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 深浅 (06)

    「沉旭。」

    「干么？」

    我摇头说没事，忙着帮我包扎伤口的沉旭才无奈的抬起头，对上我的双眼，「你真的很无聊。」

    「我是伤患耶伤患。」

    「你以为伤患有什么好得意的？」沉旭对我对于自己是伤患还洋洋得意这件事而深感鄙视。

    看着沉旭小心翼翼的拿着棉花棒轻点发红的伤口，我稍感疼痛的微缩，却发现他还是认真的清理着伤口，只是动作似乎又更轻柔了些，表情没什么起伏语气冷冷地说，「你真的是人才，一个白痴到走在操场上都可以跌倒的人。」

    事情是这样的，今天是校庆运动会，各班都坐在各自的位置上帮同学们加油打气，我则和沉旭去帮大家搬水，搬水的途中，在下楼梯的时候我突然一个没踩稳，就跌倒了。

    对，不要怀疑，就是这样非常戏剧的跌倒了。

    听着沉旭的吐槽，我安静的享受着保健室窗户迎面吹来的风。

    「是是是，我最笨我最白痴，你最聪明、最好了！」

    他很好，我一直都知道。

    相较于我们这里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外面热闹的声音不绝于耳，在校庆的茫茫人海和人声鼎沸中，甚至没人会注意到待在安静保健室里的我和沉旭。

    直到沉旭收起医药箱，外头的大会广播也刚好传来，所以沉旭后来的叮嘱显得有些飘渺，「小心注意伤口，知道吗？」

    也许是当下的我很沉静，所以我一字不落的听见了。

    乖顺的点点头，我注视着沉旭宽大厚实的背影，一个女生能够被这样沉稳温柔的男子捧在手心呵护着，一定是件很幸福的事。

    我呆坐了好一会儿，看见沉旭从口袋里抽出一颗薄荷糖塞到我手上。

    「干么给我这个？」我不解的看着他。

    「希望你一直都快乐开心啊，所有的不愉快就跟着这颗糖果一起吞下去烟消云散吧！」沉旭难得没有不耐烦，反倒很认真地说出这番话。

    我伸手在纱布上摩娑，细微粗糙的触感有些奇特。

    「别去碰。」等到沉旭的大手抓住我，我才作罢不再贪玩。

    我抬起手，晃了晃沉旭包扎过的地方，「沉旭，其实你包扎的很好啊。」

    「算是耳濡目染吧。」他不经意的说着，揉揉双眼一脸疲倦的为我解释，「你难道忘了我爸的专业是什么？这么一点基本的常识我都处理不好就太对不起我的智商了。」

    「你一刻不炫耀自己聪明会死吗。」

    我知道他不太想讨论家里的事情，于是就无异议的理解掉了，但还是稍稍白眼了他自恋的部分。

    拆开好撕的包装，我吞下那颗淡蓝色的糖果，一阵冰凉的感觉直达咽喉。

    沉旭驀地朝我微微一笑，看似有些惆悵又那样轻柔，「喂白痴，我喜欢你这么久，你到底知不知道啊？」

    我没有很智障的被糖果噎到，只是异常冷静的含着糖果，然后看着沉旭。

    对于沉旭突然提及这个问题，我有些微愣，但我知道这是我们之间迟早都要说开的问题。

    就算我是白痴，也不可能不发现沉旭的心意，其实早就知道了，只是我不敢去面对，我觉得自己承受不起。

    「既然喜欢我，那你为什么不追我？」

    「这么冷静？」沉旭勾起嘴角戏謔的笑着，「我还以为你会被糖果噎到。」

    「你很烦耶！」我被气乐了。

    「因为我知道自己追不到啊。」缓过神叹了口气，他才慢慢开始说，「有的时候喜欢不是一味的加诸自己的情感让对方造成压力，祝福也是一种爱，你懂不懂？我不会逼你喜欢我，只是希望能在一段时光里静静陪伴着你，当然，你也不能阻止我喜欢你。但我相信这段祝福，不会存在任何不愉快，我们的相处也会很自然，这样你懂吗？」

