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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在城堡的藏书室里消遣午后时,读过关于吸血鬼的。 那是人们过去消遣的想象。吸血鬼从怪物,一步步变成了深情俊美,却被诅咒不见天日的符号。永远在黑暗中呼风唤雨,纵使魅力无限,也无法再见阳光。 可世事是多么地不公平。 财富权力,乃至魅力,这宅邸的主人都到了挥霍不尽的地步。他比黑暗更堕落,比阳光更光彩照人。凡人的大限也无法约束他。 明明任何一项都足够使人疯狂,但是拥有一切的美青年只是在斜倚着座塌,仿佛早就感到厌倦。 时间让爱恨都堙灭,只剩下厌倦。 * 忧哥哥。怀中少年睁眼。我没有大碍。 黑色的暴君知道已经无法遮掩。他的弟弟何其聪颖,这点契机足够他推测出整个布置。 所以他在求情。虽然为他人求肯也令他怒火中烧,但这苏醒过来的少年,格外地珍惜生命,总归是个好兆头。 你好好养伤。那群闲人的事情,你不必操心。 忧哥哥 好了,知道了。青年轻语哄他。不杀他们便是。 得到保证的少年这才平静地睡去。 * 他又做了很长,很长的梦。梦境里他和忧哥哥不怎么光彩地长大。扔球事件似乎是忧忧的心结,也难怪他忽然情绪失控。 梦中满是记忆的碎片。 他想要知道更多过去的线索,却不料蓦然看到惊人的一幕: 那是青年和少年交叠、纠缠的身体。 梦境十分朦胧,有隐约的烛火在角落摇曳,擦亮起伏的身躯。一切都太熟悉。那滑落的长发,那涌动的背脊,那致命的指尖。无需看到正脸,就能确认这两位主角是谁。 他们仿佛离了水的鱼一样,渴求对方的呼吸。剧烈地索求和被索求,令梦中的他都感到痛楚。 痛楚令一切都更真实。 他被震惊带出梦境,却也没有彻底清醒。这样离奇而情色的情节,他羞于作为记忆接受。 迷蒙中听到低沉的对话。 少爷的情况平稳剂量是否要增加? 不必了,就这样吧。 还是熟悉的低沉声线。但在记忆的影响下,少年忽然觉得那个声音仿佛熏风撩人,让人心痒。 这、这一定不是真实,只是他到了年纪想多了。 少年从未体验过这种浪潮一般温柔又涌动的感觉,甚至有些惊慌。或许只能怪忧忧将他保护得太好,和怪他超乎了性别的魅力。 * 之后他在病房住了几日。 忧忧会定时来探望他,但不长时间留守,倒让他松了口气。那香艳的梦境让这早慧的少年也感到不知所措。 除了ai,进入病房的还有一个蒙面的下位体,做些日常清扫,这个下位体比同类更加瘦小,约莫只有十五岁的身形,行动也格外迟缓。 少年闲得无聊便招呼他。你在这里多久了? 下位清扫工听到声音,茫然地抬头。透过千篇一律的面具,是一双没有焦点的眼睛。 尚好的阳光洒入房内。远山披雾。 少年叹息,这类下位体的状态或许比他想象得更糟糕,不能言语到了聋哑的地步。细看这清扫工身上,还有新旧伤痕。你在这里,过得好吗?他喃喃地问。你想离开这里吗? 和风舞动窗帘。不会回应的清扫工默默看着他。 他不知自己是在问谁。 我想睡一会儿,你能先出去吗? 他说了两遍,直到最后用手比着门,这位傻呆的清扫工才勉强明白了他的意思,拖着扫帚恍惚出了门。 这里是研究所的手术室。 少年暗暗攥拳。虽然受伤,可他成功离开主堡了。他记得苏醒时曾看到布置周全的手术室。作为先进的研究所,这里一定有能够联系外界的设备! 虽然记忆不全,他趁着支开了众人,摸索起了病房的器械。条件简陋,但对他而言,并不构成障碍。 果然 就在他沉浸于数据抓取时,忽然听到走廊传来了水桶翻倒的声音。 有人来了! 少年这才惊醒,逐步关闭设备,爬回床上。 笨手笨脚的,真不像样。研究员抱怨道。吓到你们少爷怎么办?快擦干净! 叩门声响起。 