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二月仲春,各种花木次第抽芽吐蕊。 王府后花园中,青焕正陪着易冲饮酒赏花,忽有侍从来报,三王爷青炯前来拜访。 青焕挑了挑眉毛,道:“哦?这可真是稀奇,平时跑得不见影儿的人居然来登门拜望兄长,本王没有听错吧?” 侍从觑着他的脸色,见不是生气的样子,便笑道:“果真是三王爷来了呢,三王爷不待小人通报,自己就进来了。小人紧跑着来通禀,只怕马上就过来了。” 正说话间,只听一阵清越的笑声传来,少年男子生机勃勃的声音活泼地说:“二哥可真冤死小弟了,小弟不过是想着你与二嫂正在浓情蜜意,不好过来打扰,怎么在二哥嘴里就成了不见影子了?二哥若是不嫌我吵闹,今后我每天都来串串门子,若是二哥有公务要办,我就陪二嫂说说话!” 易冲顺着声音的方向望去,见花木之间转出一个锦衣少年,那少年生得玉面朱唇,十分俊美,此时口角含笑,眉梢眼角满是飞扬不羁,正是青春年少无忧无虑的凤子龙孙。再看自己,虽比他大不了几岁,但这两年种种经历已经磨尽了自己的锐气,整日心情凄苦,几乎像个老头子了,想到这里,心中未免不是滋味。 青炯乌黑晶亮的眼珠在易冲脸上滴溜溜转了几圈,笑嘻嘻地说:“二嫂的脸色本来虽说不上很好,但也还不算难看,怎的见了小弟忽然不自在了?莫非小弟哪里说错了话,得罪了嫂嫂不成?嫂嫂别气,弟弟给你赔不是了!” 青炯说着竟强拉住易冲的手揉捏起来。 易冲吃了一惊,忙将手往回拉,哪知青炯年纪虽小,手上力道却不小,易冲这一下竟没抽得回来,反而被他握得更用力了。 易冲一张俊脸顿时涨得通红,感觉自己正被这少年王爷调戏,不想自己竟沦落到这种境地,先是被那魔头强占,又被他弟弟轻薄。易冲心中酸楚,竟有种想哭的感觉。 青焕见易冲眼圈儿发红,便知道弟弟这玩笑开得过了,忙拍开他的手,笑着教训道:“第一次见面就动手动脚的,没个分寸,看把易冲窘的!你若再这样,今后可真不敢让你再见他了。” 青炯吐了吐舌头,看着已被搂在青焕怀中轻轻拍抚安慰的易冲,笑道:“二嫂当年也是从万马军中杀出来的,应该很爽朗才是,怎么面皮这么薄,一点小小玩笑就窘成这个样子?好了,谁让我是做弟弟的,千错万错都是我的不是,小弟给嫂嫂赔罪了。嫂嫂别恼,这个送给你玩儿,你若是一直恼着,今后哥哥可就不让我登门了!” 青炯笑嘻嘻地递过一个鲜艳精致的歌舞伎玩偶,眼巴巴地看着易冲。 易冲虽见他变成一副乖弟弟的样子,但却怎肯信他,垂下头来只是不理。 倒是青焕笑着接了过来,仔细看了看,道:“做得倒也精巧。” 然后上足了发条,将玩偶放在桌上,那舞姬便动了起来,灵活曼妙地舞着。 易冲第一次见这样精妙的机关,虽然心中仍恼着青炯,却也不由得抬眼看了过去。 青焕见分开了他的心思,便同青炯说起了话:“你这是无事不登三宝殿,此来必有所谓。说吧,到底是什么事,是钱不够花呢,还是要我帮着你为非作歹?” 青炯苦了一张脸,懊恼地说:“二哥,你怎么将我说成是败家子土霸王一样?我是真的有事和二哥商量呢!大哥好生奇怪,居然让我们明天进宫给父皇请安,承欢膝下,这真是天上下红雨了!他把父皇看得那么紧,巴不得只让父皇看着他一个人才好,怎么突然让我们去见久违的父皇?我的预感可不太好啊!” 青焕冷哼一声,道:“他不来找我,我还要找他呢!