正午，手机里有3条未接电话，两个来自打工处的领班，另一个是海光咖啡厅的老板。反正已经迟到了，叶辰也就不急着起床，他眯着眼怠惰地抻了个懒腰，手臂本能地往身边一甩…… “好疼……” 一个不该出现在这里的熟悉声音在卧室里回荡，叶辰愣住了，晃晃脑袋，昨晚的情景好像卡壳的录影带，慢了半拍才出现在眼前。交叠的肉体、勃起的阴茎、乱七八糟的沙发……叶辰迷茫地呷呷嘴，反应过来后倒吸了口气，恨不得当场把自己埋了。 不过在入土为安之前，他还有点事必须处理好。 “你……你还好吧？” 叶辰问，喉咙绷紧，声音怪异到仿佛不属于他自己。 林梦泽打了个哈欠：“挺好的，就是有点累。” “昨晚没睡好？” “某人鼾声那么大，让我这个神经衰弱的老年人怎么睡啊？” “对、对不起……”叶辰无地自容，他无措地抓抓头发，从被窝里坐起来，像个犯错的孩子般紧张地注视着林梦泽，“我昨晚有点……没控制住……” “我没想怪你啊。”林梦泽笑得纯真，“而且不是我诱惑你在先吗？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你才是被胁迫的那个吧，叶警官。” 虽然林梦泽说得有一定道理，但叶辰还是感觉心里不舒坦。一夜情的话叶辰能全身而退，并且保证和对方永生不见，可是林梦泽是他朝夕相处的受保护人和室友，他总不能天天装作看不见吧？叶辰越想越头疼，狠狠抓掉几根头发，第一次感觉事后第二天竟然这么难熬。 叶辰必须承认，他真的很喜欢林梦泽，虽然很大一部分原因是他长得实在太符合胃口。可是喜欢脸有什么不对？有的人会因为对方的才华恋爱，有个人会爱上钱财，喜欢一个人的理由从来不分高低贵贱。叶辰一直坚信，如果对一个人的脸都没兴趣，对内在就更不会感兴趣。同理，如果先爱上了他的脸，自然也就有兴趣探索他的内心。 想和林梦泽交往的念头措不及防地钻进叶辰的脑海里，开始在里面疯狂蹦迪。 叶辰本就容易冲动，事后的仿徨更是把他的思考能力降到最低，他甚至没来得及考虑时间、场合、情调等基本问题，直接开口问：“那啥，梦泽，既然都这样了，要么我们……” 话刚说一半，嘴就被一根手指封住了。叶辰眯着眼睛，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叶警官，请你想清楚再说话，切记不要说扫兴的话破坏清晨的美好哦……” “还清晨，太阳都晒屁股啦！” “只要我不从被子里爬起来就是清晨，你有意见吗？” 叶辰低头：“……不敢有。” “不错。”林梦泽满意地笑笑，抻了个懒腰，重新缩进被褥把自己裹成了个炸虾球，“今天不想去上班了……” “那就别去了，我帮你和店长打声招呼。” “嗯。”林梦泽被窝里滚了一圈，又探出头来，“我想吃冰淇淋。” “什么？” “冰淇淋，去买给我。要外面有果仁的那种巧克力脆壳冰淇淋。” “上周不是才买了不少？” “都吃完了。”林梦泽承认得理直气壮，“别抱怨了，快去买。” 经历过夜市那次的意外，叶辰已经决定再也不离开林梦泽寸步，就算他动手打人都不会妥协。 叶辰回绝：“不行，我不能让你一个人待在家里。如果你想吃冰淇淋就起床和我一起去买吧，顺路吃个午饭，我记得你说过想吃商业街新开的那家咖喱店。” 林梦泽罕见地没有和叶辰周旋，他无奈地叹了口气，故作可怜地眨眨眼：“可是叶警官，我腰好疼，根本没法动弹，要不然我怎么会乖乖在你床上躺到现在？” “腰、腰疼……”叶辰耳根一红，尽管心跳和血压都开始飙升，他却努力故作镇定不让自己看上去太滑稽，“疼得厉害吗？