少爷,您醒着么? 我醒着,你们进来吧。 躺回床上他暗自心惊。从推开的门缝中,能瞥到刚才那个迷蒙的清扫工,正蹲着,缓慢清理走廊上的积水。 他手心沁出冷汗。当真走运,若是再晚一分,他的行迹就要暴露。 没打搅到您吧?研究员对他十分恭敬,仿佛他手握着什么定时炸弹一般。 我无妨。少年一语双关。 您宅心仁厚。 然后研究员指挥ai,给他做了例行检查,同时自觉退到角落。仔细想来,自他苏醒,能够接触他的除了ai,竟然没有一个活人再触碰过他。 除了忧哥哥。 少年的面上升起一阵热意。他虽孤僻,并不愚钝。这位哥哥对他尽心的照拂已经远远超过了兄弟之情。也难怪他想入非非? 可是刚刚看到的数据却在提点他。那个忧哥哥绝不是什么好相与的角色。现实仿佛兜头的冷水,浇在那温热的绮想上。 一时冰火相煎,竟让他无法忍受。 您一切都好,请好好休 忧哥哥在哪儿? 病床上的少年看似文弱,此时却蕴含了一丝硬气。 大人正忙,稍后一定会来看您 不,我现在就要去见他。少年坚持。 您正在输液,不能离开 我没有什么大碍。他瞥了一眼屋中人员,缓缓道。如果你们不告诉我他在哪里,我就只能自己处理这个输液管。我没有经验,要是不知轻重,也没有办法了。 研究员这才被迫正视这少年。 他的判断和威胁都十分准确。即使现在停止输液也不会有什么大碍。再权衡一下,带他去见忧大人未必是个坏差事。但是若让忧大人看到少年有些微的损伤,那位大人必然千万倍地奉还。 他瑟缩了一下,拂去额角冷汗。忧忧的行事风格他们再清楚不过了。连那些被重金请来的学生,没多久就落得如此凄惨的下场。 如您所愿,少爷。 * 通报过后,少年被ai管家领入了忧忧的书房。 这是他第一次来到忧忧的书房。真不知这片庄园占地多少面积,忧忧的居处就在主堡能够眺望的位置,可一路走下来也令人气喘。 书房挑高,复古的木质书架一直到顶,需要梯子才能上下。在这个时代,实体书籍早已脱离实用,已经成为财富的象征。更何况这些都是价值连城的古本。 但更令人羞赧的,是这迷宫一般的房间里,到处挂着少年放大的旧日影像。 这些影像都是瞬间,仿佛是从记忆中摘取成像的。向来当年少年很少拍照,但在发达的技术手段下,从记忆中摄取图像竟然也不是难事。 即使如此,影像上的少年面容稍显模糊,只能看出气质随和浅淡。密密麻麻图像,年龄从小到大,大多不是对视的视角,但主人却不愿放过任何一个瞬间似的。 竟有一丝毛骨悚然。 ai管家告退。少年不敢想这些影像的用意,快步低头前行。 听说你感到身体大好,特来道谢?忧忧的声音传来,恰到好处地为他指引了方向。 呃,是。最后绕过一排展示柜,才走到桌前。 一切似乎都清场过,除了庄园内随处可见的奢华摆件,银杯酒盏,没有具体事务的痕迹。 那真是个好消息。 美青年语气爱怜,眼神灼灼地看着他。 少年下意识地咬唇。他们都不太可能糊弄对方。忧忧一定猜出他真正的意图。 就像忧忧虽然答应了自己,依然对那些同学降下惩罚一样。 但少年不得不走完流程。哥哥,告诉我,他在桌前预备好的秀巧的扶手椅中坐下。桌上甚至还有他青睐的茶点。那些人下场如何? 哦?那些人啊。美青年双手交叠,眯起眼瞳。值得你特意来与我讨论吗? 他下意识地攥住衣角。 对方都知道了。 那些同学依旧受了惩罚。是因为他为了试探和离开古堡,故意,没有躲开那个球。 即使亲自求情,忧忧依然不会放过任何一个伤害他分毫的人。 这不仅是忧忧天性暴虐,也是对所有人的警告。 和对少年的警告。 任何一个企图伤害他的人,哥哥都不会原谅。包括他自己。 任何一个。 天鹅绒的幕布垂下。 面对无瑕的美色,少年感觉自己被两种完全相对的情绪所争夺。 一方和梦境中极尽缱绻的交缠相重叠,最私密的贴合仍然残留在感管里。那微微开合的唇,仿佛下一刻就会越过桌子,落下辗转密集的吻。