早早答应过春天要为我和易冲办婚典的,春天过了一半也没个动静,莫非让人等到三伏天一身臭汗的时候不成?你怕他作甚,他若敢算计我们,父皇一定和他闹,若是父皇寻死觅活的,要他怎样他都得乖乖答应,定会作一个世上最亲切的大哥,还怕他反了天去?” 青炯听他语气不善,知道他为了大婚的事心里着急,所以言语间便不客气起来。 青炯心中暗暗好笑,斜睨着易冲,暗道这样一个别扭而又敏感的男人,真不知二哥这样疼他作什么。 但听了青焕的分析,青炯也觉得有理,先不说青葵一向与他们关系很好,单是父亲那一关他就过不去,可是为什么自己心中就是觉得不安呢? 御花园中,青帝看着宫女内宦们忙着安排果品点心,折了盛放的花枝插在瓶中,又移来许多栽种着奇花异卉的花盆,将周围布置得花团锦簇、鲜妍明媚。 青帝含笑问身边的青葵:“今日焕儿和炯儿真的会来吗?朕很久没看见他们了,实在想念得很。” 青葵笑道:“和他们说了未时三刻过来,那时父皇已用过午膳,也休息好了,下午就让他们陪着你说话儿。从前是葵儿不好,没有让父皇享到天伦之乐,今后父皇如果觉得闷了,就召他们进宫陪伴,让他们尽人子之道。” 青帝听他又在自责,便笑着安慰道:“朕有你陪着怎么会闷?只不过作父亲的总有些惦念儿子罢了。他们如今也都长大了,各有各的事要忙,就不用常常麻烦他们了。” 青葵听他说有自己陪伴就好,心中喜得像要开出花来,柔魅地说:“父皇何必顾念这么多?青焕倒也罢了,青炯有什么正事可做?整天无非胡闹捣蛋,让他进宫来听听父皇的教诲倒是好的。父皇,这里正布置着,烦乱得很,我们去玉照堂看青梅好不好?再召两个歌姬细细地唱个曲儿,享受一下这大好春光。” 青帝摇头道:“不要,朕喜欢看他们布置,虽然忙乱,但也别有趣味,想着午后焕儿炯儿就要来了,朕心里就高兴。” 青葵见他这样一副慈父的样子,心中更加怜惜,当然什么事都依着他,遂命内宦抬了软榻过来,陪着青帝在榻上坐了,将他拢在怀里慢慢抚弄着,一边说着家常闲话给他解闷。 下午,青帝照例午睡之后,精神饱满地来到御花园。 青葵扶他坐好后,便问赵简:“两位王爷都到了么?” 赵简笑嘻嘻回话道:“二王爷三王爷都已经来了,二王爷还带了易公子过来,说要一起给陛下请安呢,现在都在外面候着,太子可要请他们进来?” 青葵一皱眉,暗想怎么把易冲也带来了?没名没分的。 他回头看了看青帝,探询他的意思。 青帝却没想那么多,欣然点头道:“既然来了,就都进来吧,朕也很想看看那位易公子呢。” 青葵见他高兴,怎会拂逆他的意思,便吩咐都请进来。 不多久,青焕青炯和易冲就走了进来。三人给青帝和青葵见了礼,团团坐下后都不动声色地暗中观察青帝,只见青帝面色红润,神情和婉,不但有慈父的样子,更有一种母仪的温润婉约,三人各怀心思,暗自称奇,每个人的感觉却都不一样。 青焕首先开口道:“好久没给父皇请安了,今日见父皇风采更胜往昔,儿臣这才觉得罪责轻了一些,否则真不知该如何赎罪了。” 青帝心知他指的是当年相助青葵一事,但此时自己对青葵已是甘心相从,自然不会再怪这协从之人,便笑着宽慰道:“你们几个都是朕的好儿子,太子事朕至孝,实在毋须担心。” 青葵听了心中一暖,便温情脉脉地望向青帝。 青炯看了青葵这少有的痴傻样子,觉得分外有趣,强忍住笑,促狭地说:“大皇兄对父皇真的很孝顺呢,听说连太子府都不回,日夜服侍父皇,这才让父皇的龙体康健了起来,儿臣真是佩服呢!