要不我给你摁摁……” “叶警官，你是要给我摁腰还是摁在墙上操？”林梦泽抛回来一个谑笑的飞眼，撩开被褥一脚，露出满是吻痕的前胸，“怎么，某人昨晚玩这么狠还没过瘾？行啊，如果你不介意我现在浑身酸疼使不上力气，我也不介意陪你打个快炮。” “不了，你好好休息吧……我一会就回来……”叶辰彻底没了脾气，他怏怏地穿好衣裤，把手机和钥匙揣到兜里，准备出发去给林梦泽买冰淇淋。 临出门前，卧室里的林大少爷又喊了一嗓子：“咖喱也要！” 除了乖乖答应，叶辰没有其他选择。 自从林梦泽开始戒酒，对甜食的需求量激增，而且还不能是清淡的甜味，必须是打死糖贩子那种死甜。医生说这是正常现象，毕竟糖也是成瘾品的一种，而且相比酒精对身体的危害要小很多，多吃点也无妨。放纵吃糖的结果就是，原本瘦到能看到肋骨的林梦泽迅速圆润起来，胸口、手臂和大腿都变得充满肉感，脸庞的气色也有所好转，精神状况和最初见面时天差地别。 四肢发抖问题有所好转，但依旧没有解决。毕竟多年酗酒伤到了神经，治愈起来需要大量时间、精力，还有悉心的照料。就算如此，也依旧可能永远都不会治愈。 老医生把林梦泽的病历放回档案袋，对单独来找他的叶辰说：“他可能一辈子都不能像正常人那样自如地生活，必须有人照顾，你要做好心理准备。” 心理准备……叶辰默念着这四个字，从冰柜里取出林梦泽最喜欢吃的果仁脆皮冰淇淋，附带巧克力夹心的那种。 从徐涉把林梦泽交付给自己到现在，他根本没什么时间做所谓的“心理准备”。他没得可选，从最开始就是赶鸭子上架，之后更是被各种意外推着往前走，一丁点停下来思考的时间都不留给他。叶辰自知不是脑力派，在校期间除了体能老师见了他就笑之外，其他老师都恨不得把他的脑壳撬开。工作后他依旧是行动派的典范，上司指哪打哪，不会思考前因后果， 他会凭直觉往前冲，凭直觉与看不见的敌人战斗，没有凭证，不知好坏，一切都是直觉。宛如草原上的猎豹，天生就知道如何捕猎，知道如何生存。 而叶辰对自己的直觉从来都是深信不疑，直到他遇到林梦泽，才第一次怀疑直觉的准确性。 他凭直觉喜欢上了这个除了脸好看性格恶劣到极点的人，并且莫名有自信觉得自己也会喜欢上他的灵魂。但这真的是喜欢吗？真的不是见色起意？他真的能像医生说的那样，照顾他一辈子吗？ 脑容量不够大的叶辰表示自己的大脑已经超负荷，无法给出正确答案。 按照经验，在这种情况下，只能先硬着头皮冲上去再说。不管是狩猎成功，还是摔了满身泥，至少他努力追求过了，无怨无悔。 “回去后和他好好谈谈吧……”叶辰自言自语道，扫码在咖喱店买了三份便当附加一堆小菜。 昨晚大闹了一晚，叶辰早就饿坏了，虽然很想当场吃几口垫肚子，但一想到林梦泽还躺在被窝里挨饿，他就觉得良心不忍，不由地加快脚速往家的方向跑。不过在回家前，他还是稍微拐了个小弯，在距离小区不远处的花店门前稍微驻足。 就算生活像野兽一样奔放，谈及人生大事还是该稍微准备点小心思，至少冰淇淋和咖喱是远远不够的。 精心装饰过的花束、融化到正适合入口的巧克力冰淇淋、香喷喷热腾腾的咖喱饭……叶辰仿佛全副武装即将踏上战场的士兵，抱着赴死一般的决意走进小区，打开单元门，踏上楼梯，回到熟悉的房门前。他手里分明有钥匙，却故意不用，像访客那样抬手敲门。 门响了许多次，他看到猫眼上闪过一道转瞬即逝的亮光，几秒后，门缓缓打开。 “你出门没带钥匙？”林梦泽的脸从门缝里露出来，他眉心紧蹙，满脸不情愿。 