可另一方面,他是个残酷暴虐,只手遮天的君主;不论外表多么完美,漫长的岁月已经将他彻底逼疯。寻常人的悲欢际遇,早已无法触及他丝毫。 少年不知该相信哪一边。哪一边都华美而苦痛,要把他撕裂。 可是,忧哥哥。他似乎耗费了很大的决心,重新抬头直视他。你我之间,又有什么可以隐瞒的呢? 少年的语气里有些许责难。青年明明答应过他。但是当少年抬头,仍是一副全身心信任他的模样。 美青年眼底微光跃动。他低叹一声。 我答应过你,只要是你的意愿,我必然应允。他恢复平静。可是你真的想知道真相么?真的想知道,我是怎样的人么?丝缎般的长发随风而掠,如同送葬的魂幡。你不会害怕么? 到了这个地步,他也将自己照料得无微不至。 少年轻轻叹息。为什么会害怕呢?或许这样反而让我少猜测一些。看到戏幕被扯破、暴露出黑暗真相的瞬间,他反而感到了轻松。 他仰头看着青年。我为什么会害怕真正的你?你可是我的忧哥哥啊。 少年清浅、笃定地笑。 青年翻涌的阴暗情绪,终于得到抚慰。 他从桌前起身,踱到少年面前。我答应过你,所以没有要那些人的命。但我放了他们的血。美青年俯身,落下优美的阴影笼罩了少年。你落的每一滴血,都要他们加倍偿还。 少年来不及回答。他的身体不自觉地绷直了。 因为青年修长的手指,正轻轻抚过他受过伤的鼻梁。 少年感觉血液都在向脸上汇聚,还有加快的心跳和鼻息,是不是也被对方察觉了? 那带着凉意手指却仍然不知收敛,在他脸庞上流连忘返,如画笔一般勾勒着少年细薄的面部。他蓦然又想起屋内那些让他无处可避的肖像。羞耻混合着陌生的战栗,席卷而来。 他感到口干舌燥,脚趾下意识收紧了,慌忙伸手去抓桌上的银杯。 可刚伸出的手,也被另一只冰凉修长的手掌按住了。 怎么了?青年戏谑又慷慨地看着面色红润的少年,俯身在他耳边,以气息拂他。你想要什么?告诉我。 撩人的气息笼罩了少年薄薄的耳廓和脖颈,平日不怒自威的声音,却低得仿佛要从领口钻入,舔舐着他的听觉。我说过,凡是你想要的我都可以应允。 暗室内燃着鸢尾,琥珀,龙涎和麝香混合的香烛,温香氤氲,和暖昏沉。 犹如气血贲张的梦境占了上风,盖过了阴暗不可言说的背弃和掠夺。 又或者,这二者根本是同源。 少年醒来后,第一次感到被逼至绝境。不是因为面前的诱惑,还有心底莫名的情愫一同发起了夹击。他只得勉力向椅背更深处蜷去。 扶手椅微微作响。 然而这几厘米的退缩根本是徒劳,反而让他感受到按住他的手更加地用力。 这双向来冰冷的手也在升温。 怎么,你过来,不正是要我们坦诚相对的吗?美青年笑吟吟地圈住他。你在躲避什么?全部,告诉我。 呼吸可闻的地步,无限逼近梦中的交叠。 我我渴了。少年侧过脸,声音细若蚊喃。 哦?那可真是我失察了。美青年稍稍松开一些,探身去拿桌上的酒盏,少年却未能得到喘息。 因为下一秒,酸醇的酒液,就由另一双唇送入他口中。 那滋味和这里的主人一样,仿佛不是葡萄而是红玫酿成,如细嫩火热的玫瑰花瓣脉脉滑入喉咙。轻微的甜酸和涩苦相交织。 可这主人并未轻易放过初次掠夺的领地。酒液落尽,显出这是个绵长的吻。 阔大的房间里想起吸吮的水声。直到少年气息急促,嘴唇才得到释放。但与此同时,换作他的后脑被托住,无法再偏过头去,只能和那人灼灼对视。 真巧,美青年的视线在他口唇逡巡。我也渴了。 这下少年彻底失语了。他觉得自己现在看起来一定和那个聋哑清扫工一样呆。 看着少年睁圆了的眼,忧忧并未大发善心。他又靠近少年的耳垂。 看吧,我的耐性并没有我想象得那么好。美艳的长发青年如毒蛇吐信。告诉我,你到底想要什么?他贴着那小巧的耳垂,漫不经心地在少年已经薄红的脸侧移动。时而亲吻,时而轻咬。有时候,同一件事可以说是奖赏,也可以算作惩罚。 