青炯自愧不如!” 青帝听他说得刁钻,脸上不由得一阵绯红,垂下头不知该说些什么。 青葵见他不好意思,心中暗骂青炯不留口德,忙用别的话岔了开去,拉着青帝的手说些风花雪月、家常闲事,青帝的脸色这才渐渐自然了起来。 青葵用眼色示意青焕青炯跟着凑趣儿,尤其是对青炯,眼神颇有点严厉,警告他不许再胡言乱语。青焕自然是识时务的,青炯内心深处对这位翻云覆雨的大皇兄也颇有点忌惮,当下也乖乖地扮起了好儿子的角色。 三人谈笑风生地哄着青帝,好一幅父慈子孝兄友弟恭的美满人伦图景。 青葵殷勤地为青帝捧茶递果,顺手也塞给给两个弟弟和未来弟妹一点吃食,言辞专拣青帝爱听的说,还要留下话头儿给青焕青炯捧场凑趣儿,当真忙的不可开交。也亏了他这样一个水晶心肝玲珑剔透之人,竟做得潇洒妥帖,滴水不漏,哄得青帝心花怒放,眼角眉梢都是笑意。 青焕青炯看着青帝任凭青葵哄劝摆布,都暗自感叹,青帝从前是何等精明严厉的一个人,现在竟像一个养在深院、不谙世事的孩子一般,可见青葵将他娇宠呵护成什么样子。 青帝全心沉浸在一家人其乐融融的气氛中,却蓦地察觉到在这温馨热闹的地方竟有一处格格不入的所在,定睛一看,原来是易冲淡漠拘谨地坐在那里,虽有青焕细心照拂,他脸上却殊无欢悦之色。 青帝看着他隐含凄楚的眉眼,心中不禁一动,这男子为青焕所逼迫也着实可怜,况且他们又本属敌对,心中的屈辱只怕更甚。又想到自己当初被青葵强逼,当真是生不如死。 于是青帝对易冲便大有怜惜之意,温和地问:“易冲,你这些日子在这里可住得惯么?若是想要什么东西,尽管和焕儿说,来找朕也可以,千万不要委屈了自己。” 易冲愣了一下,便垂下头低声道:“是,陛下。” 青焕轻轻握住他的手,贴紧了他,亲昵地说:“现在还叫陛下,可真疏远呢!反正我们就要成亲了,你便叫‘父皇’好了,这才是一家人呢!” 易冲将头扭向一边,消极地抗拒着。 青葵听了青焕的话,当然明白他的意思,看看现在也到火候了,便笑道:“这事我这作哥哥的也自责得很,若非有一件为难之事,早就给你们操办了喜事,哪会拖到现在。” 青焕一听,戏肉来了,只怕这才是青葵今天请他们来的真正目的,但自己有求于人,所以明知前面是坑,也得硬着头皮往下跳,于是帮青葵搭梯子:“不知大皇兄有何为难之事?” 青葵叹了一口气,道:“实在是父皇深宫寂寞,想要一个孙儿玩玩儿,而且郁国的皇位也该有人承继,我却不知该如何是好,所以才为难。” 青炯满不在乎地说:“这有何难?大皇兄纳上几房侧妃不就可以了?” 青葵语重心长地说:“三弟不可胡说,我一心侍奉父皇,怎可耽于女色?那样岂不是会怠慢了父皇,有违孝道?百善孝为先,此事是万万不可的!” 青葵的目光在青焕青炯脸上转来转去,如同挑肥羊一样。 青焕立刻就像被烙铁烫了一样,差点跳了起来,急急地说:“小弟对所爱之人一心一意,我青家的人决不是三心二意、见异思迁之徒,若是三妻四妾,旁人岂不以为皇家都是好色之辈?” 两人的目光一齐转向青炯,青炯本来听着两人道貌岸然的话,正在暗自发笑,此时看到两人心怀鬼胎的样子,这才觉得大事不妙,吓得头发都竖了起来,叫道:“我还小呢!再说以嫡长来论,这事儿也不该我承当,且让我再自在几年吧!” 