    我懵懵懂懂的点头，他松开不知何时紧握我的双手拍拍我的头，很体贴的说，「早知道你不懂，不要太勉强。」

    他手心温度离开的那一刻，我竟觉得沉旭有落寞。

    「我懂啊！」他挑眉，一副挑衅的样子，我接着说，「你让我知道，祝福也是一种爱？」

    「说出来也好。」他似松了一口气般地垂下肩膀，看着外面若隐若现飞扬的国旗，和在场上奔驰的选手以极快的速度和步伐消失在他的视线范围之内，轻吐出一缕看不见的烟，很淡然却也沉重的说，「反正迟早都会和你摊牌。」

    我听着，看着沉旭的眉宇，不禁觉得有些愧疚，「沉旭，对不起。」

    「不用道歉，你没有做错什么。」沉旭浅笑，「在爱情里本来就没有分对或错，只有喜欢和不喜欢、爱与不爱。」

    我叹了口气，又对他说了声谢谢。

    沉旭愿意说出来，代表他是打从心底的愿意祝福，愿意放手。

    他一直都是这样的人，刀子口豆腐心，心里比谁都还要柔软，儘管嘴巴坏了些，但他真的特别好。

    我们之间有好半会儿不说话，那段期间何子恩和黄赖学长的名字不时从广播里传来，桌球队的学长姐在体育方面也是各有专长，要说十项全能那太离谱，但在学校内还都算是小有名气的运动健将。

    相较于我，把体育老师和教练分配给我的项目全都推掉了，至于这么顺利的原因，我没有问沉旭。

    沉旭坐在一旁百无聊赖的翻起小说，看着何子恩从窗外火红的操场上再一次呼啸而过，我提起脚步落在沉旭跟前。

    「怎么了？想要出去了？」他若有所思的看我。

    我摇摇头，「沉旭，你觉得我以后会幸福吗？」

    「于末凉，你不觉得问一个喜欢你的人，问自己在未来会不会跟别人幸福这个问题很可耻吗？」他顺理成章的说，自然到彷彿我们之间的对话从来没有结束过。

    我轻笑，「你怎么知道那个人不是你？」

    「喂。」他轻唤，认真的道，「反正就算那个人不是我，也没关係。只是你一定要很幸福很幸福，你有义务这么做……不然我的退出，就没有意义了。」

    我扬起嘴角，心里是满满的感动，「沉旭，谢谢你。我不会让你的牺牲白费的。」

    「我当初到底是怎么喜欢上你的？」沉旭笑着翻了个白眼。

    「谁知道啊。」我很配合的也跟着他笑，却又很突兀的打断这一片祥和，「沉旭，不管如何，你对我来说很重要，所以我希望得到你的祝福。」

    沉旭微微怔住，最后还是无奈地轻轻抱了我，很轻的说，彷彿是在我的心上低语。

    「于末凉，你一定会幸福的。」

    把一切都说开，却不会尷尬和难堪，我想除了沉旭，不会有人再能带给我这种感觉了。

    人们除了爱，也能够选择祝福，那些曾经的悸动和伤痛，就让它随着时光漫漫沉淀吧。

    沉旭，对不起，也谢谢你。

    后来沉旭又继续回归到小说的世界里当个文艺青年，原本酝酿的很好的气氛，却又好像什么都没发生，沉旭的脸上没有半点明显的情绪，只是我看着觉得有些温暖。

    等我坐到屁股有些发疼，保健室有些老旧的门被打开，吱吱的声响好不热闹。

    门缝被推开一角，我看见凝儿学姊好看的侧脸微微探进来，瞬间哑口无言。

    害怕、紧张和担心恐惧是在所难免的，而且沉旭也在。

    沉旭环顾了四周，视线扫过凝儿学姊，最后定在我的脸上，他捏捏我的手安慰我，「那我先出去了。」

    「嗯。」

    我不知道他看见的我是什么样子的表情，反正不会太好看。

    两人擦身而过的瞬间我看见他们微微点头致意，学姊依旧朝我展开不变的甜美笑容，好像我的担心顾虑都是多馀的。

    「学妹，可以聊聊吗？」她轻声开口。

    当下，我发现我只能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