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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家搬到教师家属院不过一年,家具和电器还是以前的老款式。程轻轻是第一个发现热水器坏掉的。三人回到家,她搬着衣筐进去洗澡。不料喷头滴答滴答意思一下下,便偃旗息鼓,一滴都不肯再给。 程士国提着工具箱鼓捣一番,发现热水器内部结构老化,实在没得修了。现在只能用热水壶一点点烧水来用。 程轻轻抱着衣服坐在小板凳上,离装沸水的大澡盆远远的。程士国兑进冷水,口袋里的手机连续震动。他拿出来看了看,手探进水里试了下温度。 好了,注意不能洗太久,知道吗? 知道啦,爸爸。 程士国往阳台走,刚接通电话,对方一把破锣嗓子噼里啪啦砸过来。 程士国,你们是不是想赖账啊?说好的二十万,到现在一半都还没给,你什么意思? 程士国赶紧望了眼客厅,反手将阳台的玻璃门带上,压低声音道:当时说好的,两个月内一定把赔偿金全部给你们,我们绝不会赖账的。 对方胡搅蛮缠,显然恨不得今天就能拿到钱:那我不管,我妈的尸体现在还没钱下葬呢。你老婆一个肇事的倒是先入土了,还有没有天理啦?当初要不是看你可怜,这事三十万能行?做人要讲良心,你老婆的命是命,我妈的命就不是命了吗? 男人的声音越发升高,说得愈发离谱咄咄逼人。程士国揉揉眉心,这些天他一直像无头苍蝇一样,没个方向。家里的存款不多,判决书出来后就全部赔给了对方。何薇葬礼那天,男人捧着老人的灵相,带了十来个凶神恶煞的中年男人过来闹事。何薇那头的亲戚各个嫌晦气,当场就走了。 只有程建桥去银行取了五万交到他们手上,加之派出所的民警过来协调,这些人才骂骂咧咧地走了。还有十来万的余款,程士国现在别说十万,一万都掏不出。 我给你个期限,周三啊,周三要没拿到钱,我就把我妈带到你家去。你家地方大啊,肯定有我妈睡的地儿。让你家小姑娘别怕,叔叔这不也是没办法! 地痞流氓什么事情都干得出来,程士国挂断电话,摸出烟咬在嘴里,打火机点了几次都没着。他泄下肩膀,宽厚的背脊仿佛轰然倒塌的山。 爸。程澈推开玻璃门。 程士国听到声音,失措地抹了把脸,故作无恙道:怎么了?是不是轻轻洗好了? 程澈没说话,他拿出口袋里的银行卡,递给程士国:里面应该还有三千,您拿去吧。 这张卡是何薇为他单独办的,里面是他每年收的压岁钱,参加酒宴时收的红包和一些竞赛奖金。 程士国虚摆了摆手,涩笑道:你的钱你自己留着花,爸这儿还有。 程澈仍支着手,您打电话时,我听到了。 小澈啊,程士国搓搓手,末了,将银行卡接住,算爸借你的。 程澈摇头,接着问:您要和大伯出国吗? 程士国诧异望向他,你知道了? 嗯,在公墓那里听了些,然后猜到的。 程澈快升初一,比一般男孩早熟,程士国不打算随便拿套说辞糊弄他。 有这个想法,爸爸出去几年,比在国内能攒到钱。 轻轻呢?他问。 她还小,不能住校。爸想把她先转到大伯那儿去读几年,等到初中了再回来。 什么时候去? 后天吧,马上也要开学了。 程澈垂眸,几秒后,眼神坚定望向程士国,说道:我可以照顾轻轻,她不用去大伯家。 这怎么行?程士国当然不会同意,你要学习,哪有时间带妹妹!小澈,你现在学习最重要,其它的爸爸来操心,好不好? 儿子是何薇希望的投射,一路应该上最好的中学,最好的大学。然后要么在学校深造,要么进大公司工作。总之不能和那些辍学的少年一样,在浑浑噩噩中度日。程士国绝对不允许程澈在自己手上毁掉。 听他说完后,程澈面无异色,既没说好,也没说不好。浴室的门咔哒打开,程轻轻披着湿法,鹅黄的短袖短裤被水渍洇湿,牢牢地贴住后背。她把吹风筒塞到程澈手里,急急拉着他去吹头发。 程澈沉默着为她吹干发丝,她跪坐起来,软软的双臂搂住他的脖子,歪头问:哥哥,我今天和你睡好不好?爸爸的呼噜声好响好响,妈妈的话他都不听了。 程澈刮刮她的鼻尖,你睡觉难道就听话? 我是小朋友嘛,可以乱动的。她率先一步爬进被窝里,把自己紧紧裹住,就剩个小脑袋在外面。我要睡着啦,哥哥晚安。 小孩子无忧无虑,一秒能入睡,完全不含糊。程澈替她拉了拉被子,起身洗澡。出来后,再看床上时,程轻轻果然从被子里滚出来,头吊在床沿,脚蹬在枕上,睡得张牙舞爪。 程澈轻手轻脚把人摆好,躺在床上静静凝视着墙壁上挂的全家福。 啪。一只小手重重打在他嘴巴上。 程澈偏脸抵开她的手,在她头顶缓缓揉了一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