青葵也不多说,笑眯眯地看向青焕,青焕立刻便有一种沉重感,板起脸严肃地说:“大皇兄既要担国事,又要担家事,着实辛苦,怎能再劳动他?二哥也要参与朝政,又决不能负了内人,现在整日无所事事游手好闲的人也只有你了,你不做要谁做?从今儿起你便乖乖待在府里,直到你府中的美人有了身孕,你才可以出来!” 青帝见此事看似已有了解决的办法,便含笑安慰道:“炯儿不要顽皮,又不是要你生,怕的什么?有个孩儿玩耍实在很有趣的,生出来之后你就喜欢了!” 青炯在三个重量级人物的压迫下越缩越小,终于垂头丧气地伏在了桌子上。 晚上回到王府,青焕吩咐摆上晚膳,拉了易冲坐在桌边,笑着说:“今儿在宫中进晚膳,我看你几乎没吃什么,夹给你的菜都不怎么动,想是受了拘束,不得自在。现在回到自己家里,可该放开了,挑着合口味的吃一些,别饿坏了。” 易冲在宫中坐在一群敌人之间,哪有心情吃饭,只略动了几筷子,便不再吃了,这时的确有些饥饿,却又怎肯说出来,也实在没有心情再吃。本想饿着肚子睡了,没料到青焕如此体贴,竟又传了晚膳来。易冲心中不禁有了些温暖,再加上青焕在一边不住说笑,给他解闷,他不知不觉便多吃了一些。 青焕见他肯进饮食,心中便轻松许多,用毕膳后又陪着他看了一会儿字画,下了两局棋,这才拉着他上床安寝。 易冲半躺在被褥之间,低声问:“今天你说不会三妻四妾,可是真的?” 青焕心中一喜,搂住他的腰,道:“自然是真的,我还会骗你不成?若能与你长相厮守,我便再不去看别人一眼,决不会委屈了你,你大可放心。你若能真心依从,今后我定然事事体贴尊重,决不逼迫于你。” 易冲听他说只要自己一人,心中竟莫名开心,仿佛一块石头被移走了一般的轻松,又听他如此允诺,更加觉得温暖,脱口而出问了句:“真的?” 青葵笑道:“怎么不真?之前你说要等正式成礼才能与我行房,我也依了你,这两个月可忍得着实难受,只怕到了新婚之夜会让你受不住呢!” 易冲脸上一阵发红,这些天青焕的确十分尊重自己,依了自己的意思没有动自己,但男人的耐性是有限度的,易冲也真的不敢想象两人洞房花烛之时会是怎样一番光景,想到青焕从前的凶猛激烈,易冲不由得颤抖了一下。 青焕见他有些害怕,忙柔声道:“你不要怕,我这般疼你,那时自然也不会让你受苦,定会让你也快活,只是多挨一会儿罢了。从前只因为我们不是名正言顺的夫妻,所以行房时你才会不开心,今后正式做了夫妻,就没那么害羞了。现在天色不早,我们歇息了吧。” 青焕按着他躺下来了,让他的后背紧贴着自己的胸膛,将他的双手包裹在自己的掌中,细细摩挲着,易冲虽是背对着他,却仍能感受到青焕那灼热而温情的目光,心中忽然十分的安稳熨帖,手上又被抚摸得舒服,很快就香甜地睡去了。 坤明宫中此时亦是一片温柔旖旎,青帝沐浴之后,坐在妆台前的锦凳上,琉璃镜中映出了他那轮廓鲜明却又奇特地柔和的脸庞。由于刚刚沐浴过,他脸上一片嫣红,分外明艳动人。 青葵站在他身后,正用一条洁白软厚的毛巾为他细细擦拭着头发,边擦还边轻轻给他按摩着头皮,看到青帝舒服得眯起了眼睛,青葵轻声笑了出来。 青帝睁开眼睛,嗔道:“你笑什么?莫非在笑朕无用不成?” 青葵忙软语赔着小心,道:“儿臣怎敢。葵儿只是见父皇喜欢儿臣的服侍,心中分外高兴罢了。父皇被儿臣服侍惯了,换了那班粗手笨脚的奴才侍奉定然别扭,离不得儿臣,儿臣就能永远独占父皇了。” 青帝白了他一眼,贬损道:“你当自己服侍得很好么?” 