看到林梦泽的脸，叶辰吞了下唾液，一种狂热的冲动在心底肆虐，让他话都说不清：“带、带了……” 听到叶辰带了钥匙，林梦泽差点破口大骂：“那为什么还要敲门？你知不知道我费了多大劲才从床上爬起来！嗯？你买花干什么？” 叶辰不狡辩，轻声道了句对不起，内心深处的波涛把他最后那点思考能力也拍碎了。走进房门的下一秒，他唐突扔下手里的杂物，仿佛一只锁定了猎物的猎鹰般向前冲了两步，双臂托住林梦泽的腰脊和膝窝，把他整个人抱起在怀里。花瓣散落漫天，染上金色日光的花瓣在午后明媚亮堂的客厅里悠然荡漾，安静得宛如一场无声又绚烂的春雨。 “我把冰淇淋买回来了。”叶辰说，他扭动了一下脖子，让这个拥抱更为紧密，揽着林梦泽肩膀的右手一直在颤抖，两人的胸膛隔着薄薄的衣服紧密贴合，心跳合二为一。 林梦泽显然没料到这一步，他浑身紧绷，脊背在男人的臂弯中弓起，像一只受了惊不知所措的猫，象征性揉了揉叶辰起床后没来得及打理的额发：“嗯，做得不错……” “还买了咖喱和店里全部的小食。” “哦……” “然后我还买了花。”叶辰轻声道，随手拾起一枝不幸离群的满天星，放在林梦泽手中，像第一次告白的羞涩学生一般问道，“喜欢吗？” 林梦泽眨眨眼：“还、还行？” “如果喜欢的话我以后可以天天给你买。” “太破费了！你不是老抱怨生活费吃紧吗，怎么还买花。” “只是觉得应该买给你。”叶辰说，“我不知道怎么做才能让你开心，你好像一团没有形状的浓雾，我看不透，也抓不住。所以我只能用最笨的方式一点点尝试，直到找到讨你欢心的方式为止。” “听上去怎么有点色情……” “这点也很重要，你有什么喜欢的体位吗？还有速度、深度，另类玩法我也能接受。” “等一下！叶辰同志，你今天怎么回事，好反常！”林梦泽被惊出了一声鸡皮疙瘩，他推搡着男人的胸怀想要挣脱开来，无奈叶辰仿佛一座不可逾越的山涧，把林梦泽抱得越来越紧，毛茸茸的脑袋都嵌在了他的颈窝里。 “和我交往吧。”他说，声音里带着一种哭泣般的鼻音，“虽然我们还是可以继续做室友，天天聊些有的没的，但是我已经不想这样下去了。我不想和你假扮情侣，在外恩爱在家分离，我想在别人看不见的地方继续和你牵手亲吻。不为做给别人看，只是为了我们自己。” 冲动，真挚，热情，难以拒绝。 仍躺在他怀里的林梦泽被彻底震住了，大脑沸腾，原本准备好想要拒绝的话被叶辰的热情悉数烧尽，剩下一把尚带余温的灰。 “我知道你想笑话我是那种上一次床就要许诺终身的老古董。” “你怎么猜到我想说什么……”林梦泽嘟囔道。 “虽然我对你的过去一无所知，但是你的现在我了如指掌。”叶辰笑着答，透彻的虹膜里仿佛蕴着一团火，“你放心，我不是老古董，不合适的话随便你踹我。怎样，要交往试试吗？” “唔……” “别乱想了，凭直觉决定！” “别把我和你这个头脑简单的野兽派混为一谈！”林梦泽甩回去一个白眼，继续道，“好吧，如果你刚才买来的冰淇淋是我最喜欢吃的那款，我就勉为其难答应和你交往。” “真的？” “真的。” 那天的冰淇淋其实并不好吃，叶辰在外面溜达了半天，回家又磨磨蹭蹭，脆皮下的奶油冰淇淋早就融化了。但叶辰觉得自己会永远记得这个腻人的甜味，记住果仁酥脆的口感，还有林梦泽唇齿间巧克力的浓香。 还好先吃的是冰淇淋，不是咖喱…… 叶辰心想，阖上眼，再次吻上林梦泽的嘴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