酒香氤氲,混合着百合水润的甜意,昏昏欲燃。 我少年眼上蒙起一层迷离雾色。这是世上最甘之如饴的戒罚。他坚韧的理智,仿佛只是为了被眼前人破除而存在的。 少年伸手拢住对方柔滑的长发。这可怕的恶魔如今在他面前温顺地收起獠牙,只不过是为了彻底占有他。如果得不到想要的答案,恶魔会一直与他纠缠、折磨下去。 他叹息一声。 我想要这个。这次少年偏头,对准了那薄而曲线优美的嘴唇。 * 他们在书桌旁的卧榻上相拥。 或许相隔太久,少年的动作有些笨拙,但他的兄弟足够熟稔他的身体,自然地分开少年的腿和心房。 怀着对未知的恐惧和期待,少年的腿下意识地蹬着,却只引来征服者更强力的制服。美丽的魔鬼一边用亲吻麻痹他,一边解开少年的衬衫。裸露的肌肤稍稍接触凉意,就被另一具躯体覆上。 哥 没事。那人的吻和动作没有任何预兆,在少年单薄的身体上弹奏,捻动少年胸前的红缨。舒,别怕,都交给我 嗯。少年回应着,也拥住美青年的脖颈。他的回应令对方一震,仿佛也解开了所有的束缚。 美青年对交合的前奏非常熟练。少年不禁恍惚地想,那是因为他们过去呢,还是这么多年,这美丽的魔鬼不甘寂寞 他不愿深思,只觉得内心和身体一样,仿佛正在被一点点啃噬。 只不过有的痛令人欢愉,有的欢愉令人痛苦。 放松 冰冷的手指正一根根在撑开他身体。少年下意识扭动起来,逸出呻吟。平心而论,少年身形单薄,并不算绝品,更比不上这位主人。他的状态也很生疏,给人微妙的抗拒感。但也正是因此,给人一种将秘密的书册强行摊开,染上颜色的成就感。尤其随着人的动作,被封闭的私密感官一点点开启,羞怯地迎合起来,尤其令人血脉贲张。 不要咬着,叫出来。主人也懂得剥离他的羞耻,引出诱人的一面。 突入起来的撞击,仿佛直击脊髓。少年下意识想要逃避,立刻被主人张口咬住了后颈。美人卧榻并不似床铺宽敞,只够他们紧紧贴合。 啊啊,疼 然而那入侵者却卸下了虚假的温存,只顾在生涩的体内掠夺冲刺。主人也压抑了太久,惩罚似地抽送,动作凶猛而迷狂。偌大的书房回响起肉体一下一下的拍击声,和少年不成句的呜咽。 少年被填充得毫无思考余裕,甚至忘了求饶。有时他觉得自己会被那炙热的物什捅穿,但对方一放慢,他又被酥麻的快感吞没,只能吊着对方的脖颈,努力挺起腰肢,榨取更多的慰藉。 没有多余的话语,少年闻到了淡淡的血腥气,感觉自己正在被亲吻和啃食。 不是人,而是壮丽的兽。 是啊,他正拥抱着这世上最完美的驱壳,和最空洞的灵魂。 是啊,真正让他放弃立场的,是美青年如无底洞一般黑暗的灵魂。纵然有再多预设的立场,可是这个享有一切的长生者,为何要受这种孤独的折磨?那么来吧。如果忧忧还有什么渴求,他愿意放下一切满足。 然而忧忧的索取有多么剧烈,就有多么绝望。有多么炙热,就有多么冷酷。 只有肌肤相接的时刻,才知道那是吞噬灵魂的、无法填满的空洞。 少年在水乳交融的冲撞中,几乎落下泪。 他以为靠近了他,就能带去些温暖。可是直到这样忘情的时刻,他才发现自己不过是微小的萤火,无法照亮那深渊分毫。 * 少年被折腾到天色将亮,才得到安稳。那之后是沉沉的疲倦。 梦境中的声音逐渐近了。 近了。那个如同风中残烛一般的哀叹,前所未有地靠近。 【永远】 也前所未有地熟悉。 【永远不要】告诫声卖力地推进,仿佛每一个字都将用尽余年。【不要将我唤醒】 少年在黄昏时惊醒。 一群飞鸟鸣叫着,在夕阳下盘旋。青黛的远山蜿蜒,直到融入金红的霞光。 高窗前的世界如此祥和美好。可是一眨眼,还能感到泪水在面上逐渐干涸的酸涩。 他终于记起了这个声音,如此疲倦,艰难,却无可转圜。 【永远不要将我唤醒】 那正是,他自己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