青葵笑道:“怎么,父皇嫌弃儿臣了吗?若说儿臣服侍得不好,究竟有哪个敢比儿臣?别人会这样对父皇么?” 说着青葵便用手抓挠青帝的腋下。 青帝现在十分怕痒,登时便哈哈笑得缩成一团,在青葵怀中乱扭乱抖。 过了一会儿,青帝没了力气,青葵怕他笑伤了身子也不再弄他,青帝便软软地靠在他怀里,低声道:“朕早就离不开你了。” 青葵脸上现出满足的笑容,细细揉捏着他身上,道:“儿臣知道,但儿臣实在太着紧父皇,这颗心便总是悬着,生怕做得不好,让父皇嫌弃。” 青帝含笑道:“你为朕做了这么多,朕怎么还会不高兴。待得炯儿有了孩儿,朕每天就在宫中教养孙儿,等你下朝回来,年年月月都是如此,永远都不分开。” 青葵听他说得恳切,转念一想,青帝顾念着皇族继承人的教养,自然会在宫中悉心抚育孙儿,对自己不会再生分离之心。没想到一个孩子竟有这样的功效,青葵竟巴不得那孩子快些孕育出来。 青葵心中一块石头落了地,便搂着青帝调笑起来:“父皇这样可真像是相夫教子呢!儿臣好大的福气,能得父皇这般相待,此生都不枉了!” 青帝脸一红,恼道:“你又胡说,占朕的便宜。” 青葵见他不好意思,忙连连讨饶,说了许多好话,青帝这才转过面子,道:“亏得朕生了三个儿子,你和焕儿虽不肯娶妻生子,好在还有烱儿,不然子嗣之事实在为难。不过朕还是希望你能为朕生个皇孙。” 青葵促狭地笑道:“儿臣已经很勤力了,但父皇就是生不出来,儿臣又有什么法子,莫非要请一尊送子观音来供奉不成?” 青帝听他竟要自己生,顿时窘得不知该如何是好,若自己是阴阳体,又真的为儿子生下孩儿,那才真会羞死呢! 青帝羞恼之下便挣扎了起来,青葵忙拢住他的双手,抱紧了他不住哄劝,好一阵才让他安分下来。 青帝偎在他怀里,想到刚才自己竟像女子一般任性搅闹,脸上便一阵发烧。 青葵见他这个样子,更加轻怜蜜爱地哄着,抱了他到床上去抚弄说话儿。 青帝见他这样爱惜自己,便想起了一直亘在心中的那件事,欲待要说,却总觉得有些对不起青葵,但是不说却又对不起那人,他左右为难,脸色便有些不自在。 青葵见他忽地便不开心了,忙巧妙婉转地问着缘故,待看到青帝欲言又止的为难神色,青葵心中便有些明了,笑着劝道:“我们之间还那么客气作什么?父皇想要什么,尽管吩咐儿臣便是,你若是不开心,儿臣又怎会安心?父皇听话,快说出来吧!” 青帝被他哄孩子一般哄着,仅有的一点自控力也消失了,不由自主便说了出来:“朕与你在一起虽享尽欢悦,但想到沈妃还在冷宫之中,朕这心里……” 青葵温柔的眼神在他脸上滑掠盘旋,扑哧一笑,道:“这点小事父皇怎么难过成这个样子?沈妃毕竟是一心为着父皇,儿臣虽不得已将她请到冷宫,却也并没有亏待了她,一切供奉仍旧和从前一样,只是不想让她打扰我们罢了。父皇不想辜负她,乃是父皇的仁义,儿臣便请她回到从前所居的青林宫便了。都是儿臣考虑不周,疏忽了这件事,真是该罚。明儿儿臣便办了这件事,父皇莫再烦恼了!” 青帝不料他竟这样轻轻巧巧便答应了,青葵本来是深厌沈妃的,更恨她妄图帮自己逃走,因此将她禁闭得十分严密,没想到现在竟没有半点犹豫便允了自己,想来是见自己甘心顺从,便再不忌讳沈妃,什么都肯答应了。 青帝紧紧抱住青葵,低声道:“葵儿,你真好。” 青葵轻轻一笑,用手指慢慢梳理着他浓密的头发,道:“父皇现在晓得我好了?从前儿臣待父皇也是极好的,父皇只是不理。” 青帝瞪了他一眼,道:“你从前待朕很好么?又是捆又是罚的。朕不过离了宫到外面去,你便将朕弄到那种地方欺负朕,真真可恨!” 青葵见他翻起旧账,少不得又赔了一番不是,哄劝道:“儿臣只怕父皇几次三番生出逃逸之心,让儿臣不能随侍左右,若在外面受了伤害可怎生是好?不得已才做得过头了一点儿。现在父皇已是宫中最尊贵之人,就别再和儿臣计较从前之事了。来,父皇,让儿臣香一香。” 青帝被他吻得又热又痒,想要躲避,却又被青葵的双臂圈在床上,闪躲不得。 青帝笑得上气不接下气,好一会儿青葵才不和他闹了。 青帝躺在床上略歇了一会儿,喘息着道:“你身为太子,怎的竟弄了那样一个地方?当真将人折辱得厉害!朕亲眼看到一个书生被淫辱折磨,实在可怜得很,你莫非真的……” 青葵柔声道:“儿臣哪有那样坏?只是作场戏给父皇看罢了。那书生倒是果真被卖入娼楼的,其实是一个豪商一早看中了他,几次三番不能得手,才设计了他那嗜赌的爹爹欠下巨额赌债,将他卖了抵债。那豪商知他即使为奴也是决不肯顺从的,便串通了梅影将他弄到里面调教一番,到他受不住的时候,豪商再出面将他赎回去,好好待他,他一怕便会听话了。如今他们已经换了一个地方居住,那书生也娇养得不得了,整日被那豪商哄得团团转,再记不起从前的凄苦了。父皇现在越来越重情义,连个不相干的人都要惦着,真不知让儿臣该说什么好了!” 青帝听说那书生是如此结局,心中最后一个疙瘩也解开了,自己这郎君实在又能干又善良,和他在一起决不须担心什么。青帝满心欢喜地抱住了青葵,在他怀中磨蹭着。 青葵见他笑意盈盈,颇有点天真娇憨的神色,心中又是开心又是慨叹,青帝已被自己宠爱束缚得动弹不得,再不能适应外面的残酷冰冷,就像一只苍鹰若被剪去羽翼,在笼中关久了,也会变成脆弱的金丝雀。不过自己就是喜欢他这样,这个样子的青帝便再不能离开自己。 两人正自温馨甜蜜,青帝突然身子一颤,紧皱起眉头,面色也变得惨白。 青葵见他神情不对,忙问:“父皇,怎么了?哪里不舒服么?来人,快传御医!” 青帝的一只手紧紧抓住胸前的衣服,痛苦地说:“朕心口儿忽然疼得很,就像刀扎一样!” 青葵暗想莫非是心绞痛不成,但自己这爱人一向身体康健,自己又对他百般呵护保养,从没发过这种病,莫不是为了今日所提的几件无聊之事耗了心神不成? 口中却安慰道:“许是父皇今儿累到了,待会儿御医诊治过了,父皇便好好休息,儿臣这几天都不闹你,过得两天也就好了。” 但青帝却疼得越来越厉害,就像有钢锥凿进胸口一样,疼得他竟在床上翻滚起来,青葵那么大的力气都制不住他,急得青葵满头是汗,青帝的哀叫生生撕裂着他的心。 青葵看到这极不正常的情况,心情陡地一沉,严厉地吩咐道:“快请国师来!” 幽深隐秘的山洞中,耸立着一个洁白诡异的祭坛,坛上的烛火忽明忽灭,宛如鬼火一般,一个黑玉盘上不可思议地钉了几根翠绿的玉钉。 一个身穿血红色长袍、披头散发的人手持一把泛着淡淡蓝色荧光的宝剑,仰天凄厉地长啸一声,疯狂地叫道:“青葵,你逼得我无处容身,甚至连海无央都在追捕我,我现在以命为祭,定要让你尝尝失去至爱之人的痛苦!” 说完便将宝剑直直插进自己心窝,坛上的几支烛火便如一阵疾风吹过一般,齐齐地同时熄灭了。 与此同时,遥远的坤明宫中,青帝也凄厉地惨叫一声,僵硬地挺直在床上,再没了脉息。